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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疼疼我 ...

  •   王府要紧的人早拜过了,这会去了后院看戏。
      锣鼓响得快,这是热闹戏。
      乔夏跳着喊:“是红嘴巴,我要看红嘴巴的姑娘。”
      乔二嫂怕人误会,拧了他耳朵,尴尬地解释:“这小混账自打看了戏票上的柳慧娘,魔怔了。”
      柳慧娘是复仇戏《佳人薄》里的主角,身世十分悲惨,惹得看客个个掉泪。她从小颠沛流离,处处受迫害,吃尽了苦头,好在老天有眼,最后阴差阳错把仇给报了。
      戏票上的柳慧娘正是被诬陷入狱时,她受了酷刑,咬破嘴也不认罪,鲜红的血和她青灰的脸对比,更显凄凉。这个戏无关风月,听见的人笑着说:“难得他有这样的义气。”
      乔夏生怕错过这一节,急得挠墙。
      那边有官兵守着呢!春秧劝道:“我听这声,不像这出戏,倒像是那个《降金鹭》。”
      那是恶人对妖人,没意思!乔夏不走了,沮丧地贴着石栏蹲下。横竖里里外外不是观中道人就是街坊邻居,不必担忧。乔二嫂没空哄他,抱着小儿子,进去拜神仙了。
      春生是入过佛门的人,不能拜道家神仙。春秧想陪着他,又不想下跪磕头,也催着娘快去。
      这里到处有守卫,又有执事的道士,李秀荣决定快去快回,叮嘱了两句,也走了。
      褚懂不爱看戏,但有点儿想娘了——她会不会像粟家娘子对粟春秧那样,抱着他哄,兴许能给他擦擦汗?
      这会还没出汗呢!他赶紧左踢右踹,凌空挥拳,一顿乱打。
      乔夏乐了,指着他喊:“这人可是疯了?”
      春秧瞧见了一只白蝶,正扒着桥栏一眼不错地盯着,突然听见他一声痛呼,扭头一看。糟,褚懂半个身子压着他,两人打起来了。
      春生用力推他,也混了进去。爹刚被人叫进去陪王爷了,娘在里边拜神仙,窝风桥?这,除了四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道童,就只有他们这些孩子。春秧赶紧冲过去,掰着褚懂肩膀急喊:“不能在外头打架。”

      “成何体统!”
      一声怒喝,把四人给惊到了,扭头一看,一个打扮十分贵气的妇人领着一群人往里走,她的脸色十分难看,身后跟着的婆子撸起袖子过来拉人。
      小孩们自觉松了手,褚懂眼巴巴地看着她——我有汗了,我被他们三个合伙欺负,她该疼疼我了吧?
      春秧眼珠子一转,婆子来拽时,她主动站起来行礼,脆生生道:“我们几个在玩叠罗汉,不想惊扰了贵人,多有冒犯,还请原谅。”
      褚懂一松手,乔夏利索地翻了起来,很识时务地跪下了。
      春生不懂这些,又怯人多,见妹妹看他,赶紧退到妹妹身后。
      旁边有人低声劝了几句,世子妃脸色不变,盯着褚懂,冷冰冰道:“不要忘了自个的身份。”
      世子妃丢下这句,又盯着春秧看了会,但什么也没说,在众人的簇拥下往灵宫殿去了。
      春秧并不怕她,只担心里边的娘,踮着脚往那儿看。石阶又长又陡,实在是看不到上面有什么,又不能跟上去,只能干着急。春生紧紧地抓着她袖子,春秧回头安抚道:“没事,这位夫人白白的。”
      乔夏拍着身上的灰,接话道:“没有红嘴巴好看。”
      他扭头看一眼一直坐地的褚懂,马上叫起来:“他怎么哭了?我没怎么着啊,真的,我没打到他。”
      春秧“啊”了一声,突然想明白了,走到褚懂面前,蹲下,小声问:“那是你娘吧?”
      褚懂不理人,哭得更大声了。
      春秧抬头看看其他人,为难地说:“她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你呢。”
      真的?
      褚懂抬头,春秧见奏了效,赶紧说:“哪有娘不爱崽的?那么多人看着,她要是太亲热,别人会说你家不会管教孩子。”
      不对吧,那你们家,爹娘人前人后都纵着你们啊?
      褚懂狐疑,但他舍不得问出口。粟春秧这么机灵,她说的一定是对的。我爷爷是王爷,我爹将来是王爷,我将来的将来是王爷,我们家管孩子,当然不能和她们家一个样。
      春秧也是个孩子,事情要是再复杂一点,那就弄不好了,所以她指着高出一截的玉皇殿说:“我们去那里看看,有人说那里住着活神仙。”
      乔夏头一个响应:“走。”
      小孩打架跟放屁一样,抬脚就忘了。四人又凑一块,头挤头商量一会要问活神仙什么才好。

