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珊》灵邧

3、夜色阑珊

　　是夜，申时刚过。
　　白芙笙手里拿着一叠信笺，都是之前给沈旭庭写的，不厌其烦的写，却在一朝悉数退回。那时候才真正明白，他从始至终没有在乎给自己。
　　那一刻，心碎了，从前的白芙笙也死了。
　　虽然来到这里以后两人从此没有交集，可是这些信还在，也表示她并没有真正放下。
　　似乎下了某种决心，拿着信走出房间。外面风雪依旧不停，甚至比白天更大。雪落到她乌黑的头发和修长的睫毛上，显得绝美。
　　厉璟泫正在院内看雪，刚好无意撇见她一个匆匆而去的身影……
　　眉头一皱，心理活动:这么晚，她去哪里?
　　还未到宵禁时间，大门旁边无人，白芙笙小心翼翼举起拴门的木头，做贼一样的关门出去。
　　寺院里禁止燃火，且这些信又是红尘之物，白芙笙决定去离寺庙远一点，再把信毁了。于是出了寺门，走到百米外的一处空地，不远处是个斜坡，下面是一片密密麻麻松树林。
　　这时的风雪很大，她没有犹豫举起手，松开，手中的信被北风吹的在空中四散，散落到到松林的各处，会被冰雪铺盖，也会随冰雪消融……
　　她只觉舒心，从未有过的舒心，闭上眼睛细细的感受。微笑睁眼准备离开，却见还有一张信落在斜坡边上，便过去弯腰捡起，起身时忽然脚下一滑，甚至没有反应过来，一双手便将她拦腰捞起，掀起披风将她裹住，稳稳护在怀中。两人不知道滚了多少下，白芙笙没有感觉到一点疼痛，发觉自己被这个人保护了。
　　可坡太陡了，速度越来越快，白芙笙的头还是撞在了一块小石头上，疼的她头脑反而更加清醒……
　　终于停了下来，厉璟泫起身掀开披风看白芙笙的情况，第一眼就看到她流血的额头，惊的他一把将她从地上拉起，继续仔细的检查有没有其它伤口，所幸只有额头一处受伤。厉璟泫立即将身上披风解下，披到白芙笙身上，还细心的紧了紧。
　　“你没事吧！”声音明显慌乱，遂又从身上翻出一块帕子，有些意外惊喜，赶忙捂到她额头流血的伤口处。
　　白芙笙看清面前人是厉璟泫，他和平时见到的时候不太一样。平时都是冷冷的板着一张脸，令白芙笙害怕;现在竟然满脸担忧的看着自己，还为了救自己从坡上掉了下来。她出了一会神，才冲他懵懵的摇了摇头，伸手取代他的手替自己按着伤口,抬眼四处观察着自己身处的环境……
　　厉璟泫松了一口气，见她举动，便知道没有什么大事。和白芙笙一样，他也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两人从斜坡上摔下来大概有十几米，现在正处于密林之中，寺院里的人发现他们不见了会来找，但是这个位置也易被人发现。
　　眼前一片漆黑，五米之外便看不清了。白芙笙有些无措，幸而还有透过树林间隙射下来的几缕月光。她也在怀里摸了摸，在摸到火折子的时候长长松了口气，经常在寺院帮着替换香烛，身上便备着一个火折子。她赶忙打开盖子一吹，周身便霎时光亮起来。
　　厉璟泫有些意外，但也微松一口气，有光能更好的观察周围。
　　低头却见旁边掉落的张纸，看了一眼她，趁她没注意偷偷伸手拿起，里面的内容却让他怔住。
　　良久，他抬头望着眼前的女子，可能受伤让她流失精力，她在风雪下被冻得瑟瑟发抖，还是没有注意到自己手中拿着她的信。厉璟泫不知道怎么了，鬼使神差的就把信收了起来，再去看白芙笙的情况。
　　“能走吗？我们要爬上去。”他盯着白芙笙，开口询问。
　　白芙笙虽冷的发抖，意识却还清醒，看着眼前厉璟泫严肃的脸，没有思考就不停点头道：“殿下对不起，连累你了，等我们回去芙笙再给殿下赔罪。”
