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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   他们在夏天重聚,又在夏天分别。和蝉鸣一起欢闹的年轻人们揩掉额前的汗水,珍重地拥抱彼此,最后挥舞胳膊,在热浪里转身潇洒离去。
      他们不必约定下次见面的日子,青葱岁月来日方长。
      阳春从新疆写生回来时,李学军和胡秀明的欧洲行程还未结束,而赵李桃与鲍明明已经带上录取书提前去了上海。
      暑假的最后半月似乎被按下了快进键。陈老师增加了阳春的训练强度,他留在画院的时间越来越长,而在他仅有的空闲日子里,则会被带去见上几位美院教资颇深的教授。
      阳春在绘画这条道路上正稳步前行,他没能松口气。
      任朝欢打来的电话使他得了半天的解救。
      “不出一个月,我就该走了,以后去巴黎学习。”
      任朝欢说这话时,脸上的神情是高傲的。他想等阳春主动询问,可到最后也只得到一句低低的“哦”,像是没什么兴趣。
      于是他不得不弯下身子和阳春蹲在一处,再次说起:“你应该知道,那所美术学院就算在全世界也是顶尖的,我能获得破格录取的机会并不容易。”
      “虽然你不能出国留学,不过以你的能力大概也很难考上,所以你不必羡慕。”说到这里,他停顿下来侧头看了一眼。阳春依然没有搭理他,于是他刻意扬起下巴又接着说:“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说话不好听,不过我从不撒谎。我之前总说你画得不好,但你也不用放在心上。你能愿意再多花些功夫练习,考上本地的话,其实也非常厉害。
      “不过你要是总和邵凯那样的人来往,你的画技肯定是不能精进的。当然,如果你只是想要找人疏通关系就另说了,那样我只会非常瞧不起你。”
      任朝欢就像在台上自个儿唱着大戏,阳春难得的沉默令他难以适从。最后他不得不停下来,干巴巴地问:“你到底怎么回事?”
      阳春拎着截竹枝儿逗弄假山池子里那几条红白鲤,水面上被划出一道道细细的褶子。
      他心底不平静,可实际上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因为他这段日子太忙了,忙得根本没功夫去捋清楚那些烦心事,而且他最近每晚都做噩梦,梦里的离别总叫他难过。
      任朝欢还在盯着他,像是得不到答复就快要冒火了。于是阳春不得不端正态度,思索片刻后才起了个头儿,“朝欢,你怎么这么早就想明白了往后要做什么呢?”
      “我不缺天赋,更不缺优势,不画画那要做什么?”任朝欢不能理解阳春怎么能问出这样的问题,拿鄙夷的眼神直白地剜他,“难道你不想画画?”
      “我妈妈之前让我做喜欢的事,我觉得我老师大概是想叫我专门儿学国画吧。”阳春看着水面,闷闷地答他:“可我好像还没有喜欢到要画一辈子……”
      “说什么蠢话,人本来也不是喜欢什么就要一辈子做什么。”
      他的语气那样肯定,阳春被说得愣住,扭过头困惑地看看他,“那你不喜欢画画吗?”
      任朝欢盯着水面上伸出来讨食的那一张张鱼嘴,眼睛随着细碎的水波忽闪着光。他正在认真思考,但最后也只是迟疑着回他:“我不知道……”
      两人道别时正是下午四点钟,明晃晃的太阳晒得柏油马路都快要化开。
      阳春蹬着自行车还没骑出半个街区,圆领衫的领口都快要汗湿一片儿。他在马路边停下,原想着拦辆的士回家好了,等左右环顾一圈才发觉,这里离少年宫并不远。
      自行车停在修理铺门口时,邵凯正替人补胎,手里快速打磨着橡胶圈儿,只拿空出来的眼神扫了他一眼。
      “车又坏了?”
      他们已经要有三个月没见过面了,而且当初还是阳春主动疏远人。这时候忽然再来找他,让阳春总觉得有那么些不好意思,另外还有几分愧疚。
      “没坏……”他没向里走,只是垂着脑袋把那脚撑子蹬下去又勾起来,一刻闲不住。其实他心底早没谱了,最后被人晾了半天才鼓起勇气,试探着问:“你是不是已经不想和我做朋友了?”
