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扛起拯救三界重任》晏晏十方

36、后会无期

　　阿端惊觉中招，然而为时已晚。随着她这声李大哥，就听四周忽的响起了一阵奇怪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那似乎是哭声，细听又像是笑声，然而那种又像哭又像笑的声音无比刺耳。简直就要令阿端的头裂.开。

　　她痛苦的抱住头蹲下来，只觉得身前身后身左身右都有人影晃动。不，准确说那不是人影，而是鬼影。缺胳膊少腿，一只眼睛，半个耳朵。总之阿端活了这么久，从没想到会一次见到如此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百鬼哀嚎。她脑海里突然冒出这想法，然后就想起言不寿说过的百.鬼.噬.咬之苦。看来今日难逃一劫。只是若身死在此，她到底不甘。

　　李锦时，只要一想起这个名字，阿端就觉得心底暖流涌.动。单单这几个字就足够令她百转千回，柔肠寸断。

　　她不甘心，她还有那么多话未曾与他言明，她从前总是偷偷地偷看李锦时的脸，那张脸如明月般柔和绝美。那两片唇花瓣一样，她想，一定很柔.软吧。

　　风声夹杂着腥.臭朝她扑来。阿端感觉到第一下疼的时候，不由笑了。原来死，这么容易。

　　天明的时候，李锦时迎着风舒展筋骨。他的手臂很长，腿也很长。长手长脚令他看起来像修竹一般，清隽的脸被晨起的阳光照耀。在这样柔和的阳光下，他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而那两片唇，看起来柔软似花瓣。

　　了无和尚站在他身后，恶狠狠地瞪着李锦时的细.腰，眼中满是说不清的情绪。他拿李锦时无可奈何。若一个人无谓生死，他便是无敌的。

　　何况李锦时，好像也不在乎爱或者恨。

　　眼前这个人无懈可击，了无和尚不知道他的缺点到底在哪。如果没有缺点就没有谈条件的必胜把握。本来事情也可以很简单，只要自己轻轻一掌，就在这个位置，轻轻拍出一掌，正中他后心，他便必死无疑。

　　可然后呢？阿青一定会恨自己。他了无与阿青走到如今不易，阿青身边那么多来来往往的人，他费尽心机除去一个又一个，可又怎样呢？旧人去了总会有新人到来。无穷尽也。

　　了无和尚无力地闭上眼睛，长叹口气。

　　李锦时舒.展开了身体，觉得今早的空气极好。他回头朝了无和尚微笑，“和尚，你我继续僵持也无意义。不如我们换个地方？”
　　了无睁开眼瞪着李锦时，李锦时挠挠鼻侧，“我饿了。”

　　早饭是甜粥，李锦时文雅端庄地喝了三碗。然后就开始慢吞吞地喝茶。茶水很浓，甜粥很甜，了无和尚心说他也不怕自己齁死，直恨得咬碎银牙。他耐着性子等李锦时吃饱喝足，优雅地擦拭了嘴角，“和尚，我们不如换个地方。”

　　了无暴怒，“李锦时你还搞什么花样？告诉你，就算佛也有三丈火，我已经忍你很久了。”
　　李锦时哦了声，没回答。

　　了无和尚眼珠转转，突然笑了，“李锦时，我知道你在拖延时间。没用的，你知不知道，其实我也有个好消息想要告诉你。”
　　“哦。”李锦时端坐着，正整理腰带的两条垂坠。了无和尚狡黠地笑道，“你可知为何我和你耗了这么久？”

　　李锦时抬眼看他，“我怎么知道。”
　　了无，“因为我在等。”
　　李锦时，“哦？”
　　了无，“我在等一个消息。”
　　李锦时，“哦。”
　　了无，“一个死人的消息。”
　　李锦时，“哦。”
　　了无，“你不关心谁死了么？”

　　李锦时又端起茶杯，小口呷着浓茶。
　　了无冷笑，“阿端。”
　　李锦时端着茶杯的手纹丝不动，他只是微微挑眉，“阿端？”
　　了无，“你可别告诉我，你和她不熟。和尚我本不确定，你到底在这三界还有没有牵挂，可此时我彻底明白了。那小女娃就是你的牵绊。你说对么，天齐帝君？”

　　李锦时勾唇微笑，“所以呢？”
　　了无大笑，“你说这世上的事多可笑，你在拖延时间我也在等待。，就这样，那小女娃活生生被百.鬼.噬.咬，死了。”

　　李锦时眉头微蹙，“死了？”
　　了无点头，“对啊，死了。死得还很惨。你见过被百.鬼.噬.咬之人么？浑身再无血肉。听说被百.鬼.噬.咬不会马上就死，只是活生生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肉被一块一块扯掉，被吃下肚。不能动也抵抗不了，可是那种痛，却是这三界六道最残.忍的刑.罚。”
　　“啪。”的一声，李锦时手里的杯子碎了。鲜红的血顺着他掌心流出，滴滴答答落在地上，他抬眼愤怒地看着了无，满眼血丝。

　　了无突然觉得痛快，原来还有比杀死一个人更开心的方式。他迎视李锦时那双难得的愤怒的眼，每一个字都咬得很清楚，“她死的时候还在念着你的名字。真可怜，尸.骨无存。李锦时，你会不会午夜梦回的时候有一丝愧疚，偶尔会想起她？想起她的笑，想起她叫着你的名字的样子，想起她的血肉被一点点吞.噬的模样？”

