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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不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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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奶奶说的打醮之行,到了重阳日才成。
王府贵客去的仙昭观,下边的人,因今年没有恩典,不能跟着去。
粟骞本预备告个假,陪家人一起出行,李秀荣担心女儿,打发他跟着王爷去。她和乔二嫂就近去了个小观,想到有乔夏春生陪着,粟骞不再担心。
春秧喜欢林南望,但不喜欢过这样的日子,出门前,小声和爹说了心里话。
粟骞叹一声,说:“你放心,我来想法子,且再忍几日,王爷那有别的要紧事,眼下不好提这个。”
“爹,不妨事,我只是……”
她想说只是撒撒娇,到底年纪到了,不好意思说出口。从前爹能将她扛上肩,如今连扶一把都要避着人,长大就是这样的没滋没味。
粟骞笑笑,安抚道:“几句话的事,不要紧。等秋收假放完了,春生要上学,你娘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有你陪着才好。”
“好!”春秧想了想,又说,“爹,我不嫁人行不行?我在家守着娘,守着爹,一辈子。”
粟骞收了笑,沉默片刻,而后说:“行,你想嫁谁就嫁谁,不想嫁,那就在家待着。都好。”
春秧笑起来,说:“爹,拉钩。”
“嗯,拉钩。”
长大了,连拉钩都要避讳,只能嘴上说说。
她暗叹一声,迎着门外的瘦雪走去。
瘦雪侧身让到一旁,等她迈出来了,又紧紧跟上。
“粟姑娘,我们姑娘想邀您一块走,姑娘们不跟娘娘她们走。马车就在后角门处,已经预备好了。”
“好。你家太太呢?”
“有幸得王妃相邀,早早地出发了。”
林大人是宫里指派给褚懂的先生,王妃突然这么热情,怕是有什么想法。春秧管不到这样的事,想到了,也放下了。她笑笑,再问:“南生姑娘也去吗?”
“是的,大小姐和三小姐要好,总是一块走。”
“还有个二小姐吗?抱歉,我不该问的。”
瘦雪笑道:“不妨事,二小姐也是庶出,一直养在老太太身边,老人家舍不得孙女,留在家,没让跟出来。太太让我们改口,管三小姐叫二姑娘,叫顺了口,一时忘了,还请姑娘见谅。”
春秧没问,她又主动交代:“还有三四个姑娘,都是庶出,年纪又小,怕路上经不住,没带出来。”
南望和南生差不多的年纪,中间竟然还夹了一个二小姐,可见这两位庶出,并不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这后边三四个,又不知是几个娘生的。
春秧咋舌,暗自庆幸自家清清静静。
马车里有林南望、林南生,还有三个生脸姑娘坐在南北两侧。这不稀奇,麻烦的是褚懂坐在车辕上,手里拿着马鞭。虽然安安分分的,但春秧坐下来之后也难安。
南望似猜到了她的心思,劝道:“不必在意,他要淘气,自有人管着。”
果然,马车还没走,外边就有人劝:“爷,咱们该走了,那马发了脾气,一直叫唤,奴才们拉不住,就等着您……”
“没用的东西,连匹马都看不住。”
褚懂知道这都是借口,他赌气将马鞭一扔,跳下去,大声喊:“辛夷,辛夷,死哪去了?”
辛夷远远地应:“爷,在这呢,小的这就来。”
“接我兄弟去,赶紧的。”
马车外有些许响动,跟车的老妈子高声提醒:“姑娘们,要走了,坐稳才好。”
真车夫牵着绳,吆喝一声,赶着马车慢悠悠地前行。
大家都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就这么诡异地保持着安静。
到了山脚,老妈子接引下车时,明显以林南望为尊。春秧自觉落在最后,正好瞧见那个扎着洋红发带的姑娘脸色变了变,心想:外头的事果然麻烦,连这也要计较。早一个晚一个,都能下车,这有什么要紧的?
下了马车,林南望并没有往前走,等到春秧走来了,这才肩并肩往上。
老妈子陪着她们拜了拜,将人送去了后院小蓬莱,那里搭着戏台,王妃和几个夫人坐在正面楼上看戏。
给她们安排的去处是隔壁的谢香亭,林南望止步,说:“怪闷的,我们在这逛逛,一会再上去。”
其他人都是来作陪的,只好跟着停住脚。
林南望又说:“你们去歇你们的,我和春秧随处走走,说两句闲话。”
一路走来,难免脚酸。她这话本是好意,有人却听出了排挤和嫌弃,因此当她们三人转过竹林再往回走时,春秧远远地听见其中一人说:“不过是个从九品的教授,又是得罪了皇上被打发出来的,还做着千金小姐梦呢。三奶奶捧着她们,我是不服的,甭管她在京里如何风光,在霙州,是个人都比她爹强,她们家又算个什么东西。”
另有一人低声劝了两句,这才安静。
春秧不免气愤,悄悄去瞧林家姐妹,两人听不见这些酸话,面色如常,只是打出门起,兴致就没前日的好,似乎有心事。
春秧怕那边再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来,特地高声说:“这戏咿咿呀呀,怕是那文戏。”
林南生小声告诉她:“是那出《龙凤盏》,陈世美一样的戏,把人虐得要死要活,再强行大团圆,恶心人。”
林南望笑笑,说:“听她的,不去看了。春秧,你来过这里吗,那外边还有什么好玩的?”
