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橘》丘一

24、六月橘

　　吃完药莫楠就在缩在被子里睡了一天，憋出一身汗后，身上的疼痛逐渐有了转轻的迹象。

　　楼下传来一阵敲门声。

　　很轻，仔细听还有规律。

　　莫楠听着声音，平躺在床上没打算动。

　　敲门声停了一瞬，又响了几声。

　　这时候莫楠才意识到，家里没人。

　　断了一会的敲门声又响了，她觉得无奈，拖着沉重的身体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下楼。

　　打开门，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眼尾微微泛红的双目。

　　任北带着口罩，莫楠目光下意识留在了他露在口罩外的眼睛上。

　　意识到他的目光也定在了自己身上，双目交汇间，莫楠心头猛地一跳。

　　此刻她的脑袋彻底宕机。

　　脑子里冒出一个莫名其妙的想法。

　　这双眼睛是真的好看。

　　莫楠张嘴想说话，但想起自己已经变成了铜锣嗓，她莫名有些开不了口，只有直勾勾看着他。

　　估计是自己盯得太久，他别扭，抬手捏了捏鼻梁上的口罩：“听说你感冒了。”

　　他的声音低而闷，莫楠听出了不对劲：“你也感冒了？”

　　说完这话莫楠松了口气，还好声音没有像上午那样难听到难以入耳。

　　任北小幅度点了下头。

　　“我也感冒了。”

　　他身后突然冒出了季冬的声音，话音刚落季冬就从他身后走出来，脸上带着的是同款口罩，垂着头，耷拉着眼睛。

　　莫楠看他的第一眼就连想到了流放到荒野的囚犯。

　　“你怎么要死不活的？”

　　“感冒啊，”季冬有气无力道：“鼻子都快擤飞了”。

　　说着拉下口罩展示着自己已经破皮泛红的鼻底。

　　莫楠凑过去看：“吃药没？”

　　见两人距离拉近，任北敛目，往后退了点。

　　“吃了。”季冬把口罩拉上，声音再次变得沉闷。

　　“你是专门来向我展示你的红鼻子的？”莫楠问。

　　“刚刚在学校门口买了炸洋芋，猜到你肯定没吃东西，给你带了点过来。”

　　他说着提起了手里的袋子。

　　莫楠听完满意地笑了笑：“小冬子，你有心了。”

　　“是啊娘娘，”他尽力掐着嗓子：“怎么着也不敢把您饿着啊。”

　　“别说，你感冒的时候夹声音还真挺像太监的，”

　　莫楠接过塑料袋看了眼，里面放在两份炸洋芋：“怎么买这么多。”

　　“买多了吗？”季冬问：“吃不完吗？”

　　莫楠又看了眼：“硬吃还是能吃完”。

　　“你这个不是在杨姨那买的吧。”

　　“今天杨姨去夜市了，太远就没去。”

　　“这里面有一份加辣了。”

　　杨梅知道他们所有人的口味，自然也知道到莫楠吃不了辣，一点都粘不了。

　　“加辣了？”季冬皱眉：“怎么回事，我还特意跟老板说了你吃不了辣一点儿都粘不了让他别加的。”

　　莫楠还想说话，站在一边沉默半天的任北突然咳嗽起来，咳得还有些狠。

　　“你没事吧？”莫楠看着他问。

　　任北摇头，把身子偏到了一边。

　　尽管他没答，莫楠还是忍不住说：“我这有感冒药，要不你拿去吃点。”

　　季冬接过话：“刚刚去看了，医生开过药了，回去就吃。”

　　“这个我吃不了，”莫楠把没加辣的拿出来，剩下那份加辣的连着袋子递回去：“你们俩能吃辣，拿回去吃。”

　　“不要啊，”季冬一把将任北捞过来，拍着他的背：“小北肺都要咳出来了还吃什么辣。”

　　任北被他拍得咳嗽声瞬间响亮了好几度。

　　看着是吃不了辣的样。

　　莫楠无奈把手缩回去：“我们家没人吃辣”。

　　季冬语调一转：“没有吗？”

　　“没有啊。”

　　“你们家那么多人一个能吃辣的都没有？”

　　莫楠思索几秒，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名字。

　　“哦，姚月亮能吃，我一会给她拿过去。”

　　季冬摆了下手：“只要不浪费就行。”

　　“我俩走了。”

　　见季冬已经转了身，任北缓缓拿下背上的书包，从里面拿出几本书递到莫楠面前。

　　莫楠看着蓝色的书页，突然明白为什么任北要和季冬跑这一趟。

　　看来他是被杨牧年嘱托着来给自己送作业的。

　　“老……”莫楠看了他一眼，怕他听不懂自己说的昵称，话语一转：“杨老师让你帮忙带的？”

　　“本来让简寻阳带的，”季冬听着这话又退了回来：“小北抢着要给你拿过来。”

　　莫楠心中存疑，刚转头去看他。

　　任北右手握拳，放在口罩边，咳嗽感加重，咳得太久再说话时声音都有些哑：“季冬说他要来找你，顺路。”

　　季冬眼睛弯了下去：“不用震惊，不要怀疑，更不要感动流泪，我们老季家的人都这么热心肠。”

　　“快走吧你。”