      他们到的时候,活神仙正在偏殿外的高台上给人算卦。人太多,长队的尾巴排到了殿外台矶上,春秧一看都是不认识的人,故意喊:“大哥,娘肯定在里边。”
      褚懂机灵地接话:“那我们进去找她吧,我肚子疼,等不得了。”
      四个孩子都不大,不可能插队算命,守门的道士见他们是有人护送着来的,怕得罪人,放了行。
      前面没有娘,他们站在高台下伸着脖子往里看。
      “无量天尊。缘分已到,往东不出一里,所求有所得,去吧去吧。”
      那婆子喜笑颜开地走了,下一个迫不及待上前。
      画像里的神仙长须青衫,仙气飘飘,眼前的活神仙只是个留山羊胡子的干巴老头,坐也坐不稳,他身后那个白衫弟子一直用手扶着他的背。
      一点都不厉害!
      乔夏很失望,见他两手张开,不停地动,摸索着靠近下一只伸过来的手,忍不住嫌弃道:“他是个瞎子!”
      春秧用胳膊碰了他一下,那扶人的弟子朝这边看过来。这人好凶啊!乔夏自觉捂住了嘴。

      活神仙在摸骨,蓝布衫弟子在收钱,五两银子一个。他跟前那妇人带的银钱不够,跪着哀求。
      “没钱就一边去,神仙替你们算卦,是要亏福报的。再说了,这钱也不是为他自个收,都要拿去敬天地鬼神,为你们祈福除厄,知些好歹吧。”
      这妇人衣衫旧得分辨不出颜色,裙子不合身,跪下时露出了鞋底,更是破烂。
      春秧戳戳褚懂。
      褚懂朝她看过来,春秧指指老神仙后方的黄幔,他点头,拽住手边的乔夏。乔夏刚要恼,春秧拉住春生朝他摇头,他眨眨眼,不闹了。
      春秧带头从台矶下往后爬,台上的人看不到,排队的人瞧见了,只当小孩玩什么幼稚花样,没人理会。四个孩子围着台矶绕到高台后方,再叠罗汉爬上去,春秧和乔夏合力拉垫底的春生,褚懂迫不及待要往里钻,刚掀起黄幔就对上了一双老鹰似的的眼睛。
      “下去!”
      春秧赶紧说:“我们是来算卦的。”
      这人铁着脸,凶道:“后边排队去。”
      春秧从荷包里摸出一把钱,摊开到他面前,丝毫不惧地盯着他眼睛,小声说:“那些人找老神仙算,我们来找你算,怎么能排他们那呢?”
      褚懂搞不懂了,他还以为是爬到这来捣蛋呢,所以兴冲冲地来了。
      春秧没空搭理他,还和那人对视。
      那人扯扯嘴角,阴森森地笑了一声,不耐烦地打发人:“几个小孩,毛都没长齐,算什么卦。”
      他从褚懂身上扫过一眼,讥诮道:“算哪天能少挨一顿打吗?”
      蹲着的乔夏伸手在地上一擦,再将灰抹在人中和下巴上,扬着脸说:“长齐了,都有。”
      春秧春生都笑,褚懂也跟上。乔夏得意地甩脑袋。