　　厉璟泫剑眉一蹙，叹息一声，冷冷道:“先看看能不能上去吧！”说罢便伸手握住她两边胳膊，将她整个人拉了起来。他先尝试上去两步，再回身去拉她，双手交握那一刻，厉璟泫一瞬间呼吸停滞，一股强烈的感觉涌上心头，回过神，白芙笙已经爬了上来。
　　他继续一步一拉，离平地只有一半距离了。但是坡却更陡了起来，白芙笙举着火折子帮他照亮，陡坡没有着力点，白芙笙应该爬不上去。厉璟泫想了想，开口道:“抓紧我。”
　　下一秒便将白芙笙揽腰抱着，她没反应过来，厉璟泫已经施展轻功两步跳了上去，白芙笙吓的闭上眼睛，伸手紧紧抓着厉璟泫衣服一角。
　　落地后，厉璟泫松开在她腰中的手，似笑非笑盯着她，她突然想起来不妥，立马就放开他的衣服，窘迫的不敢看他。
　　突然，头顶传来“哗”的一声闷响，一团巨大的雪块从树顶掉了下来，直直就往两人而来。厉璟泫反应迅速，抱着白芙笙将她护在怀里，两人又是一阵翻滚，跌回原地。
　　这回算是把白芙笙摔得晕头转向，两眼冒星，手中的火折子也不知道落到什么地方去了，四周又陷入黑暗。
　　厉璟泫一直撑着身子怕压着白芙笙，两次都是挡着她，自己也难免被磕碰了，体力也跟着消耗不少。尤其是他感觉到雪下的越来越大，要上去更难了。
　　他忍着腿上传来的痛感和开始在身体席卷的寒意，抬头盯着白芙笙，声音有些微微颤抖的问:“你怎么样？”
　　白芙笙还是闭着眼，紧皱着眉，表情有些痛苦的回道:“殿下，我头好像有点晕，不然你先上去吧！再找人来救我……”
　　厉璟泫脸色一沉，冷冷的盯着她，轻声道:“你不害怕?”
　　“害怕，但是不能连累殿下，您还要为百姓查贪官，还要为景国做很多事呢……”白芙笙意识有些模糊，还是认认真真的回道。
　　厉璟泫目光瞬间冰冷，不甚在意的听着，突然缓缓的来一句:“我腿受伤了，走不了了。”于是便如松了一口气般的撑起身子，躺倒在白芙笙身边。
　　这句话如同一根尖刺，正扎中白芙笙的心口。她很坚强，但是听见别人因为自己受伤，自责的泪从眼里流出，声音哽咽:“都是我害了殿下，对不起。”
　　厉璟泫才意识到自己的玩笑开大了，立马起身去看她，见她眼泪无声流着，后悔的真的想把自己腿打断，但应该也于事无补。
　　“我的腿没事，发现我们不见了，他们会来找我们的。”他只能这样言辞凿凿的哄骗，心里却明白，他们找到自己的概率有多小。
　　白芙笙点点头，厉璟泫才敢正色瞧她，见她眼泪还没干，有些心虚的伸手替她拭去，却触到她发烫的肌肤，这下他彻底有点慌了。
　　“你脸怎么这么烫，别睡！”他朝她命令道，可地上躺着的人早已昏睡过去。
　　夜越来越深，厚厚的松叶挡住了大部分飘雪，却挡不住呼啸的冷风，厉璟泫自然感觉到周围的空气越来越冷，这样的话白芙笙坚持不了多久。
　　他没有犹豫，欺身而下抱住昏睡的女子，为她挡着四处侵袭的寒风和飘雪，厉璟泫清晰的感觉的她的心跳，这种感觉温暖又美妙，让他沉溺其中不愿出来;她温热又细微的呼吸喷在他脸上，有些苍白却难掩红润的的唇瓣就在咫尺，厉璟泫呼吸一滞，想吻下去……
　　理智战胜自己，最后他把头埋到一侧，刚好被她的长发枕着，青丝散发着好闻的茉莉清香，倒让他无比安心，竟然开始昏昏欲睡了。
　　厉璟泫知道自己也体力不支了，此刻只期望他们能尽快找到这里……
　　今夜的雪，是往年来住持见过最大的雪。寺院的尼姑师太和厉璟泫的十几位军士先在寺院先找了一圈无果，后才出寺院寻找。索性他们及时，赶在了大雪将他们的脚印盖住之前先发现了，一路顺着脚印找到了斜坡边。观察细微的师太发现了斜坡滚过的痕迹，两个身手好的军士立刻便探绳子下去寻找。