　　莫楠听不下去了，催促着他走。

　　季冬笑着离开。

　　等坐上车，把车身摆正，感觉到任北还没上来，季冬回头催着：“小北干嘛呢？快上来，我嗓子都要冒烟了，要回去喝水。”

　　任北站着没动，静了会才缓声开口：“你骗她干什么？”

　　季冬没明白：“我骗谁了？”

　　“莫楠，”任北说：“她吃不了辣你还让炸洋芋的老板其中一份多麻多辣。”

　　“我有吗？”季冬还在装傻充愣：“那我可能是脑袋烧糊涂了，快快快，快上来，回去我得喝把刚刚买的药喝了。”

　　“你为什么总喜欢逗她？”任北拍了后座一下：“你都糊涂成这样了我可不敢坐你的车，下来，我骑。”

　　季冬坐着不愿意动：“不会把你弄摔的。”

　　任北没信他的话：“我来骑。”

　　“你这么不信任我？”

　　“你下来。”

　　季冬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不是，小北，你坐我车多久了，我把你摔着过吗？”

　　任北不为所动：“快点。”

　　两人僵持许久还是季冬败下阵来。

　　屁股往后移退到了后座。

　　任北刚摸到车头，还没跨上去，车就一个劲往一边倒。

　　季冬吓了一跳，连忙去扶：“我靠！你这什么狗屎技术！”

　　“你别吵。”

　　任北烦得皱起了眉头，跨上车，摆正车头。

　　季冬听完觉得郁闷：“还不让人说了。”

　　莫楠没力气把炸洋芋给姚月送过去，即使只有几步路。

　　她有些站不住了，也不顾花坛上的泥垢，直接往上面坐。

　　摸出手机看了看，程今希打了两个电话。

　　她划开手机拨过去。

　　“喂，楠楠，我还以为你发烧烧晕了半天没接电话。”

　　“刚刚季冬瓜来了，”莫楠说：“手机调的静音，跟他说话没注意。”

　　“冬冬？”程今希担忧的语气散去，转而发出一道意味深长的声响：“冬冬专门去看你了啊。”

　　莫楠：“来送了份炸洋芋。”

　　“哦？”程今希语调提起：“他专门给你送吃的去了？”

　　“你语气怎么怪怪的。”

　　“说真的楠楠，好早以前我就有这种感觉了……”

　　她话说一半卡住了，这比打喷嚏打一半没了还难受。

　　“说啊，感觉什么？”

　　她催了句。

　　“我觉得，冬冬应该是喜欢你的。

　　莫楠石化在原地，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真的，”知道她不信，程今希认真分析着：“他从小就跟你最亲近，也特别照顾你，知道你生病了还专门给你送吃的去。”

　　“他就没给我送。”

　　嫌弃与不愿覆盖莫楠全脸：“别告诉我简寻阳今天放学没给你送吃的去。”

　　“对呀，寻阳给我送了，因为他喜欢我嘛。”

　　莫楠心态崩了，回忆起自己平时和季冬的相处方式，真的是越想越不对劲。

　　一股凉意从后背爬进了脑髓。

　　手机震动两声，几条消息弹了出来。

　　身上的那股惊悚感被这几条消息成功打碎。

　　季冬不喜欢发朋友圈，但又想让人知道他的情绪，所以他爱上了改微信昵称。

　　他的昵称总随着他的心情千变万化。

　　这也是为什么莫楠不愿意给他备注的原因。

　　可以随时观看到他的精神状态。

　　就比如他现在已经改名叫 “下雨天呼风唤雨的季总”

　　不难看出月底的他已经穷得开始做白日梦了。

　　[我刚刚去冲话费发现我只有十块了]

　　[我突然想起上次你说请我吃早饭，但最后是我给的钱，你现在把钱发我]

　　[江湖救急，那碗面八块，你发我十块]

　　[大侠救我，要让我姐发现我钱全拿去买皮肤话费送没充她得弄死我]

　　[二十，记得给我]

　　[要不你直接帮我充个话费吧，三十]

　　[最近缺钱，太缺了]

　　莫楠：“……”

　　“楠楠？你怎么不说话了？”

　　莫楠沉了声音：“季冬刚刚给我发消息了。”

　　“我就说她喜欢你吧，”程今希越来越笃定：“你们经常聊天吧”。

　　“他刚刚让我把前几天吃面的八块钱还给他，两天的时间，八块涨成了三十，”莫楠问：“你喜欢人也是这样的吗？”

　　程今希没有立马回答，沉默半天才说：“可能……他是为了给你找话题？”

　　莫楠无奈叹气：“希希，别开这种玩笑了。”

　　程今希笑了笑：“怎么了，怎么感觉你好像不是特别希望季冬喜欢你。”

　　“为什么啊？季冬人长得也帅，在学校人气也多高，你们俩又那么好。”

　　莫楠垂头看着地上的落叶，用大拇指压了一下，枯叶被瞬间碾碎：“太熟了，都没往那处想过，我现在都还记得他小时候尿床时候的样。”

　　“不一定是太熟，”程今希说：“你是不是不喜欢冬冬那样的男生？”

　　莫楠想了想：“可能吧。”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喜欢什么样的？

　　莫楠愣住了，脑子里闪过的是那双泛红，含泪的眼睛。

　　“我喜欢什么样的？”

　　“嗯，你喜欢什么样的？”

　　莫楠有些心虚：“不知道。”

　　“我没想过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