三人站在坡上,虽不能一览众山小,下面的人和景,至少窥得一半。
春秧指了东南面,说:“小时候来过,有个活神仙在那掐算,我们去捣蛋,险些挨揍。听说那神仙去了别的地方,不在这了。”
林家姐妹一齐笑,不过,林南望很快就收了笑,转头说:“走吧,到池子那看看去。”
春秧也看见了翻院墙的三人,不免头疼,朝那面凭空挥了一拳。察觉到林南生正看着自己,忙尴尬笑笑。
褚懂被她们嫌弃,只好带着乔夏春生往别处去。
她们才逛一小会,就听见有丫头往后边来报。
“世孙和郡王在山门那打起来了。”
王妃摔了茶碗,拨开身边的侍女,匆忙起身,打翻了就近的两三盘,瓜果满地滚。她在下人的搀扶下匆匆往前赶,嘴里翻来覆去地骂着“混账”。
春秧也着急,褚懂能肆无忌惮淘气,是因为他身份尊贵,有人护着,可王妃郡王岂是好惹的,乔夏和春生只怕要成替罪羊。
她着急起身,说:“南望姐姐,我走开一会,你们自便。”
林南望劝道:“这会出不去的,未免听戏被惊扰,门口有官兵守着,再等等吧,等戏唱完就好了。粟先生来了吗?”
春秧点头。林南望便笑道:“不怕,你爹会护着他们的,他有那本事。”
春秧忍不住问:“姐姐怎么知道?”
林南望张了嘴却没吐字,看着远处,抿了抿嘴,笑笑,轻描淡写地说:“褚懂常说粟先生本事大,王爷最爱听他说话。”
她不想被春秧追问,主动讲起别的:“说起山门,我想起个故事来。东边有座自清观,早年间很有名望,有个大财主虔心向道,盼着能长生,常年供养此观。自清观化来的布施,有一大半出自他,因此待他十分殷勤。这个财主听多了好话,一心只惦记求仙问道,干脆抛下家人,搬去观中福地修炼。去了不足三日,暴毙而亡。”
春秧留神外面的动静,因此听完半晌才反应过来,问:“这……这观里的人如何跟他家人交代?”
“他带了足足八箱金子上山,观里的人将财物昧了,将观中一切打砸烧掠,装出强盗夜闯的样。诸人分了金子,一哄而散,隐姓埋名,各自过日子去了。”
林南生忍不住提醒:“姐姐,这故事,多有不敬,我们不该在这说。”
林南望浑然不觉,只是看着春秧。
春秧从前放肆,如今却盼着真有神仙菩萨,能庇佑远去的鲁源,还有后巷里的亲友,便说:“仙宫精舍?,兴许和平民百姓之家一样,好人居多,但难免夹杂着有心之人,污了清净。”
林南望笑道:“是啊。”
她伸手,掬了一捧水,又撇下,说:“方才那位鹤发真人,颇有长生之相。”
春秧正要问,猛然听见院外有人喊冤求饶,心下一惊。好在发声的人和质问的人,都是不相熟的。她往高台上看去,世子妃安然地坐在那,慢悠悠地打着扇。
她一点都不担心王妃会为难褚懂吗?
春秧很快发现,自己的担心着实不必要。王妃被人护着送回来,还有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同行。少年脸上不快,王妃与他说话,他不搭不理,只管闷头走。
春秧便知:这就是褚懂常恨的那位郡王叔叔。
年龄大了,对方又是尊者,就连林家姐妹都要避让,因此三人一齐转身,往偏处退。
王妃领着心肝宝贝重新落座,头一件事就是拿世子妃出气:“婆婆在这,做媳妇的,不说嘘寒问暖,一杯茶总要孝敬吧?”
世子妃笑笑,说:“哪的话,都说小叔叔极孝顺,事必躬亲。儿媳多说多做,反倒成了妨碍。”
褚郝默不作声地倒好茶,送到王妃手边。
王妃恨不恨的,春秧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她实在好奇为何褚郝要这样“听话”。
世子妃站起身,朝后方招招手。侍女们让了让,侍立在后方的冠珠走过来,世子妃朝她耳语几句,她就留下了。白芨搬来一张绣墩,冠珠贴着世子妃坐好。
春秧跟随林家姐妹往上走的时候,凑巧留意到褚郝连着往世子妃那瞧了几眼。离得远,看不出他这是为何,但够奇怪的。
没一会,褚懂大大方方来了,十分有礼地向“祖母”和叔叔请安,然后心安理得地坐在冠珠起身让开的座上。
王妃频频瞩目,他嘴角挂笑,很是得意。冠珠立在他身后不远处,若有所思地望着桌上的果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