　　两人发现他们，激动对上面大喊:“他们在这里！找到了，殿下在这里！”
　　走近又大为震惊，“这……殿下！”他们看见自己的殿下怀里居然抱着位女子，自己背上却挡了厚厚一层雪，于是有了以下对话:
　　“殿下居然为了一个女子，不顾自己的身体了！”
　　“对啊，殿下不是从来不近女色吗？连照顾殿下的人都换给成了小厮……”
　　“先救殿下要紧。”先开口的军士紧张到，虽然想吃瓜，但是殿下如今都这样了。
　　“对对对，如果殿下出了什么事，皇上龙颜大怒，咱们有十颗脑袋也不够砍……”
　　众人将两人抬回寺院，有几位师太都是都医术的，分别为他们医治。住持亲自为厉璟泫把脉检查伤势，良久才松了一口气，“殿下常年习武锻炼，身体没有大碍，只是腿上有些磕伤，需要好好将养……”
　　旁边站的都是他的军士，为首的一位不放心的问道:“请问师太，那殿下什么时候会醒过来。”
　　“殿下在风雪里冻了几个时辰，需要好好休息，精神养足了病就好了，贫尼先下去给殿下熬写汤药。”慧静师太道。
　　众人恭敬回以佛礼，目送看着慧静往厨房而去，心道自己的身家性命就全靠师太了。
　　夜色阑珊，众人惊奇的发现，雪停了！
　　不知道是应该欢喜还是忧虑，雪是停了，开始殿下到现在还没醒，着实是开心不起来。
　　雪后初晴，寅时刚过，山顶迎来第一缕阳光，照在山中翠绿的树木上，熠熠生辉，充满了生机和希望。
　　檐上的积雪开始融化，顺着仓黑的檐瓦流下，滴落在地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空气冷冽而清新，阳光洒落在积雪的山路上，闪烁着耀目的光芒。
　　厉璟泫很早便醒了，发现自己躺在了房间，衣服和伤口都被处理过了。
　　他回来了！反应过来，第一时间便要起身去找白芙笙！
　　刚出房门，阳光刺目，他怔在原地，良久后喃喃道:“雪停了。”
　　厉璟泫来到白芙笙房间，她额头受了伤，又被寒气入体引发风寒，所以到现在还没醒过来。
　　他认真朝着她盯了好一会，抬手附上她的额头，还在继续发着高热，不过有师太她们在，也不用担心的。俯身替她掖了掖被子，再起身留恋似的看了一眼，便直接迈步出去，出来后轻轻关好房门。
　　转身时脸上恢复了漠疏离脸，墨眸冰冷，弥漫着一股凌厉的寒意。
　　面前所有军士都早已并排站好，其中为首一位小心翼翼道：“殿下，东西已经准备好，可以下山了。”
　　“嗯。”他冷冷盯着天空一处，似乎在思考下山后的事情。
　　住持命所有人到门口恭送厉璟泫，这一次，厉璟泫亲自将住持扶起，生平第一次恭敬的回以佛礼。
　　厉璟泫声音沉沉有点沙哑，开口道:“多谢师太照顾，璟泫感激不尽。”此时的他，没有半分戾气，就如同一个乖巧孩童一般。
　　慧静只是慈爱的笑了笑，摇头，递给他了一个水囊。
　　隔着厚厚一层布，厉璟泫也摸到了余温，不解的看向住持。
　　“这是给殿下熬的药，有助殿下康复。贫尼就在此恭送殿下了，愿我佛保佑您一路平安，身体康健！”
　　“多谢师太！”厉璟泫接过，又感激的朝她行看一眼，才跨上马背，带着手下和那名‘逃犯’离开了山顶……
　　行了半天路程，众人在一处河边停下。
　　这条河约十米来宽，一直蜿蜒向北，汇聚到兰陵城的菱舟河。河对面是一片茂密的松柏林，上面还挂着厚厚的积雪，在太阳光的照射下，融化的雪水顺着针叶流到地面，又与地面融化的水一起汇入河中。
　　为首的一名军士捧着一包东西跑到厉璟泫马旁，恭敬的将手中之物递到他面前，莲花糕！
　　厉璟泫眼中动了动，语气犹豫的问道:“这是谁……给你的?”
