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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龙息之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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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朝一日,你会发现这把剑真正的用处。”卡德师傅的声音说道。
“我把选择的权利还给你,但是一定要慎重。一旦释放它的力量,你将付出自己的生命。”
雷娅睁开眼睛。白夜镇发生的事情一下子浮现在眼前,清晰得让她心痛。头顶上的天空中排布着耀眼的粉色斑纹,现在已是傍晚时分了。她起身的速度太快,前额忽然传来一阵剧痛,痛得她差点冒出了眼泪。
“不要乱动,”一旁传来了阿莱克的声音。“我怀疑你头盖骨裂开了。”
她伸手一摸,果然摸到一圈绷带。
“没关系,我脑壳特别硬。”
这是一片林间空地,草丛间开着黄白色的小花。小女孩奥蒂也在,正在试图把花瓣当成草料喂给卧在不远处的鲶龙,空气中散布的探知粉闪烁着微光,经过刚才的一切,这祥和的一幕显得特别离奇。她看向阿莱克时,才发现他脸上都是干涸的泪痕,刚才一定哭了很久,她决定不提起这件事。
“我要回去找卡德师傅。”雷娅说着就想站起来,阿莱克一动也没动。
“你还是理智一点吧。”
看到他无精打采的样子,雷娅也泄了气,走到他身边坐了下来。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阿莱克说,他和雷娅走散后不久就遇到了带着奥蒂的卡德。卡德带着他们飞临白夜镇上空,但还是迟了一步,只找到了鲁伯特放走的一头鲶龙。
“我猜他本来要出来找我们。”阿莱克失神地望着远方。
“鲁伯特长成那个样子,其实是最小心谨慎的人。我在鲶龙的鞍具下面找到了他给我留下的遗言。如果没有他在,我永远也不会相信小佩会背叛我们。”
他停顿了一下,好像在调整自己的情绪。
“他是个彻彻底底的疯子。我们抓了一个商人,你知道他怎么说吗?他们把白夜镇的居民都关在一间地窖里,没想到佩罗斯那头怪物不受控制。它在地下潜行,闻到人味就把他们都吃光了,就像猫进了关着金丝雀的笼子。”
雷娅想象着那副场景,登时觉得有些反胃。
“我们从小就认识。”阿莱克突然发作,一拳打在地上。“佩罗斯和其他法师不一样,一直都很正常,没想到他才是最邪恶的。我为什么看不出来?难道我是个瞎子吗?”
“或许他的思想被那位老师扭曲了。”雷娅喃喃地说。“他的老师害死了那位埃特夏师傅,还把他的灵魂做成了怪物。”
阿莱克惨淡地笑了一下。
“安东、鲁伯特,还有远征队里的所有人,都和我亲如兄弟。只有一件事令我耿耿于怀,在我年幼时,他们老用学剑的事笑话我。当时我只有六岁或是七岁,我父亲让埃特夏师傅指导我的剑术,但他很快就放弃了。他对我父亲说,我没有他需要的资质。”他用手捂住自己的脸。“他们说那是因为我是个笨蛋,我一直不甘心,才提议组建屠龙远征队。就因为我这可笑的孩子气的想法,才让他们遭遇了那样的命运。”
“这是个阴谋,你无能为力。”雷娅说,可是阿莱克又开始哭了。
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会嘲笑他是个哭包,但她再也不会这样做了,雷娅抬头望着昏暗的天空,忽然感到自身也是如此地渺小,没有资格再去笑话别人。
“至少你还没有让老师牺牲自己救你。”她语调平平地说道。“站起来,阿莱克。这里是哪里?我们……”
探知粉的亮光忽然停滞在了空中,颜色由白转变红。树林间出现了一团硕大的黑影,正迅速地朝着他们移动。它来到草地上时,雷娅看清那是一只一人多高的蜘蛛形怪物,像雾鸦一般全身漆黑,有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细长脚爪。阿莱克射出一支闪光箭,正中它的头部。蜘蛛怪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却并没有停下前进的步伐,两人为了躲避它的进攻,只好跳向两边。雷娅捂着疼痛不已的脑袋回头去找奥蒂,幸好她和鲶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女孩吓得紧紧抱着坐骑不放。
“飞起来!”雷娅朝她喊道。如果保不住这一头鲶龙,他们都没有逃命的指望了。幸好奥蒂很机灵,小小的身躯也有驾驭鲶龙的力量。看见他们脱离了战场,雷娅暂时松了一口气,赶紧去帮阿莱克——那蜘蛛正追着他不放。她拔出龙息之剑砍向怪物的后背,暂时让阿莱克从毒牙的威胁中解放了出来。就在这时,她瞥见蜘蛛怪身后的树林中有一个人影。
“你看!”她往那个方向一指,阿莱克立刻心领神会。
“等这家伙靠近,就把你袋子里的探知粉都洒出来,一点也不要剩下。”他小声吩咐雷娅。蜘蛛再次发起了攻击,毒牙直戳雷娅的眼睛,却被阿莱克的剑挡开了。她趁机解开袋子上的系绳,将探知粉一股脑地洒了出去。
一阵猛烈的焦糊味直冲鼻孔,探知粉的光芒瞬间爆发,她几乎看不清东西,只是看到四周的草地都被映红了。蜘蛛的行动慢了下来,雷娅眯着眼睛,狠狠地将宝剑刺入了毒牙上方,直到没柄。
蜘蛛抽搐了一下,巨大的身躯突然像火炉中的奶油一样融化了。阿莱克抓住机会,一箭射向那人影所在的方位——那是一支爆炸箭,是用来吸引猎物注意力用的。它在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中炸成了一朵烟花,偷窥者发出一声惨叫,捂着双眼跪倒在地。
“我在地堑里见过这个人。”
阿莱克用宝剑指着他,雷娅认出这人就是商会那个矮胖子。既然他还在外面搜索他们,那卡德师傅一定是凶多吉少了。
阿莱克看了她一眼,率先发问了:“喂,那头黑龙怎么样了?”