      那老神仙咳了一声,这人压下不耐,随口说:“要算就过来,我是不会算的,看在你们是孩子的份上,容你们插个队。”
      春秧连忙指着还跪在廊下的妇人喊:“那是我家姑奶奶,我们替她排的队。”
      白衫客皱了一下眉,朝高台下的蓝布衫点头,那人让了让,放老妇人上来。
      春秧上前几步,紧挨着白衫客,三个孩子都跟上。
      老神仙给姑奶奶摸了手骨,又上手探额头,喟然长叹。
      老妇人绷不住,哭了起来。
      春秧说:“姑奶奶,您别急,先听神仙怎么说。他那么厉害,一定有办法的。”
      她没说老字,白衫客又看了她一眼,春秧却不再和他迎面对上,往前两步,转身看着老神仙那。
      老神仙果然点点头,捋捋胡须,轻晃着脑袋,一脸高深说:“太乙救苦天尊!去吧,且安心回去,置三盆清水于门口,三日内必有转机。”
      老妇人跪地磕了三个响头,千恩万谢地去了。
      春秧朝老神仙福身,客客气气说:“谢谢老神仙。哥哥,我们玩去吧。”
      三个男孩一头雾水跟出来。

      出了这院子,春秧指着钟楼和三宫殿之间的竹林说:“我们去那儿捉虫子吧?”
      乔夏很急,褚懂比他更急,扒着她胳膊问:“他怎么就不要钱了?”
      他还以为要大闹一场,收拾势利眼,为那穷人报仇呢,结果就这样,只是说几句话而已,没一点意思!
      春秧随口说:“我们都是小孩,他怕我们捣蛋,不想惹麻烦,就大方了一回。你们的竹筒呢?”
      三人都傻眼了。
      “那抓了先放我这,回头再让松竹给我们编笼子。”

      李秀荣匆匆忙忙上完香就找来了,见四个孩子都安安分分地玩,松了口气,喊过来,挨个喂一块小饼,喂一点茶水,再擦擦脸。
      乔夏懊恼哀嚎:“水囊也弄丢了!那是我爹出门用的,完了完了,又要挨揍了。”
      春秧很肯定地说:“落在马车上了,一会我们去找。娘,爹跟我们一块回去吗?”
      “难说,怎么了?”
      “想他了。”
      李秀荣一眼就看出女儿有话要说,但这孩子向来主意正,不想说的,哄不出来,干脆随她去了。
      “走吧,我们去找水囊。”
      春秧把竹筒交给意犹未尽的褚懂,褚懂果然高兴地跟上了,把竹筒贴在耳边,听着虫子们嗡嗡嗡。

      春秧有话要跟爹说,春生有话要跟娘说。
      “娘,这里真有神仙吗?”
      “有,正看着我们呢。”
      “那他们跟佛祖和菩萨是朋友吗?”
      “呃……”
      春秧见娘为难,抢先答了:“一样是保佑民生的差使,是同僚吧。”
      李秀荣哈哈笑,说:“正是如此。”

      马车全是王府指派,都是一样的蓝布罩,很难分辨来时坐的是哪一辆。车夫们都在歇脚,懒得搭理人,问了也不答,他们只能一辆一辆翻找。
      乔夏乐得尖叫:“找着了,找着了,就是这辆车,我记得就是这里有个豁口。”
      他还没靠近,车帘已被人掀起,粟骞从里边走出来,将水囊抛向乔夏。乔夏稳稳地接住了,抱着它喊:“粟先生,你怎么在这?”
      “在这歇一歇。”
      他一走动,大家都看见了,洪泽还在马车里,只是侧着身,垂着头,显然不想跟大伙打招呼。
      粟骞笑道:“他有些累了,你们别去打扰。”
      “爹!”
      春秧一喊,粟骞大步过来,抱起她,问:“出汗了吗?”
      “没有,爹,我抓到个虫子。”
      “哟,这么厉害呀!”
      我抓的更多,虫子都在我这呢!褚懂举着竹筒眼巴巴地看他,可粟先生瞧也不瞧,抱着粟春秧走去了马夫歇脚的亭子那。他掏出块银子,一个马夫跳起来,抢先接了,引着他们往排在最前面的马车走。
      粟先生喊:“走吧,我们先回去,一会人多,太挤了。”
      不看虫子了吗?
      褚懂看看同样被冷落的春生,悄悄安慰自己:亲儿子也不抱呢,兴许就是不能违背那什么“抱孙不抱子”的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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