　　“回殿下，是住持给的。”
　　厉璟泫呼吸沉重，抬手接过，又问:“师太说了什么?”
　　“师太说是白姑娘昨天做的，还说我们路上需要干粮，便让我们带着上路。”
　　厉璟泫眼眶忍的有些发红，还是强撑着内心的情绪，厉声道:“休息一下，马上就到兰陵城了。”
　　没错，是马上就要到了，厉璟泫的目光所看之处，已经出现了一座城的轮廓。在场的这些人，除了那个‘逃犯’，都是在这里长大的，怎么可能不熟悉呢？
　　军士激动答应，准备下去稍作休息。
　　“等等……”厉璟泫沉声叫住，手下忙又搭起手伏这身子，一副等候命令的模样。
　　厉璟泫冷冷撇了眼河边靠着石头正在闭目养神的‘罪犯’，又低头拿去一块莲花糕，剩下的仿佛做了断舍离一般，递到属下手中:“拿去给他，剩下的和其他人分分。”
　　“是。”手下赶忙听话照做。
　　糕点放到自己手时，顾子俊不敢相信的看向厉璟泫，对方只回以一个傲娇又清冷的眼神，以往他看见这种表情都是从心底厌恶的，但现在就算厉璟泫这样，顾子俊竟然对他也厌恶不起来了，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皇室权贵在他眼里，一直都不是好形象，想起羽州，想起饱受洪灾的羽州百姓，想起有冤无处申的那些可怜之人，还有自己母亲，年过半百还受县令儿子欺负，想起自己向知府申冤无门，还遭牢狱之苦……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已经那些自称权贵的狗贼官官相护，他只不过是拼尽自己的力量，想让大家能过的更好一些，想与这些奸恶的势力抗衡……难道，他真的错了吗？
　　他颓然的瘫靠在石头上，两个眼睛疲惫又绝望的凝视着天空。出奇发现，今天的天气竟然这样好，阳光撒在脸上，暖洋洋的……
　　兰陵城内，来往行人摊贩络绎不绝，街边有西方的马戏团表演着动物马戏;东方的杂技团正表演喷火杂技，引得路过和观看的人惊呼不止。道路两旁店肆林立，酒楼的小厮一边招揽客人一边扫着门前落雪;勾栏瓦舍传来隐隐约约乐器声、唱曲声，门前吸引了不少文人墨客;茶棚烟雾升腾，说书先生在旁边讲的绘声绘色，加之老板也时不时吆喝一声，倒是招来不少客人……
　　厉璟泫一众人经过时，路人见了厉璟泫冷着脸的模样，都害怕的往两边靠，给他们让出一条宽阔的路来。
　　又行了半刻路程，兰陵府衙才赫然出现在眼前。出来迎接他的是兰陵在任知府，贺知舟，年四十。总是一副笑眯眯的好人模样，却实打实是个难遇的好官。殿试时被先帝看中赏识，十七岁就是先皇钦封的状元，先是在翰林院修撰，一直勤勤恳恳;后又升至大理寺少卿，在职期间处理过大大小小的案件，深受百姓爱戴。
　　三年前，先帝薨逝，太子弘裕继位。靖王起兵造反，直逼金銮殿，前有白老王爷一路护送新帝南下到燕陵;后有新将宋星夷围城歼敌;还有就是贺知舟临危受命接任兰陵知府职位……那时战乱后的兰陵就如同废墟一般，叛军烧杀抢掠，大部分百姓都只能流离失所，是他一步一步努力，带领着大家重建家园，让兰陵比较三年之前，还更加繁荣富强。
　　此时的兰陵知府正恭恭敬敬的给厉璟泫行礼，不敢懈怠的将人请进府衙。