胖子嘴唇抖动了两下,露出一个怪模怪样的笑容。“老爷,小姐,如果我给你们想要的情报,你们能不能放我走?”
“你可能不太清楚现在的情况。”阿莱克冷酷地说。
他把剑尖对准了商人的鼻孔,稍微施加压力,就痛得他大喊大叫。“我们提的每一个问题你都要回答,我听到不满意的答案,这把剑就会滑进去两寸。你想看它从你的后脑勺钻出来的样子吗?”
他又加了一点力气,商人差点尿湿了裤子。
“佩罗斯把它关在库雷的工坊!”他喊道。“放我走,我可以让佩罗斯放它出来!”
“我可不觉得你对法师有什么价值。”雷娅说。“佩罗斯现在在哪里?”
“在……但他很快要动身前往黑泉镇了,我们和法师拉塞尔做了交易……”他拼命向后仰以减轻鼻子上的压力,可是雷娅用余光看见他的左手摸在腰侧,已经握住了提灯的盖子。
“小心……”她还没说完,阿莱克就一剑刺穿了商人的脑袋,把他钉在了树干上。
“对付这些人,真是片刻都不能放松。” 他气呼呼地说。“他说什么?什么交易?”
“佩罗斯会操控那怪物,假意袭击黑泉镇,然后由拉塞尔来阻止。这场戏码是演给小镇居民看的,大概是为了证明拉塞尔是一位本领高强的法师。”
她向阿莱克解释的时候,奥蒂骑着鲶龙降落到了地面,一脸惊讶地看着地上的尸体。阿莱克一脸沉重地擦干了剑上的血,将它收回了鞘中。
“雷娅,我要去杀佩罗斯。我一定要去做这件事。”他注视着她的眼睛。 “用你那把剑,能对付那头怪物吗?”
“现在还不行。”
但是她已经下定了决心。
*
树叶在晚风中沙沙作响。
刚来到这座森林的时候,安东指着这些高大的乔木,说它们已经有将近千年的寿命,见识了不少古代王国的陨落。雷娅握着龙息之剑走在树下,两旁的树干就像排列成行的卫兵一样排成两行。它们在窥视她的行动,那沙沙声就是在窃窃私语。你们还想看什么?她抬头对着树木说道。现在这里没有龙,没有国王,也没有英雄,只有我。
她没有让阿莱克跟着一起来,这是一件很私密的事情,而且她并非毫不恐惧。雷娅在一块树影不太浓密的地方停下脚步,拔出龙息之剑放在膝上。她用匕首割破自己的手指,让血珠均匀地落于剑锋,然后静静地开始等待。此时余晖已近乎消散,可沾着血的宝剑却在发亮,剑上的血迹冒出一缕缕的烟雾,仿佛那不是血,而是岩浆。
“来吧。”她小声说了一句,剑身忽然冒出一股红色的火焰。
躲避已经来不及了——火焰触碰到了她,将她裹噬其中,形成了一根巨大的火柱。她感受不到任何痛苦,包裹她的火焰就像暖阳一样舒适。火焰的最深处,有一个古老的声音正在呼唤她的名字。
她终于明白了。龙息可谓是龙裔的灵魂,这把剑的意志正在等候着她。
我需要你的力量!雷娅发不出声音,只能用自己的意识呼喊。
我要像卡德师傅那样使用这把剑。我不害怕诅咒,也不害怕失去生命。
雏儿,你是否足够勇敢?
那声音既轻又柔和,不知为何令她想起从未谋面的双亲。
当然!她答道。
你甘愿为他人赴死,但这还不够。你是否能承受无尽的孤独,理解自己毕生所求不过是幻梦一场?如果没有做好准备,那你今后将要遭遇的痛苦将远在死亡之上。
我明白。雷娅深深吸了口气。我接受。
果真如此,孩子,那我可以接受你的血。
她感到脑内有一块无形的坚冰正在火焰的舔舐下消融,回忆像初春的河水一般破冰而出,那并非她的记忆,而是这把剑数千年来见证的过往,是龙息想让她知道的真相。
上古时期,人类与龙裔携手对抗侵蚀大地的黑影。巨龙献出自己的火,铸造出这唯一能重创敌人的利器。强敌既退,人与龙之间的友情也随之消亡。城市毁于战火,龙之剑染上了数不清的龙血。
朝露易逝,但它留在世上的时间并非全无意义。那一天在洛斯托河边,来自维尔维斯的埃特夏看到了保存在自己佩剑里的回忆,出手拯救了最后一位龙裔成员。他将这把剑送给了卡德摩斯,用以纪念那段人与龙和平共处的日子。
“……我已立下誓言,终身不会再用这把剑。现在我把它送给你,祝愿你的族裔永享安泰……”
那位猎手的声音在她的脑海中回荡不止。她终于明白了……这就是卡德留下这把剑的原因。
雷娅醒来时,四周十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但她起身后,才发现身旁的土地与不远处的树干都被烧成了黑色。她摸了摸自己的面颊——刚才流了不少眼泪,可是现在她的皮肤却是干燥的,就连泪水也在龙焰的炙烤中蒸发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