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不可以，亲手打造我的桃花源》星轮叶

4、第 4 章

　　清晨的阳光洒到小院子的时候，江山已经下地浇水去了。
　　她一边干活一边想着开网店要办的个体工商营业执照、食品经营许可证和食品流通许可证。
　　耗时挺长呢。

　　只是，房前屋后的生鲜水果可不等人。
　　要不先在朋友圈里卖枇杷？
　　只是她的朋友主要是酒吧的同事们，她有点不好意思，怎么也得等三天后，人家收到枇杷觉得好吃，才会来买吧。

　　还得给她家枇杷拍个宣传照。
　　她跑到枇杷树下，找了个角度，取了个景。
　　她喊奶奶过来帮她。

　　“就这样拿着，等我爬上树，你点这个圆圈就可以。”
　　奶奶很认真。
　　只是效果不是很理想。
　　年轻人习以为常的，认为理所当然的事情，对老人来说，也许都是很新鲜，很陌生的事情。
　　没关系，再来。

　　她这爬上爬下的好几趟，最后拍出一张光线角度极佳的照片。
　　奶奶很高兴，“我们山山这张最漂亮。”
　　江山看着奶奶笑容舒展的样子，心里一动。
　　搂着奶奶，把头靠过去，咔呲一声，拍下了两人阳光下灿烂的笑容。
　　嗯，这就是她朋友圈的头像了。

　　昨晚下过雨，山林会有很多新鲜的蘑菇。
　　江山背上竹篓上山了。
　　她要赶在太阳变烈之前采到蘑菇。
　　这时候的蘑菇最新鲜水嫩，不会被太阳晒掉水分。
　　奶奶的猪肉香菇汤是一绝，那是她的最爱。

　　有个词叫雨后春笋，其实雨后蘑菇也是一样的。
　　它们争先恐后的冒出了头。
　　她一边哼歌一边弯腰轻轻将蘑菇拔出来。
　　一顶白白的小蘑菇出现在眼前。
　　哎呀，白杆杆，我可不敢要你，她淘气地隔空点了点小蘑菇。

　　今天这蘑菇采的，堪称丰收啊。
　　她背着竹篓，哼着歌下山。
　　雨后的后山其实暗藏危险。
　　她踩上一簇湿润的野草，就觉得自己脚下一滑，竟是腾空的感觉。

　　事情发生得很快。
　　仿佛是一瞬间，她就躺在斜坡草地上了。
　　她有点晃神，眨眨眼看到是恣意生长的枝桠。

　　她躺在地上，先活动了下四肢，能动，很好。
　　左手手肘很疼，她抬起手一看，一片乌青，估计是嗑哪儿了。
　　屁股也疼，她揉了揉，用手撑了下腰，庆幸，没事。

　　她再往上看，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
　　她刚才是在一块巨大岩石的边角踩空了。
　　空中转体720度，落在下面的草地上了。
　　幸好不是悬崖，庆幸只伤了胳膊和臀部。

　　“你没事吧？”底下有人问。
　　她撑起身体，看到一个颀长的身形站在斜坡下。
　　他抬头，关切地看着她，手里拿着，一把砍柴刀？

　　阳光透过枝桠跳跃在他脸上。
　　他几步跨过来，伸出了手。
　　“我没事，谢谢。”江山用右手把自己撑起来，拍拍身上的草叶。
　　男子收回手，到旁边扶起竹篓，把散落一地的蘑菇捡进去。
　　江山也一起捡蘑菇，“谢谢你啊。”

　　“你是我们村的吗？我没见过你。”
　　“是，我叫江山。我奶奶是闫桂英。我也没见过你。”
　　“嗯，我叫张博，张长庆的儿子。”

　　哦，她知道了。
　　张博，村长的独子，村子里唯一的985大学生，是所有孩子的榜样。
　　只是，张博从小学起就在县城重点学校读书，毕业后，更是直接留在城里当公务员。
　　而她，高中就辍学打工了，所以，两人几乎没有交集。
　　张博要帮她把蘑菇背回去，江山执意不肯。

