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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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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老虎时节的大中午,下课铃响过后,一波接一波的人流如蝗虫一般涌向食堂。
教学楼下一棵孤零零的老白杨树,张兴超靠着树干,昏昏沉沉站了快十分钟,即将暴走时,视线里的初一三班有了动静。
他奶奶的,可算是下课了。
张兴超登时支棱起来,一心想看看又是哪个老古董不拖堂要死。
教室门一开,当先快步走出来的男教师夹着教材,一身普普通通的白衣黑裤,清爽干净,却眼生的很。
远远看去,对方实在太年轻,至多算个小白脸,想要称老完全不够格。张兴超一噎,一句老字开头的国骂硬生生憋在嗓子眼里。
小白脸刚出门口,不等走远,几个男生就紧随其后一窝蜂涌了出来,犹如一群扑狼饿虎,其中就包括申浩川。
凭借着小快灵,申浩川眨眼之间突出重围,硬生生窜到最前头。经过那位男老师时毫不收敛,“嗖”一下擦着对方肩膀蹭过去,跟只疯兔子一样往楼下冲来。
张兴超招手示意,却听疯兔子上气不接下气的嚷嚷,“你先去排队,我撒个尿。”
“……”张兴超再也忍不住,爆出一句粗口,“奶奶的,屎尿屁是真多!”
通往食堂去的路上,像是大型灾难现场,老旧破裂的石板被挖出来一大半,铺路的几个工人歪靠在树荫处,眯着眼昏昏欲睡的午休。
张兴超两手插兜,无精打采的在前面走着,后边女孩子尖脆的说话声带着兴奋劲儿,直往耳朵里钻。
“今天数学作业又好多啊。”
“哎,再这么被折磨下去,我都有点怀念杨老师了。”
“得了吧,人家杨老师是一班班主任,临时代一下课而已,不上心罢了。”
“喂,听说咱们这位新来的林老师今年刚大学毕业呢。”
“嘻嘻,看着就很年轻啊。”
……
张兴超越听越牙酸,忍不住回头瞥了一眼。几个叽叽喳喳的黄毛丫头有些眼熟,好像是跟申浩川一个班的。
什么新来的林老师?杨林那厮代班到期了?
正值饭点高峰期,食堂里人头攒动,排的长龙绵延二里地,张兴超从门帘往里瞥了一眼,干脆扭头站住。
片刻后申浩川杀到了,脸颊红扑扑的,喘着粗气天真的问道,“你怎么不进去排队啊?”
“排屁队,那么多人。”
申浩川听他这么说,麻溜掏出饭卡,二话不说就要自告奋勇冲进去,被张兴超用肩膀撞一下截住,“去楼上。”
整个校园要是间茅草屋的话,二楼的风味餐厅就是在茅草屋里搞了座小宫殿,环境清幽,品类丰富,价格自然也是平价食堂不能比的,偶尔吃腻了大锅饭,他们就会去改善一下伙食。
申浩川估算了一下卡里余额,痛快应承道,“行。”
俩人说着闲话,转而往二楼走去。
走读的张兴超今天早上赶到学校时,第一堂课已经开始,碰上一周一次的数学课,好巧不巧撞到班主任枪口上。
这种无故迟到挑战师道权威的行为被杨林视为大逆不道,二话不说来了个杀鸡儆猴。
于是剩下的时间,众目睽睽之下,张兴超就跟个大马猴一样,脖子上套着数学专用的大三角板,站在讲台前供全班瞻仰。
直到这会儿提起来,张兴超还愤恨难消,“杨林这个变态王八蛋,故意让我在全班面前丢脸。”
申浩川积极附和,“哎呀,他给我们代课的时候也可烦人了,你都不知道……”
俩人向来一致对外,但凡开个头,必定滔滔不绝,你一言我一语,恨不得在背后用一缸子口水淹死敌人。作为头号公敌,堂堂一班班主任被从言行举止到身材长相面面俱到吐槽了一遍,俨然成为一个秃头口臭心眼堪比绣花针的猥琐小人。
一顿口诛笔伐下来,张兴超心情总算阴云转晴,突然想起来,“哎,我好像听见你班女生说,你们来了新数学老师?这下解放了啊。”
申浩川原本还眉飞色舞,闻言立马撇撇嘴,“哎呀别提了,新来的这个小白脸还不如杨林呢。”
“咋了?”
“神经病,天天布置一堆课后作业。”
张兴超啼笑皆非,“跟你有毛关系,你还做作业?”
“就因为没做,后果才严重。”申浩川回想起来手就一阵哆嗦。
杨林代课的时候,课后作业从来都是一句泛泛的回去复习,偶尔象征性的留一道题目,也不用担心需要兑现。
如果这算是他唯一优点的话,新来的林瑜阳作为同行,就只配活在成缸的唾沫星子里。
在申浩川看来,林瑜阳简直就是世界第一奇葩,课后作业比别科加起来还多,生怕累不死他们。
昨天晚上,他们班没交作业的几个连晚饭都没吃,先被提溜到办公室补作业,一直补到将近九点。这还不算完,林瑜阳陪在旁边,硬是当场一个一个亲自检查,正确无误才过关。
不幸的是,申浩川照抄一气,抄漏了一个数学符号。不幸中的不幸,这个微不足道的笔误没逃过林瑜阳的火眼金睛。
于是申浩川独得恩宠,获得了格外“关照”——又在林瑜阳耐心的陪伴下,将“正正得正、正负得负、负正得负、负负得正”的口诀默了整整一百遍。
小升初的暑假申浩川玩癫了,很久不提笔,写完以后,右手弯成鸡爪,差点当场残掉。
当晚他被放回去睡觉,一闭眼,脑袋里十六字魔音环绕,此起彼伏,就跟中了蛊一样。
“哈哈哈哈!”