　　李锦时呼的一声站起身来，一把掐住了了无和尚的脖子。只要他再用点力，就可以掐死这可恶的和尚。

　　他手背上青筋暴.起，浑身都开始微微颤.抖。只要再用一点点力气，就可以掐死他。
　　一片树叶在此时脱.离了枝干，飘入半空中，打着旋落下。风声很轻。李锦时深吸了口气，放开了手。

　　他强压着翻涌的气血，苦笑了一下，慢慢问道，“她在哪？”
　　“黄泉。”了无的声音透着彻骨的寒意。

　　李锦时转身就走，了无喊住了他，“等等。”
　　李锦时顿住，了无就道，“我知道你不怕死，可你却不明白，我为何要杀豆蔻。”
　　李锦时没回头，了无就道，“心魂盏需要供.养。”
　　李锦时眼皮子跳了跳，转回身看着了无和尚，“所以？”
　　了无叹了口气，“你要去黄泉救阿端最后一点生魂也不是不行，可是，得把你内丹留下。我也知道对于修仙者来说，拿出内丹等于修为全无。可是这世间事总得有代价。你想救人，又想借心魂盏，自然该付出代价。”

　　李锦时看着了无，他面色依旧温柔，可那样的目光了无不由打了个冷颤，“你也别恨我，谁让那小女娃偏偏就是你生生世世的牵绊呢。如果你现在去也许还有转机，不至于她魂飞魄散。如果去晚了，恐怕你后悔终生。”

　　李锦时收回那如冰刀一般的目光，他朝了无苦笑，“事已至此，除了这个办法，我还有别的选择么？”
　　了无叹气，“你没有。”
　　二人相视大笑，只是那笑声中，却听不到半点开心。

　　阿端浑浑噩噩的朝前走，她觉得自己轻飘飘的，她还记得那些痛，原来百.鬼.噬.咬那么痛，她发誓此生此世来生来世都不想再尝。如今自己应该已经死了。，阿端摸了摸身体。发现没有实感。她抬起手举到面前，眯着眼看。手是半透明的，看起来有点可笑。

　　她摸了摸脸，很想此刻眼前有面镜子，可以照到自己的样子。
　　真是可惜，直至死她也没得到一颗糖。阿端心酸的想着，不知李大哥知道阿端死了，会不会伤心难过？他那样光风霁月的人，想来爱恨也随心吧。

　　也许他只是当自己是个小孩子，从来也没放心上。小孩子说过的话，怎可作数。
　　阿端轻飘飘的，她的眼前是浓重雾气，身后也是浓重雾气。这里好像除了雾气就剩下她自己。四周极其安静，她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之前也没有被百.鬼.噬.咬的人来告诉自己经验啊。阿端心想着。就听到身后那浓重的雾气中，传出一声极其温柔的音。
　　“阿端。”
　　那声音如此陌生，却又如此熟悉。陌生的她觉得再也不会听到。熟悉得无数次在她午夜梦回之时想起。

　　那声音早已刻入她骨髓，想必生生死死都忘不掉。
　　阿端深吸口气，这三界六道除了李大哥，还有谁，如此温柔？

　　她回头朝着声音传出的方向看，哪怕只是魂.飞.魄.散之前的最后幻觉，她也开心。只要能够再次见到他，哪怕只是一眼，也值得。

　　雾气深深，深深雾气中缓缓走出一个人来。那人穿着一身月白长衫，细细的腰用长长的丝绦系着，垂下来的两条长丝绦随着他走动而轻轻摆动。

　　他就像明月，温柔，遥远。即便如此雾气深深，随着他每走一步，也会云开雾散。
　　“李大哥。”阿端鼻子一酸，觉得自己就要哭了。可是她已经死了，死人怎么会有眼泪。
　　李锦时停住脚步，朝虚虚存在的阿端笑了笑。伸手，递给她一颗糖，“阿端，李大哥还欠你，一颗糖。”

　　他不再说下去，生怕自己哪怕再多说一个字就会绷不住。阿端开心地朝那颗糖伸手，然而却再也握不住，“李大哥，我就要消失了。”她伤心地垂下了头。

　　李锦时努力朝她笑，“不会的，阿端，李大哥一定会帮你。”
　　阿端抬眼看李锦时，笑得灿烂，“李大哥，我很开心。”
　　“呃？”李锦时鼻子发酸。
　　“有你这句话，我觉得一切都值得。虽然我来，本是为了救柳絮。可是阿端太笨了，居然明知道——”

　　她不再说下去，李锦时鼻子发酸，深吸口气，艰难开口，“你来之前难道不知道，不可以开口泄.露生气吗？”
　　“我知道。”
　　“可你还是开了口。”
　　“那是因为，我看到了你。”
　　“可这一切都是幻象。”
　　“哪怕是幻象，我也不能让李大哥有事。”

　　李锦时一个字都不能说出口。他握紧了拳，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可是肩头依旧微微颤.抖。阿端看着李锦时的样子，笑着朝李锦时挥了挥手，“李大哥，后会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