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止向死神要抱抱》狼空

2、主人

　　傍晚时分，盛夏的夕阳总是过于浓烈，炽热地映在西边窗台上。

　　安达起身给浴缸换水，他讨厌鱼腥味，所以和人鱼独处同一空间时都没有在呼吸。
　　因为情况超出自己的设想之外，变得棘手起来，想不到办法处理，所以只好联系魔女十月来分担一下苦恼。

　　他打电话给十月时，对方正在逛街，听说他救了一条人鱼，十月一向容易亢奋，所以惊呼大喊：“美人鱼？”
　　“……”
　　安达虚声回应：“男的。”
　　“男的？帅吗？”
　　安达转移视线盯了人鱼一眼：“我无法分别什么是帅。”
　　“啧啧，你呀，连审美都没有，真给死神丢脸。这样吧，你等我过去，正好我有办法。”
　　说完，十月挂了电话。

　　半小时后，她便出现在安达家门口。
　　听见咚咚两下敲门声，他不紧不慢走去打开。
　　十月探头进来，左瞧右瞧：“人鱼呢？”
　　“浴室里。”
　　安达领她过去，靠在门框看了一眼腕表，“我快要上班了，你有什么办法就赶紧弄吧。”

　　十月仿佛没听到他说的话，见到人鱼后一声惊叹：“呜呼！”
　　她蹲下身子看向人鱼上下打量，两眼都快冒出花了，一个劲夸赞：“太美了，这就是人鱼吗？我还以为是个秃顶丑八怪呢，你看过西游记没？里面的鲶鱼精……”
　　说着她上手摸了摸对方的头发：“呜呼，好软！”
　　随即又量了量人鱼的胳膊：“真健壮，都快赶上我的大腿了……”

　　见她没完没了，安达立即制止：“喂，有什么办法赶紧弄吧，我很忙的！”
　　“呵呵，不好意思啊，这还是我第一回见到真的人鱼……”
　　十月站起身，缩缩脖子以表歉意，转即从包里掏出一小瓶子，透明发亮，像红酒一样用木塞封了口。
　　“这是我新研发的魔法药水，可以将生物变成其他形态。”
　　安达说：“要是可以的话，你把他完全变成人吧，最起码可以正常生活，而不是占用我的浴缸。”
　　“变成人，那没问题！”十月拍拍胸脯，似乎很有信心，“你看他上半身已经是人的形态了，只要把下半身也同样转变就行！”
　　“你确定这东西有用？”
　　安达抬手指了指那个小瓶子，对此心怀疑问。毕竟之前见过她弄砸其他事情，本来是研究火焰法术的，结果差点把楼房点了。
　　魔女虽然法术众多，可实在说不上精湛。

　　十月晃了晃手中的蓝色小药瓶，再度保证：“相信我，绝对没问题！”
　　安达没其他办法，只能先相信她了。
　　不过，就算搞砸了也没事，反正人鱼一条，不值钱，对他来说更是无关紧要，自己身为死神，本不应沾染这些救苦救难的活菩萨行为。

　　下一刻，十月打开拔掉木塞，将里面的魔法药水均匀洒在人鱼身上，闭上眼嘟嘟囔囔念起了咒语。
　　刹那间，人鱼的身体开始溢出红色的液体来，像血一样，越流越多。人鱼的整个身子几乎都被染成了红色，浴缸里的水也浓烈如血，还冒着气泡。

　　咒语念完，十月睁开眼。定了定神，随即捂着眼睛一声大叫：“啊啊，没穿衣服——”
　　只见人鱼身上的血水流干后，下半身也变成了人类模样，光秃秃，滑溜溜。

　　十月尖叫着跑了出去，像一阵风。

　　安达立在门框处，狠狠皱了眉。不是因为施法成功了，而是这溅满整个浴室的鲜红液体，想必混杂着令人窒息的气味，打扫起来肯定很要命。

　　下一秒，人鱼睁开双眼，一脸憔悴与困惑。
　　他微微转动如宝石一般湛蓝的瞳孔，张嘴发出声音：“这是哪里……”
　　声音是很好听的那种，沙哑温柔，有些破碎虚弱感。
　　说着，他想要从浴缸站起身，半弓着身子，与安达对视：“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先从我浴缸里出来吧！”
　　安达走过去，将他一把扯了出去，然后伸手进血水里打开阀门，先把浴缸的水给放干净。

　　人鱼颠了两步，由于还没怎么掌握走路的能力，所以重重摔在了地上。
　　他没在意，此刻对陌生的世界只有好奇。
　　于是扶着墙站起来，试图走出去看看，因为个子太高，迈出门槛时还要低一下头。

　　十月在客厅里恢复神智，见他摇摇晃晃走过来，又是一声惊呼。紧接着摸起沙发布顺势围在他的腰上，盖住他的关键部位。
　　“那个，你能不能先不要乱走。”
　　人鱼垂头看了她一眼，整个身子突然一软，乖乖趴在地上，不再动了。
　　他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十月被他问住了，摇了摇头，连忙把问题甩给浴室里打扫的安达，“你去问里边那个帅哥，是他救得你。我只是，稍稍用了一点魔力……”
　　自此他有了完整的人形后，十月莫名有些羞涩。她小跑到门口，对里边正在刷浴缸的安达招手示意：“小安，我先走了，下次见……”
　　说罢，她迅速开门溜了出去，一刻也不多留。

　　安达从浴室里走出来，手里握着刷子，身上沾满了刚刚施法时从人鱼身体里流出来血液。
　　他望向傻趴在地板的家伙，想了想，说：“你还是先把身体洗干净后再出来行动吧。”
　　对方显然没明白他的意思，露出疑惑的眼神。
　　他只好想唤狗一样勾勾手：“过来！”
　　人鱼便朝他走了过去，围在腰前的沙发布随着他摇曳的步伐悄然滑落。
　　又是赤条条走到安达面前。

