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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听说那九哥儿定亲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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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青小时候生了场大病,病好后就不会说话,但是还能听见声音。而且,她力气大于常人。就家里那四五十斤的耕犁,她能拎着跑。但是她性格敏感,行事冲动。虽说她力气大,但架不住别的孩子拉帮结伙,每每都鼻青脸肿地回家。
为这事兰花没少操心,明明是小青占理儿,不但讨不回来公道,反而总要赔人小心,有时还得搭上银钱。
所以她只能拘着小青,尽量不跟人往来。
村里人只知道她力气大,到底大到什么程度,倒没多少人注意。毕竟她不过是个九岁的女娃。
听着脚步声,应该是顾大婶过来了。
“兰花,小青说你醒了,真是太好了。”
蓝齐撑着身子要坐起来,顾大婶帮她拿了个褥子靠着。那日也是多亏了她帮忙,否则小青一个孩子,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人情蓝齐记在心里。
只是,这顾大婶和兰花是有过嫌隙的。
前两年兰花婆婆在世的时候,婆婆跟顾大婶处得不错。但再怎么不错,也就是针头线脑的邻里关系。
自婆婆去了后,顾大婶却越发照顾兰花了,兰花这有什么活儿,她也会上前搭把手。她家里有什么吃的,也会送过来一点。
原本兰花以为是念她婆婆的交情,所以顾大婶对她好,她心里也高兴。当然,兰花也不是不懂人情世故,过后她都会想法子从别处还回去。
直到那次顾大婶把她叫去她家,见到了她娘家侄子,兰花才明白了顾大婶的意思。
后来顾大婶送来东西她都原样地还回去。
顾大婶当然也明白了她的心意,慢慢的也就淡了下来。
在蓝齐看来,这位顾大婶之前虽有私心,但还是个拎得清的人。仅凭这一点,就比那陈氏强许多。
唉,人说有女不愁嫁,连寡妇也是如此。
“听说那九哥儿定亲了。”顾大婶这话是故意说给蓝齐听的。
谢宝根想要兰花,村里几乎人人都知道。顾大婶也清楚兰花是不愿意嫁给谢宝根的。
可眼下这样的情形,若族长出了面,那她也是骑虎难下了。
这几日,村里妇人议论的就是蓝齐和谢宝根的事了,大家似乎都默认了她就是谢宝根的人了。
至于谢兆森,她们还是会顾忌着不敢乱说。再说了,那辈份在那里,且谢兆森是衙门里的人,她一个寡妇也配不上啊。
这些议论蓝齐当然是想不到的,但她从顾大婶的言外之意也能猜到几分。
“婶儿,大不了我把这命还回去。”蓝齐说着就红了眼睛,此时不哭更待何时。好些事她还得从这顾大婶嘴里知晓呢。
“你可别犯傻啊。”顾大婶也料到她是这个意思,但这执拗的性子少不了要吃亏的。
“婶儿,您可能不知道,其实我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蓝齐拿着帕子拭泪。
“婶知道。”
对于无依无靠的兰花,顾大婶一直是同情的,原想着她那侄子有把子力气,人又不傻,跟了他还真不亏。可人家不干,那也不能强求啊。
“您不知道。”蓝齐激动得提高了声音,“他大伯救我的时候,我就抱着寻死的念头,我拼命往最深的水下去,那时我已经死了。若不是后来……,我就真的死了。”
“什么?”顾大婶眼里满是惊愕,村里都传兰花是被芸娘拖下了水,否则兰花怎么会漂到那漩涡里去。
从兰花落水的地方至那漩涡处,是有蛮长的距离的,加上当时谢宝根已经抓住她了。
当时在场的人只看到谢宝根的背影,而瞧不到兰花推开谢宝根的那一幕。所以好些人不明白,眼看着人就要救上来了,怎么突然就沉了下去,还漂到潭水深处。
唯一的解释就是,芸娘把兰花拉下去了。
没想到兰花也是个性子烈的,顾大婶压下了心里本要透露的意思,便说起芸娘的事来。
“唉,芸娘的女儿也有小青这般大了。”顾大娘叹了口气。
五年前的芸娘跟兰花性情有些相似,也是唯唯诺诺的。芸娘的男人去世后,她婆婆就想把她嫁给脑壳有病的小叔子,这样也就断不了他家香火。
芸娘当然不愿意。
后来不知怎么的,就传出她不守妇道,说是跟人私通。
有一次,她婆婆说有男人从她屋里出来,看得真真儿的。就告到谢柏元那里,她手里还拿着一男人的裤衩,说是从芸娘房里搜到的。
大半夜的,芸娘穿着单衣,被那傻叔子绑到了祠堂。
“当时我也在。”顾大娘长叹一口气,“她就那么跪在地上,天寒地冻的,就一身单衣。手被绑着,低着头,头发散乱,盖住了她的脸,她一句话也不说。”