　　回家后，奶奶看到江山手肘乌青吓了一跳。
　　江山忙安慰她，“没啥子事，就是不小心撞了一下嘛。”
　　奶奶进房去给她拿红花油。
　　江山把蘑菇摊开到簸箕上晒，今天的丰收整整铺满了三个大簸箕。

　　她挑了几张采蘑菇时候的视频、照片和晒蘑菇的照片。
　　发了一条朋友圈“采蘑菇的小姑娘”。
　　萍姐马上给她发微信，“山，这蘑菇姐都要了。”
　　“这么多，你吃不完的。”她吓了一跳。

　　“我那些朋友各个都想要你家蘑菇呢，之前是怕累着奶奶，不敢多要。”
　　萍姐是个热心肠的人，说是买其实更多是想帮她，江山心头感激。

　　“好，我晒干了就给你寄过去。”
　　“嗯，就是你这视频拍的太简单了，你今后要卖货，可得拍好一点。”
　　江山汗颜，自己拍的视频说得好听叫质朴，说得不好听叫粗糙。
　　要好好学习拍视频。
　　她拿出记事本，在待办事项里写下这一项。

　　今天太阳大，香菇晒得皱起来了。
　　站在簸箕旁，她都能闻到香菇的香味。
　　奶奶细心地给她擦药酒，一边叮嘱她下次要小心。
　　江山笑嘻嘻地听着，心里算着这些蘑菇能卖多少钱。
　　应该够奶奶和她半个月的生活费，这一跤摔得值。

　　奶奶心疼孙女，坚持下厨做饭。
　　她给江山做了她最爱的香菇肉片汤，还炒了个五花肉炒辣椒。
　　辣椒是老家的一绝，皮薄肉厚，香味浓郁，辣而不燥。

　　当本地辣椒遇上五花肉，那强强碰撞出来的不是火花而是烟花。
　　五花肉不用油直接下锅，高温下，肉片卷曲，滋滋冒油，肉香味随着油烟散开。
　　这时，放下本地辣椒翻炒，再用简单的盐、酱油调味。
　　一碗咸、香、鲜、辣的下饭神器就出锅了。
　　何以解忧，唯有辣椒炒肉。

　　她吃得胃口大开，奶奶很高兴，一个劲儿往她碗里夹菜。
　　“诶，奶奶，我们做点辣椒酱卖吧。”
　　她灵光一现，要知道，她在外这几年，奶奶的辣椒酱是她最贴心的陪伴。
　　不光她爱吃，她的同事们就没有一个不夸赞的。
　　“好啊。”奶奶对孙女从来都是百分百的支持。
　　江山把辣椒酱写进记事本的产品清单里。

　　这个季节辣椒是主角。
　　家家户户都种。
　　而且，她下地的时候，还看到几乎每家种的菜都一样。
　　不外乎是辣椒、空心菜、茄子、豆角、西红柿这些。

　　高度同质化的结果是，大家扎堆上市，结果菜贱伤人。
　　搞得村民们也没了积极性，现在就自产自销。

　　村里曾宣传过种经济植物致富。
　　可实际情况很残酷。
　　农业真是看老天爷脸色吃饭的行当。

　　有时候，小麦眼看要大丰收了，谁知道麦收时节遇上连绵的阴雨，结果，小麦被雨浇的发黑、发霉、发芽。
　　一年白干了。
　　有时候，小麦熟了，产量也上来了，突然，连日高温，麦子给晒地爆穗了，麦穗爆裂，掉在地上，大量减产。
　　一年又白干了。

　　北京中轴线上的先农坛，是明清两代帝王祭祀先农、风、云、雷、雨诸神的地方。
　　要是祭祀管用的话，保证农民家家户户都会把诸神供在按桌上，一天照三顿祈祷。
　　人活着就得吃饭。
　　可偏偏这最重要的行业交给了最弱势的农民。

　　晚上，江山拉着奶奶到河边散步。
　　河风徐徐，吹的人心旷神怡。
　　东边河堤的吼骂打破这种美好。
　　“说，你xx的把钱藏到哪里去了？！”
　　一个男子揪住一个女人，拳头往她背上砸去。