　　厉璟泫步入其中才发现，里面空旷的什么也没有，只是稍稍摆放了几盆绿植。贺知舟没有注意厉璟泫的表情，依旧恭顺的将人往二门上带，剩余的炽羽卫二十二人都笔直的站在院内。
　　厉璟泫心里松了口气，脸上不动声色的抬眼看着贺知舟，沉声问:“人呢？”
　　贺知章给堂内的师爷使了个眼色，厉璟泫跟随贺知舟的目光看去，一位书生打扮的先生扶着一位年约五十的妇人从里面出来，妇人脸上带脸，带着感激的朝这边奔来。
　　“娘?”顾子俊不敢相信的眨了眨眼，确认后激动的大叫出声:“娘！是我，子俊啊！”
　　妇人反应过来，见是儿子，哭着便冲到顾子俊身边，两人哭作一团……
　　“娘，你的病好了?”顾子俊有些不敢相信，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傻孩子，”顾母拍了拍他的脸，才让他反应过来真的不是梦，“是贺大人请了兰陵最好的大夫给我治病，贺大人习惯省吃俭用，平日都不舍得花钱，这是为了给娘治病却花了好多钱，是娘的救命恩人呐。”顾母抱着儿子，感激的哭了起来。
　　顾子俊不敢相信，抬眼看向正并排站在一起厉璟泫和贺知舟两人，内心的感觉无法言说。
　　期间，贺知舟将一叠纸张递到厉璟泫手里，里面有户籍名册，顾子俊母亲画押的供词，也有往年兰陵拨去羽州的建筑款项，赈灾款项等官银数额明细;羽州所属东陵，还有贺知舟求曾经的同窗好友，东陵的巡抚大人调到的账本。贺知舟全部看过一遍，大额账目几乎都是假账，整理出的不合理之处，也都在里面了。
　　厉璟泫打开一张张看着，脸色越来越阴沉，他强制自己压抑着怒气，全部看完，最后一把怒摔到地上:“无耻！”
　　抬眼再看被绑住的顾子俊，怒气让他眼角已经红了，刚好对上顾子俊投来的目光。
　　很奇怪，如此可怖的眼神，顾子俊此时竟然觉得自己一点都不害怕，即使他可能真的会杀了自己。
　　手下人不知所以，还以为厉璟泫这个样子是要杀了这个强盗呢，手脚无措的还想拦着点，毕竟官银的下落还没交代呢……
　　厉璟泫真的抽出佩刀，刀身细长刀锋凌厉，身形如风直逼顾子俊而去。众人都愣在原地，只有顾子俊推开母亲，然后一动不动的看着逼近自己的男人。厉璟泫这一刀没有迟疑，不知情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下一秒，顾子俊身上的绳子掉在地上……
　　“你这是什么意思？”顾子俊不敢相信这一切。
　　“你自由了，今后可有去处?”厉璟泫沉声问道。
　　“去处……”顾子俊有些茫然的解开手中已经断开节扣的绳子，“去处?”顾子俊想了半天，喃喃道。
　　“你真的查清楚了?”他震惊的大声到，以前一次一次的相信他眼里以为的好人，每次却都是一样的结局，最后害得自己锒铛入狱，生病的母亲也无人照顾……上次在云居禅寺，真是把他逼急了，他顾子俊选择这一辈子最后一次相信人。如果依然是信错了，那便是自己命不好、应该如此，那他便随母亲一起去了，官银的下落永远不会告诉厉璟泫。
　　“查清楚了，吾要立刻回燕陵将此事告知皇上，求他降旨让吾亲自去羽州捉拿贪官。”厉璟泫言辞冷冽，却给予他肯定的回答。
