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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冲喜 ...

  •   第一章冲喜

      五月廿四是黄道吉日。
      下了一周的雨,在这天也停了。
      林行白的结亲也是在这天,接行的车很快就到,他母亲林凤来早早便在门口来回踱步。林行白穿着体面的西装,四肢却懒散地陷在沙发里,倘若不是那筋骨是连着的,看他那散漫的样子,这手脚怕是都要散开了。
      林家住在三楼,楼下的声响听得也颇为清楚。林凤来趴在门口,一听到声响,便弹跳起来,跑到沙发边,拽起林行白。
      “给我坐好,接亲的人来了。”

      林行白慢吞吞坐好,只是脊柱还是弯着的。他拿出手机,撑着下巴,无聊刷起小视频。
      人上来的很快,门被敲响,林凤来立刻让林行白站起来。
      林行白几乎是被推着到门口的,他靠在门边上,接亲的人已经在门外了。林凤来要去开门,林行白突然伸手,动作很快,压在了她的手上,阻住了她开门的动作。
      林凤来愣住,回头看向林行白。
      她儿子有一张极其俊秀的脸,说是漂亮也不为过,从前是常带笑的,唇角带笑,眼瞳带笑,就连眉梢都是笑着的,天真烂漫,让人舍不得看他难过。可现在那种笑没了,只剩下疲惫讥嘲和失望。
      他说:“卖儿子的感觉如何?”

      他说完头也不回推开门,身后是林凤来压抑的哭泣声。
      林行白长吁一口气,缓缓挺直背,抬眼看向眼前的人。
      “林先生,车子在楼下。”
      说话的是赵冲,是沈家的管家,他见过一次。
      他沉默着跟在赵冲身后下楼,楼梯一步步踩下去,林行白的心也一点点沉下去。

      楼下停着好几辆车,都是动辄好几个零的豪车,边上还有人围观。林行白坐进车内,透过车窗看到林凤来也下了楼,坐进了他后面的那辆车里。
      车子发动,行驶了半个小时,到了沈家。
      林行白对沈家并不陌生,念书的时候,常跟在他哥后头,到沈家来玩。
      后来高考到了外地读大学,就不常来了。
      沈家和以前没什么变化,大宅院的样子,跟那种园林式样的旅游景点一模一样。林行白下了车,就被带到了偏院。

      林行白在里头坐了十来分钟,房子里没什么信号,林行白也不能玩手机,只得无聊地背着手在院子里打转。他记得这院子以前是沈家太奶奶住着的,老太太喜欢孩子,总爱和他们唠嗑,给他们吃自己小厨房做的桂花酪糖糕各种小点心,再说说以前的事。
      林行白在院子里转悠,试探着猫着嗓子喊了声,“太奶奶。”
      “别找了,太奶奶去年走了。”
      有个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响起,他吓了一跳,回头看到来人,立刻站定,绷着背,抿紧唇。
      “行小白,见到哥哥,怎么就这幅表情?”
      “沈众。”林行白喉咙干涩,语气生硬。
      “还叫我名字啊,你这该改口,叫我老公了吧。”
      林行白面色煞白,艰难道:“沈众,你能别拿我开玩笑嘛?”他盯着沈众那玩世不恭的脸,面无表情说:“我哥还没死呢。”

      林行白有个哥哥,比他大了三岁。林行白小时候就喜欢跟在他哥身后转,他哥林让和沈众是同学,沈众每次来找林让,看到他这个小尾巴,总会露出嫌弃的表情。他哥就笑,把他拉在身边。
      一年夏天,他跟着他哥到沈家,他们坐在沈众的小院里吃西瓜。林让和沈众在聊天,他插不上话,百无聊赖,便问沈众要了些鱼食,趴在假山边小河道上的栏杆上,喂沈众养的锦鲤。
      “行小白,你少喂点,别给撑死了。”沈众不放心地叮嘱。
      林行白头都没抬,懒洋洋说:“知道了。”

      今年的夏不算热,小河里飘着碧绿荷叶,几株荷花正盛放,锦鲤围着饲料吃了一波,很快就把林行白刚抓的一手料都给吃完了。他拍了拍手,回头刚想喊他哥再给拿些来,却看到他哥靠在躺椅上,闭着眼,是睡着了的样子。
      风轻轻吹着,吹乱了他哥的发丝,吹散了挡着光的云。沈众蹲在他哥身边,手持着蒲扇,小心翼翼替他挡着光。他侧头,目光落在林行白的脸上,未拿扇子的手抬起,食指抵着嘴唇,示意他安静。