“那……”蓝齐儿心悸地说不出话来。
“第二日,她已经奄奄一息,她却承认自己与人通奸。后来就被带至潭边,就你落水的那处,她没等人把她装进笼子,就自个跳了下去……”
据说柳子沟的深潭里,时常会发出女人的哀哭声,没人敢靠近那潭水。
蓝齐只觉后脊发寒,心慌不已。
她难以想象,这世道哪有女人生存的空间。
“唉,你要是没了,小青可咋办。”顾大婶无奈地叹息,“还真多亏了九哥儿。”
否则她真的跟芸娘作伴去了。
是该感谢那位九叔,不但救了她,还帮着请了郎中,否则她可能要多受几天罪了。
话赶话,顾大婶还真聊起了这位救命恩人。
顾大婶嫁来柳子沟的时候,谢兆森也就八九岁。说他自小脾气不好,遇见什么事,也不与人多说,直接上拳头。
那真真就是个混世魔王,跟他那斯文的秀才爹完全不同。
但又是个及其聪明的,先生都说他悟性高,假以时日,必能高中。谁知他十六岁时突然就离家当兵去了。
他爹临终前都没能见上儿子的面。
“听说他杀了人,才逃去当兵了。”顾大婶压低了声音,那表情还有些瘆人,好像她亲眼见了。
个中缘由以及真实情况,顾大婶也说不明白。
但是村里人都是这么传的。
半年前,他只身回到老家,在县衙挂了名当捕头。
古代当兵,十个去九个死,剩下的这个就是从死人堆里爬回来的。况且他十六岁就杀过人。这样一想,村里人见到谢兆森都是颤颤巍巍的,得绕着走。
顾大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而蓝齐的脑海里涌现了兰花那不为人知的心事。
兰花第一次见到谢兆森就是在她溺水的河边。
他骑着高头大红马,从那崖壁上的小路飞驰而过,当时那英姿挺拔的身影一下子就撞入了兰花的心里。
而更让她心慌的是,他牵着马来到河边喝水,他用手拍着马儿的头,似乎在跟它说些什么,那情景像是两个老朋友聊天一般。惊得兰花掉了手里的棒槌,那棒槌随着水漂到了谢兆森的脚边。
谢兆森这才注意到附近有妇人洗衣,他帮忙把那棒槌捞了起来,然后又放置兰花洗衣的石头上。
也就是这一照面,谢兆森的相貌就被印在了兰花的心里。
情窦初开,说的就是兰花当时的心情。她毕竟还年轻,虽然古代女子结婚早,但兰花成亲的时候,她男人正病者,没几日就归西。想来她都记不清丈夫的模样了。
蓝齐约莫能理解兰花的心态,一个没有倚靠的小可怜,突然遇见一个高大威猛还帅气的男人,怎叫她不动心呢。
只是这样的心是不能叫别人知晓的。
每当听到马蹄声传来,她都忍不住跑到屋后的土坡上,从那里能看见那骑马的身影,直到他进入了村子,瞧不见了。
即便瞧不见,一想到他就在村里,离她还这么近,兰花的心就狂跳不止。
不都说暗恋是苦的么,怎么回忆起兰花的单相思还带着甜甜的味道,真是个傻姑娘。
“我瞧着那九哥人不坏,不像人传的那样凶神恶煞的。”顾大婶最后像是自言自语,“若是他能说句话,兴许……。”
“婶儿,怎么说我都是欠了他的天大的恩。”蓝齐打断了话,“且说他定了亲,再扰了人家,岂不是忘恩负义。”
她这话也就是说给顾大婶听的。
顾大婶当真连连点头,眼里还满是赞许。
观念不同,也只能顺着她们的意聊了。蓝齐也想明白了,面上还是得遵守这古代的劳什子妇德,否则那唾沫都能淹死你。至于人后,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必要手段还是得使的。
话说小青来到河边,寻了个高处盯梢,这高处就是崖壁上的小道,小道上很少有人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出于谨慎,直到太阳落山她都没等到陈氏母子。但嫂子的意思是叫她一直盯着,而且不能走开。小青就这么听话地等着,却等来了疾驰而来的马蹄声。
她赶忙躲进路边的灌木丛里,嫂子说过不能被人发现她。
谢兆森瞧着树杈里的小身影,有些奇怪,这小哑巴是见他来了才躲起来的,这是不想叫人发现她。再说这天都快黑了,她还不着家,她家里的那位病人能放心?他拍了拍赤哥儿,叫他放慢点脚步过去。
马走远了,小青才钻了出来,继续猫着。
天黑了,今夜没有月亮,天上只闪烁着几颗星星,依稀能照亮脚下的路,也能叫人看见河边正过来的两黑影。小青顿时来了精神,见那两影子摸着黑在河边走,似乎在找寻什么。
嫂子落水真的是被他们害的,此时小青已经忘记嫂子的叮嘱。她飞快地绕过小道,连石桥都不走,直接从小道下面的斜坡滑下去,从这走的话,要踏着浅滩的水才能过到对岸。
她身后的黑影一路跟着她,只不过人家能准确地踏在水面凸起的石头上,根本不会湿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