　　良久，顾子俊才回过神来，亮晶晶的瞳孔光若星辰，扑通一声，他恭恭敬敬的朝厉璟泫跪下:“多谢殿下查明真相，多谢殿下还羽州百姓公道，多谢殿下治好我母亲的病！”
　　厉璟泫眼底闪过一丝悲伤，看了地上跪伏之人良久，没有出声让他起来，似乎回忆起了什么。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厉璟泫语气低沉，似乎在等着什么答案。
　　顾子俊也从地上抬起头来，似乎在认真思考，良久想到什么有些颓然的又伏回地面，失落道:“回殿下，草民经历此事，发誓以后绝不落草为寇……”只是后面那句他再也说不出口，羽州的房子早就被县令儿子报复烧毁，不想再麻烦厉璟泫，但自己确实不知道今后有何处可容身……
　　“可愿跟着我?”厉璟泫见他迟迟不入正题，便开门见山。
　　“啊？”顾子俊怔愣抬头，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武功不错，一人敌十几名炽羽卫丝毫未损，还伤了几位……”他幽幽说道，还抬眼看了看旁边受伤的几人。
　　后者惭愧的低下头，好歹也是经过无数战争，从军中千挑万选皇家侍卫，被藉藉无名的市井之徒所伤，传出去确实很丢人。
　　“让你随吾回燕陵，加入炽羽卫，你可愿意?”厉璟泫继续道。
　　顾子俊简直受宠若惊，他不但查明真相，惩处贪官，竟然还不计前嫌，收他一个曾经落草为寇的强盗做炽羽卫。
　　众人也惊呼出声，顾子俊又重重朝他一磕，强忍内心激动情绪道:“我愿意，殿下还了羽州百姓一个公道，也还了草民一个清白，子俊愿追随璟殿下，就算在殿下身边当个无名小卒，顾子俊也心甘情愿，为殿下做牛做马，毫无怨言。”
　　周围沉默……
　　厉璟泫嘴角浮现一抹微笑，稍纵即逝，他抬手将他扶起，凛声到:“吾不要你当牛做马，你只需做好自己，不要忘记初心。”
　　顾子俊认真听着，语气坚定的回答一声:”是！”
　　“璟殿下果然清明，景国有您，真是百姓之福！”贺知舟看了全过程，不由佩服道。
　　“景国有贺大人这样的好官，也是百姓之福，本王来时路上，街市繁华，车水马龙，还看见好几处学堂书孰……这些，都是贺大人的功劳吧！”厉璟泫低缓，眼里带着几分敬佩看向贺知舟。
　　“璟殿下过奖了，都是作为臣子应该做的。”贺知舟拂袖作揖，又恭敬道:“殿下，垣殿下昨日来信担心你的安危，臣已为您和众位将士备了席面和一队车马，是否今日就启程回燕陵?”
　　“多谢贺大人，途中耽搁了几日，”他抬眼看了一眼旁边的顾子俊，心里却暗自有些庆幸，也是因为顾子俊，他才会遇到白芙笙。后者见他说完投来目光，只能尴尬的咧嘴笑笑。
　　“让兄长担心了，事不宜迟，立刻动身回燕陵……”厉璟泫继续道，望着贺知舟手里重新拾起的信纸，心中怒火再次被点燃。
　　“那臣便不留殿下了。”贺知舟只好答应，又将那堆证据递回厉璟泫手中，转身对师爷道:“快下去准备！”
　　不到一刻钟，车马都已备好，贺知舟目送厉璟泫上了马车，其余众人骑马。此番需日夜兼程，顾母体弱吃不消，由贺知舟派人单独护送到燕陵。
　　有了车马，从兰陵到燕陵的速度便加快了，只需两日，便能回到景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