      邵凯这下终于停了手里的动作,抬头探究地打量起阳春,汗水流到了他的下颌边,他直接耸起肩膀蹭了。
      阳春被看得脖子都要僵了,一动没敢动,最后只见人又把头低下去,做着手里的事情,然后不怎么客套地和他说:“去给我买根儿雪糕。”
      自那日起,阳春开始频繁的去修理铺找邵凯,趁他空闲的时候,偶尔指点他画画。
      正如任朝欢曾说过的那样,邵凯缺乏基本功底,他以前的画都是靠模仿,不过他拥有比阳春和任朝欢都要强烈的绘画热情。
      阳春从执笔、线条开始指导他,他就像一块求知的干海绵,不断在吸收。这也使得阳春第一次从绘画这件事情上获取了满足感,并且久违地感受到了画画带来的快乐。
      事实上阳春原本并没有那么多的休闲时间。
      在他第一次逃掉画院的训练课时,他头顶烈日,骑着自行车飞速从街道上滑过,身后自由的风将他的衣衫吹得鼓鼓作响,让他畅快地蹬动踏板,更快速地从画院逃离。
      舒晴或许已经从陈老师那里知晓阳春频繁逃掉了许多回课,但就像他们之前说好的那样,舒晴没有责难儿子,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默许了他的行为。
      于是阳春得以在暑期的最后,成功挽回了这位曾经差点就要失去的朋友。他每一次去找邵凯,总不会落空。
      这大概是阳春身边唯一一位不会再轻易离开的朋友。
      李学军到了八月末才回来,阳春接到电话时,他正和邵凯一人捧了半边儿西瓜,坐在路牙子上,拿柄勺子慢慢挖着吃。
      “不是说好来接我,怎么我都回大院了也没见你人?”李学军在电话里故意问得认真。
      阳春知道他在拿自个儿逗趣,但还是板着脸硬邦邦地提醒:“是你自己说的,我都没答应。”
      “在哪儿呢?”
      阳春低头看着鲜红的西瓜瓤,也没明说,只告诉他,“我在和朋友聚会呢。”
      “昝阳春,”李学军换了个语调,没那么和气了,“你和朋友聚会,我不能来?”
      阳春含糊地连着小声“嗯”了两下,听他像是在耳朵边浅浅“哼”了声。
      “怎么这么小气?”
      挂了电话,阳春知道人没真生气,把手机揣进兜里,接着拿勺刨西瓜。
      树荫下投在地上的碎光正在晃荡,有风从街口吹过来。坐在路边的两人静默了会儿,各自出着神。
      过了片刻,邵凯侧头看了眼,忽然开口说:“知道我头回见你什么印象吗?”
      阳春抬起眼睛看他,原本白净的脸颊早被热得红透了,漏了点儿憨气直愣愣地看着人。
      邵凯把眼睛转开,一口一勺瓜,吃完了才接着说:“我第一回见你就在想,觉得你脑子里是不是缺根弦儿。”
      阳春听得脸皱起来,没打断他,等他继续说。
      “我现在明白过来,你这脑子可不就是缺根弦儿嘛,还全是亲戚朋友给惯的。”他边说边挑起嘴巴笑起来。
      阳春闷闷不乐地等他笑完,才不太乐意地问他:“你是不是偷听我们讲话了?偷听就算了,怎么还嘲笑人!”
      比起之前跟任朝欢三人外出写生那个月,阳春和邵凯的关系反而是在这一礼拜里近了不少。
      阳春之前总以为邵凯这个人酷得就像个港片儿里的古惑仔,接触下来反而觉得他也就是个酷版赵李桃。
      李学军在夏末开学以后又忙碌了起来。孙杰人早告诉过阳春,说李学军想要争取出国交流的名额有限,何况他不过才大二,这样一来机会就更是难得。因此他需要在学业和课题上花不少心力,还得始终保持上进的态度,力争以优异的表现在学院崭露头角。
      虽然照孙杰人的话说,他这样的子弟,就是当关系户或者花些票子自费出国镀金,也没人能说得出酸话,不过李学军这人虽说打小总调皮捣蛋,尤其在溪花奶奶棍子底下看着更是窝窝囊囊的,可实际上他待人处事的傲气从来就是他的底气,他向来不屑于动那些歪心思。
      而与李学军这样奋进的状态正相反的,反倒是正式步入了高三的阳春。
      他总在忙,开学后一次也没再去过李学军宿舍。虽然以他现在这个年纪,除了画画与念书,也不知道还能忙些什么,但李学军每每回大院,根本不容易找着他人影,事实证明他压根儿就没花功夫、更没费心思去学习。就连问起秀文奶奶时,也都是说不知道他游荡到了哪里。
      那段时间李学军给阳春打过不少电话,但阳春也不总是能及时接上。错过的电话,他多要等到晚上或者第二天才会回过来,但往往也会遇上李学军正忙的时候。
      总之,在这样一个燥热难耐的夏天结束后,阳春和李学军都有了各自前进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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