　　安达眼睛都不带挪一下，面对比自己高大半个头的男人，他也不仰头去望，而是转身让他跟进来。
　　人鱼站在他面前，等待下一个指示。

　　安达握着莲蓬头，用清水淋在他身上。
　　因为死神对人类身体是没有任何想法的，所以上手摸着对方的身体，与摸在猪皮上大致相同。只不过对方原先携带鱼的基因，所以肌肤摸起来滑溜溜的，很是细腻，一点颗粒感都没有。

　　安达面无表情替他搓掉那些粘在身上的沙粒和液体，由上到下，像专业的洗浴工一样，搓得十分细致。
　　人鱼接触到水就会莫名兴奋，脸色也不憔悴了，而是露出一抹微笑，似乎在享受安达的服务。

　　水关掉后，安达将莲蓬头放会原来的位置，扯了条浴巾丢到对方身上：“自己擦干！”

　　“擦干？”
　　“不会？”

　　人鱼望着那条浴巾，满脸不解。

　　安达不耐烦地喘了口粗气，便过去替他擦干身上的水。头一回当人，不知道也正常。
　　“我只教一次！”
　　他迅速帮人鱼擦完身子，动作虽快，但一点也不马虎。
　　此时天色已经逐渐暗淡，他要上班了。

　　在他没出现之前，同事得一直在岗位上等待。迟到这事有失死神功德，安达一向不做。
　　所以急忙对人鱼交代：“你今晚就在沙发上待着，哪都不许去，等我回来！”
　　说罢跑到阳台前，拉开窗户，飞身离开。

　　死神并不需要休息，只是在适应人类生活成了习惯而已。

　　与安达一块儿管理这片区域的同事叫哈士奇，据说跟某种狗撞名了，所以他一般让人喊自己小哈。

　　小哈与安达不一样，他基本不睡觉，而是在夜里鬼混，最近认识个富家少爷，天天混迹酒吧，一上班就醉醺醺的，甚至经常工作失误带走了命数还没到之人。
　　不过这对于死神来说无伤大雅。

　　见安达晚了十分钟，他酒瘾犯了，便小小责备了一下：“怎么这么晚才来。”
　　说着将命运簿丢到对方怀里，“我走了！”

　　安达不以为意，翻了翻命运簿，上面显示从夜晚七点到早上七点，区域内命尽之人的数量不多，才5个。
　　时间却间隔很大，也就是说，安达可以几秒钟就到达现场，却要等对方时间到了之后才能动手。
　　看来今晚会很闲。

　　他开始在夜晚游荡，隐秘在热闹的人群中。街道，医院走廊，大厦的楼顶。
　　如果有人看到他，说明那人的死期将至！

　　到了下半夜，他乘坐在长椅上。
　　晚风吹拂，知了鸣叫，是个很舒服的夜晚。
　　下一个命终之人就在马路对面打电话。命运簿写了对方的死亡方式，车撞。
　　所以安达一边享受晚风，一边等时间倒计时。

　　等对方挂了电话，似乎工作不顺，骂了句三字经，然后从地上爬起身来，满脸怨气过马路。即便如此，他过马路时还是左顾右盼，很是谨慎。
　　可惜时间到了，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安达手指一立，挥了一下，一辆车便朝命终之人撞了过去。

　　事情了结。
　　他坐在原地，还舍不得离开那个舒服的位置，可以闻见花香的地方。
　　于是又小憩了一会儿，听那路口开始混乱，忙碌……

　　距离执行下一个任务还有两小时，安达想到家里的人鱼，怕他乱跑，所以决定还是先回去一趟好了。

　　此时的人鱼已经能够顺利坐在沙发上了，估计是刚醒来，脑子有些懵。
　　安达回去时见到他直直盯着窗外的明月发呆，依旧□□，窗帘也没拉，公寓楼房之间隔得近，怕不是已经被对面的居民看个精光……

　　安达也不在乎，反正自己的衣服对他来说太小了。如果他要穿，还得去买新的。
　　听见他回来的动静，人鱼扭头望去。
　　“你是谁？”
　　“……”
　　他突然跟自己打招呼，安达还有些纳闷，异世界的人鱼也说中文哦。而且明明是鱼尾变成人腿，居然就能立即走路，虽然步伐迈得很不熟练，但走两天应该就能顺了。

　　“叫我主人就好。”
　　安达随口一说，当下想着养个宠物而已，没什么不好的。可对方真的喊了他一声主人。
　　他怔了神，直到对方问：“那我是谁？”

　　安达没应他，而是转移视线望向黑屏的电视机。
　　“要看电视吗？”

　　他怕对方无聊，便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此时正在播纪录片，似乎是讲书的。

　　人鱼那双透亮的眼睛朝电视直视过去，虽然看不明白，但对那个四四方方的东西感到好奇。
　　“这是什么？”
　　他指了指。

　　“电视机！”
　　安达回应，随后试探问：“你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人鱼垂下目光，很认真想了想：“嗯，我忘记了……”

　　安达捏着下巴思索，看他这副蠢样子，估计是真失忆了。向来爬上岸的人鱼都会失忆，故事里都是这么写的。
　　据说鱼的记忆是7秒，不知道人鱼是几秒。

　　“我给你取个名字吧，在这里生活不能没有名字。”

　　“嗯？”
　　对方再度把目光盯向他，人鱼的目光是温柔的，像水一般。

　　“沈时明！”
　　安达照着电视字幕念出某个名字，对人鱼说：“以后这就是你的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