      林行白默默缩回头,他那个时候还什么都不懂,只是觉得那天的阳光太耀眼。
      醒悟过来,是在之后的某个瞬间,看过一场电影,脑海里突然跳出那夏天午后,沈众和他哥的画面。他猛地惊醒,后知后觉倒吸着凉气,明白过来自己是发现了什么。
      沈众喜欢着他的哥哥。
      可就是这样喜欢着他哥哥的一个人,现在要和他结婚了。

      “沈众,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林行白攒了一肚子怨气,侧目盯着沈众的脸。
      “我怎么想已经不重要了。”沈众抬起手伸向林行白,林行白一顿,刚想躲开,就听沈众说:“行小白,我们该走了。”
      林行白的胳膊被沈众轻轻攥住,脚步不由自主跟随在沈众身后。

      沈众比他高了许多,林行白看着他的背影,不由想到之前听到的传闻。
      走在羊肠小道,微风拂过,右侧竹林轻晃,日光错落,林行白鬼使神差叫住了沈众。
      沈众回头,林行白仰头,看到他眼里的自己,黯淡无光的自己。
      他问:“为什么是我?你们沈家如果要找人冲喜,应该会有很多人乐意。”
      “你不是知道的吗?我结过婚?但结婚第二天,人就没了。”沈众双手抱臂,扬起一侧眉毛,“我太奶奶在的时候,喜欢找道士算卦,算出我命里带煞,需要找人压一压。我一开始并不当回事,直到五年前的那次车祸。”

      沈众停顿,低头看着林行白。
      林行白与他目光相对,分不清沈众眼里是愧疚还是同情,只是觉得很复杂,复杂到他猜不透。
      他接着沈众的话说:“那次车祸,你在医院里躺了半个月,而我哥……直到现在都还没醒过来。”
      “你出院之后,不到两周,就结婚了。你那新婚妻子嫁给你的第二天就心肌梗塞猝死。”
      “而你们沈家,又在五年后,找到我家,和我那为了我哥砸锅卖铁的妈妈说,会给她钱,给她很多很多的钱,来作为我哥的医疗费用。”
      “可这不是慈善公益,你们所谓的代价就是,让我嫁给你。”
      沈众沉默,几个呼吸之后,他只憋出了三个字,“对不起。”
      那是林行白最不屑听到的三个字。

      之后,是一路沉默。
      林行白同沈众走了一段路,到了一个院子。
      沈众指着院子里的一间房,“那是你的房间。你在里面先休息,我晚些来找你。”
      林行白不吭声,径直朝那房间走去。

      房内布置的很温馨,暖色调的墙壁,落地窗帘轻轻晃动。林行白坐在小沙发上,侧头看到边柜上的花瓶里的郁金香,咬了一下牙。
      那是他哥最喜欢的花。

      他长叹一口气,伸长手脚,往后仰着完全摊倒在沙发上。
      他根本就不知道沈众是怎么想的,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为什么沈众还会相信冲喜这一说。
      林行白心里郁闷,甩掉了皮鞋,蜷缩成一团。他趴在沙发里,思绪如乱麻,却抵不住困意涌来,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沈众喝了点酒回来,母亲在他回去时,特意拿了一袋东西给他。
      那所谓的道士算卦得出,今夜子时,是阳阳调和的最佳时辰。若要破了那邪祟恶念,必然是要在这时间段内把房事行了。
      也亏那道士能把这等事说得如此稀松平常。沈众忍着厌烦,从母亲手中接过那袋子,掀开口子看了一眼,是一堆男性之间性.行为的东西。

      他抓紧了袋子,手背上的青筋隆起。
      “妈,你不用做到这个份上。”
      沈母看向一侧,神色空洞,语气平淡,“我已经没了一个儿子,不想再丢一个。”

      沈众捏着一袋子安全套润滑油,在林行白睡着的那屋房门口站了好一会儿。
      一直等到手机闹钟响,子时到了。
      他抿唇,后背绷得发疼,敲了几下门,屋内没人回应。沈众慢慢拧开门,走入室内。

      房间内没开灯,落地窗户拉开了条缝隙,一缕缕风吹动纱帘,月光散漫坠入。
      林行白仰面躺在床上,轻薄的毯子跟四方块似,严严实实罩着头尾。沈众多看了他两眼,最后还是没叫醒他,退出了房间。
      沈众一走,林行白就睁开了眼。他翻身坐起来,盘着腿,望着门口发呆。