　　女人没有反抗，弯腰小心地护着怀里的小女孩。
　　她似乎没有在意那拳头，秀美的脸冷漠到麻木。
　　女孩哭着叫妈妈。

　　江山一看，原来是江强在打他老婆玉英。
　　江强是村里“鼎鼎有名”的人物。
　　说来也奇怪，农村人穷困，但是，这丝毫不耽误农村男人花钱抽烟喝酒。
　　江强就是其中最有名的那个，最穷、最爱喝、最爱吹牛。
　　他吹嘘自家祖上是巨富，吹牛自己喝过90度的白酒。

　　因为又穷又懒又嗜酒如命，十里八村的女孩避之唯恐不及。
　　直到三十多岁了，江山考上高中那年，才听说由人介绍了外省的玉英。
　　奶奶当时听到消息，跟爷爷说，这是谁做的介绍，哪里是做媒，根本是作孽嘛。

　　玉英长得很秀气，就是很沉默，总是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
　　她口音很怪，几乎不跟村里人来往。
　　她嫁进江家，就承担了江家所有的活。
　　她很快生了个女儿江蓉，但是，据说智力有点问题。

　　江山之前在县里上高中，然后又辍学打工，和玉英几乎没有交集，只是在奶奶和李婶的闲谈中，偶尔能听到她们聊这个苦命的女人。

　　这是江山第一次目睹玉英的艰难处境。
　　她看到江强拳头又要落下来，心头火起，快步上前想阻止他。
　　还没等她赶到，就听到有人大喝一声，“住手，你干什么！”
　　然后，江强的右手被人牢牢擒住。
　　江强扭头，江山看到了张博的脸。

　　“我打，打自己老婆，关，关你什么事？”江强满不在乎。
　　“打谁都不行。”张博直直地盯着他，直到他垂下眼神，放下了手。

　　江蓉哭得满脸是泪，“坏，坏，坏蛋。”她抽噎。
　　玉英搂着她，轻轻地拍她的背，细声安慰。

　　江强忌惮张博，悻悻然离去。
　　不料，小江蓉将手里捏着的石头掷向他。
　　江强转身怒目。
　　江山上前一步挡在江蓉身前，却有另一个身影更快一步，挡在她身前。
　　江强看到江山和张博这个样子，忍怒离去。

　　“跟叔叔阿姨说谢谢。”玉英拉拉江蓉的小手，回避了他们的目光。
　　小女孩睁着水洗过的黑曜石般的眼睛，“谢谢叔叔阿姨。”
　　“不用谢。”这两个大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妈妈，我饿。”小女孩小声跟妈妈说。
　　还没吃饭吗？江山诧异。

　　今天晚上，这边玉英刚把晚饭做好，那边江强一杯酒下肚就开始发疯。
　　玉英忙拉着女儿躲了出来。
　　到这个点了，大人能顶住，小孩子是扛不住的。

　　张博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巧克力，“给你，甜甜的。”
　　小女孩渴望地看着巧克力，却不敢伸手，直到看到玉英轻轻地点了点头。
　　江山邀请母女俩到家里吃饭。
　　终究是女儿又饿又渴的样子让玉英心软了，她第一次走进了另一个村民的家。

　　她们和张博道别，和奶奶一起回家了。
　　母女俩吃饱了，玉英坚持去洗碗，收拾厨房。
　　小女孩则高高兴兴地和奶奶一起坐在电视机前。

　　江蓉看得心满意足，扭过头对收拾完，回到客厅的妈妈说，“妈妈，不回去。”
　　玉英脚步一窒。

　　奶奶和江山往旁边挪了挪，招呼玉英坐。
　　玉英隔着一人的距离坐下了。
　　江山扭头认真地对她说出了心里一直想说的话，“不要怕他，该反抗就反抗，也许你敢动手了，他以后反而不敢了。”
　　玉英轻轻点了点头，有句话，她没说出口。
　　她，不怕他。她，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