张兴超笑的前仰后合乐不可支,被对面玻璃窗里的打饭师傅挥着大勺瞪了一眼,咧着嘴上前,“一份排骨米饭,两个肉丸子,再要一根鸡腿。”
“笑屁啊。”申浩川丧着一张脸,这会儿提起来还是心绪难平。
“哎,你们最后一节不会上的数学吧?”张兴超突然心念一动,刚才他等在楼下时,瞧见的那位小白脸不会就是三班新来的数学老师吧?
他努力回忆一下,只记得那人高高瘦瘦,很年轻,透着一股蓬勃朝气。
“就是啊,下课铃响了他就跟没听见一样,非要拖上几分钟,我看应该改名叫拖耶夫斯基。”
申浩川脱口而出的吐槽,又换来张兴超一顿肆无忌惮的爆笑,“靠,你嘴巴挺损啊,我都没发现这个技能。”
打好饭,张兴超端着盘子,当先往最近的座位上走去。落座后,一转头却见申浩川端着盘子,跟被施了定身术似的,莫名其妙愣在原地,没有跟上来。
“申浩川!”他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申浩川这才脚底拌蒜般快步走过来,坐下后,机械呆滞的望着张兴超,脸上那表情像是见了鬼一样。
“完了,我、我看到我们数学老师了。”
“那个拖基?”
申浩川有气无力的点点头。
“在哪儿呢?”张兴超胡乱朝四周望去。
“在我们后面排队,隔着一个人。”
这什么倒霉催的运气?
两人面面相觑,张兴超不由得也说不出话来。
刚才排队的地方只剩三四个人,这会儿功夫,排在申浩川后面那人已经打好饭,轮到的下一位,正是一身黑西裤白衬衣装扮,背影高瘦挺拔。
打完饭后,他朝座位区扫了一眼,径直走到不远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下。
这回张兴超看清楚了,这位三班新来的数学老师五官英挺,头发理得很短,很有精气神,有种形容不上来的特别气质。
看着挺斯文的呢,不像杨林一脸欠揍样,张兴超心想。
坐在对面的申浩川浑身紧绷,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却不敢转头。
张兴超收回目光,大大咧咧的安抚道,“没事,乱哄哄的,他应该没听到我们说什么。”
申浩川完全没有被安慰到,“肯定听到了,我声音那么大!”
“他不是才来嘛,估计人都认不全,知道你是谁才怪。”
申浩川这会儿钻进牛角尖出不来,比谁都较真,“别人他可能不认识,但我昨晚刚被他罚了一百遍啊。就算、就算他真的健忘,睡一觉就不记得,你刚才还喊我了呢!”
最后一句话一出口,张兴超当即拉下脸,“那怎么办?要不要现在端着饭过去赔罪?我把鸡腿给他!”
申浩川一着急语气就冲,说完已经有些懊悔,听到张兴超的质问,更是哑口无语,不觉得气弱下去。
跑去道歉当然不可能,那不是不打自招嘛,再说刚才他还装作没看见呢,连招呼也没打一个。
“算了算了,”申浩川自暴自弃的拿起筷子,“不管他,吃饭。”
平时俩人吃饭的时间总是热火朝天,一肚子说不完的话,这次却都有点不痛快,半天谁也不吭一声。
申浩川意识到都怪自己太过激动,等那股强烈的情绪渐渐消下去,勉强提起精神主动找话说,“你这个周末干什么?”
张兴超连想也没想脱口而出,“这才周三,我哪儿知道?”
申浩川哽住了,一时分辨不出他是不是在说气话。
正垂头丧气着,连饭也不想吃了,就听张兴超突然开口道,“哎,要不干脆你周末别回家了,去我家住吧。”
申浩川心里一松,“啊,去你家?”
“来不来?我爸妈都不在。”
这个提议让申浩川蠢蠢欲动,但他想了想还是摇摇头,“回头吧,这刚开学我妈不能同意,再说我还要回去问她要生活费呢。”
“哦。”张兴超失落的戳着米饭,“好无聊啊,干什么好呢。”
申浩川也跟着叹了口感同身受的气。
初中之前,张兴超住在爷爷奶奶家,俩人一块上学放学,一块摸鱼偷枣,那叫一个形影不离,自然也结伴闯了不少祸。
那时候申浩川看本闲书,总要偷偷摸摸东掖西藏,本以为上了初中,就可以随心所欲自由自在。然而新的环境、随之而来的种种约束,仿佛在偷走很多乐趣的同时,又带来很多烦恼。
胡乱吃完后,俩人端着盘子往门口走,申浩川这才偷偷往斜后方瞄了一眼。
这会儿偌大的餐厅几乎已经没什么人,林瑜阳一个人坐在窗口,还在不紧不慢的吃着。他看起来十分悠然,像是坐在星级酒店里,吃饭的间隙,时不时抬起头看向窗外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