      ……

      “怎么?想去追他啊?”突然一个阴测测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林行白把挤到自己耳边的头给推开,重新躺了下去。接着,一个半透明的身体也直接躺在了他身边。林行白看着天花板,思虑了半天说:“刚才我装睡,他是不是看出来了。”
      “我哥又不是瞎子,肯定看出来了。”
      林行白听到这话,侧过头,对方也侧过头,卷曲微长的头发乱糟糟的像只小泰迪,林行白伸手给他拨弄了两下,露出了点额头。
      “沈观南,你说你哥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会答应这么荒唐的事。”
      “荒唐吗?这里不是还有比这更荒谬的嘛?”沈观南指了指自己。
      林行白看着他,不吭声。

      沈观南是他的初恋,也可以说是死去了的初恋。
      林行白当初总跟在哥哥林让身后来沈家,其实最想见的还是沈观南。
      沈观南是沈众的双胞胎弟弟,虽然是双胞胎,可同沈众却截然不同。沈众喜欢的他都不喜欢,沈众兴趣平平的,他却非常有兴致。
      就像是……林行白。

      林行白和沈观南在一起是在读大学之后,他考到了外地,恰好那个城市有沈观南在。
      沈观南大四,就快要毕业了。他不打算考研,和朋友一起成立了个乐队,烧着钱玩,整日无所事事,便隔三差五来找林行白,带他去玩去闹。
      林行白大二的寒假,沈观南拉着他一起去北京看他们乐队的演出。
      是在冬天,整个城市都在下雪。演出的地方在一个小酒吧里,沈观南的乐队表演到了一半,就被台下的客人“嘘”了好几次。沈观南作为主唱,磕磕绊绊唱完一首歌,刚下台就哭了。
      他抱着林行白,眼泪糊了林行白一脸,他说:“我这乐队算是完了。”

      后来沈观南的乐队解散,变得更消极。
      白天在房间里睡觉,晚上就在酒吧里,虚度浪费着自己的时间。
      林行白看不下去,每天一下课就来找他,就像当初沈观南来找他一样,拖着沈观南出去。

      沈观南生日那天,林行白亲手做了一个蛋糕给他。
      凹凸不平的蛋糕,插上歪歪扭扭的蜡烛。林行白看着沈观南闭眼吹灭蜡烛,问他的愿望。
      沈观南睁开眼看着他,没开灯的小屋幽幽暗暗。他凑过去,彼此的呼吸离得很近很近,他说:“我想你答应我的告白。林行白,我喜欢你。”

      他们在一起了三年,第四年的时候,沈观南死了,是车祸。
      明明上午还在吐槽林行白的煎蛋太老,下午就成了一具冷冰冰不会笑的尸体。
      林行白根本无法接受,谁他妈能接受得了。
      沈观南尸体火化落葬那天,他在灵堂前,呆坐了一天一夜。
      连沈家人都诧异了,为什么林行白看着比他们所有人都更痛苦。
      只有林行白自己知道,沈观南死了,他的天就塌了。
      从那以后,林行白相信了神鬼玄学。
      许是老天爷看他太可怜,在他日复一日像是疯了一样去找那些能让人复活又或者能开阴阳眼看到鬼魂的法术时,沈观南回来了。

      林行白张开手抱住沈观南,闷闷道:“你不荒唐。”他说着,抬起头,眼巴巴看着沈观南,“一整天都不出现,现在才刚刚见到你,在和我生气吗?”
      “你今天和别人结婚哎~,嫁给我哥哎~,我还不能生气吗?”
      “你吃醋啊?”林行白听着他拖长的尾音,忍住笑意,脑袋凑到他怀里,用头发去蹭他的下巴。
      “我不仅吃醋,我还想吸你阳气。”
      沈观南吻他,吻他的眉毛,吻他的鼻尖,吻他的下唇,慢条斯理,连细小的角落都不放过。

      不知道林行白想到了什么,突然吃吃地笑。
      沈观南捏住他的下巴问,“你在偷笑什么?”
      林行白用手指戳他的脸,冰凉的脸凹陷下去一个浅浅的弧度,除了温度,其他的一切都像是活人。林行白看着这样的沈观南,低声说:“你是我带来的嫁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冲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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