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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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院最里面住着两户人家，一户姓昝，一户姓李。
两家人自老一辈起就是旧相识，多年来关系交好，互称老同志。
后来昝家独子带着妻儿去了西北，好些年没回来，于是到了小辈这一代，关系就远了些。
一直到昝阳春长到五岁多，养成了爱哭哭啼啼的性子，舒晴才发觉不对，小男孩总粘着妈妈算怎么回事，于是跟丈夫一合计，就拍板决定要把儿子送回大院。
阳春被送回去头两天，总哭着闹着要妈妈，秀文奶奶和老昝起初还心疼乖孙孙哭得多可怜，后来被吵了没两天呢，就开始头疼。
每每天一亮，老昝就端着茶壶，托口要去办公室忙活儿，把好不容易盼回来的乖孙孙撂给了秀文奶奶一个人。
秀文奶奶没法，就给儿媳拨了通电话。听筒刚递到阳春耳朵边，结果这小东西哭得更大声了。
舒晴早不吃阳春这一套，哄两句见不起效，就索性挂了电话。
阳春听着电话里“嘟嘟”地响，呆着脸哭不出来了。
后来阳春又闹过两天，连秀文奶奶都听着收音不理他了。他哭着哭着就觉得没意思，倒也不怎么哭了，就开始每天拖着自己的小皮箱，去找接他过来的小刘，缠着他带自己回西北找妈妈。
秀文奶奶假装瞧不见小刘的眼神，该看报看报，该听曲听曲。
再后来，阳春终于发了慈悲放过小刘，每天就自个儿坐在昝家大门口，时不时掉两滴不吱声儿的泪，倒有了那么些愁苦的意思。
李学军路过昝家的时候，阳春正杵在门柱旁当守门神。
他走过去绕着阳春走了一圈，问他：“你就是昝阳春？”
阳春呆呆望着他，一时忘了哭鼻子，“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昝阳春嘛，谁不知道？”李学军咂咂嘴，“整个大院最能哭的就属你。”
阳春皱起脸，不高兴地反驳他，“不属我。”
“怎么不属你。”李学军嘬了口冰棍儿，“不属你，那你在这儿哭什么呢？”
“我，我……”阳春想起伤心事，眼睛一红，嘴一咧，就又要哭起来。
“哎，你别哭啊。”李学军急慌慌把嘴里的冰棍扯出来，塞进阳春嘴里，“怎么说哭就哭呢，一会儿奶奶又以为我欺负小孩儿。”
阳春吸吸冰棍儿，咂着糖水，好歹停住了哭，只是难过地告诉他，“我想我妈妈了。”
李学军一脸稀奇地盯着他，“妈妈有什么可想的，我一点儿也不想我妈妈，我巴不得她离我老远呢。”
他拉着阳春在路牙子上坐下，一偏头见阳春鼻涕挂老长，赶紧从兜里掏出张纸，可嫌弃地给他擦了干净。
阳春被擦得有点儿疼，但还是礼貌地跟他说了谢谢。
李学军一贯只爱欺负人，还从没干过替人擦鼻涕的事儿，这是破天荒头一回，可把他难受坏了。他皱巴着脸看了看手里的纸，然后一甩手撂得老远。
“不可以乱丢垃圾。”阳春嘟嘟囔囔地匍过去，赶紧把它捡了回来。
李学军见他把擦了鼻涕的纸攥在手心里，张了张嘴，说不出话，心里觉得这小孩儿可太不爱干净了。
阳春不知道自己被嫌弃，还美滋滋地嘬着冰棍，问李学军叫什么名字。
“我叫李学军！就住你隔壁。”李学军响亮地报上自己名号，站起来拍拍屁股，同阳春告别，“我得回家吃饭去，要不李老头该揍我了。”
阳春呆着脸望他，拖长长的音失落地“啊”一声，明显不开心了。
“明早领你玩儿去好吧？”李学军看看他，想了想又说：“但你可不能哭鼻子了，要不你就只能去玉萍的娘子军里，跟他们一块跳大绳儿。”
阳春贯来好哄，立马咧咧嘴傻笑，脸色变得极快，站起来同他一道站好，摇头晃脑地肯定道：“我才不哭呢，保证不哭！”
“嘁！”李学军才不信他，一把抢走他手里剩的冰棍，飞快地跑了。
阳春望着他背影嘿嘿笑起来，摇起胳膊大声喊：“学军再见！学军再见！”
可惜李学军的脑仁儿不足核桃大，睡一觉起来连隔壁家还有个小孩的事儿都忘了，哪还能想起自己跟人说过什么话。
于是赵李桃跑来跟他打报告，说“学军快跑，你奶奶拿了棍儿要来打你啦”的时候，他也只顾着逃，没能想起来自己为什么要挨揍。
溪花奶奶在后林子的老砖房里逮住了孙子，那皮猴还想翻窗逃，只怪手脚笨了点给摔了下来。
“活该！”她一手提着李学军耳朵，一手提着棍，把人拎回了家。
李学军直到见了背着小挎包，哭哭啼啼的昝阳春时，脑子里才终于记起事儿。
“自己认错，抗拒从严！”溪花奶奶替阳春抹抹泪，故意把木棍摆在李学军眼跟前。
“我错了，是我说话不算数，答应了昝阳春带他一块玩儿，可我没做到。”
李学军干巴巴地道完歉，被溪花奶奶留在屋里罚跪搓衣板。只是还没五分钟呢，他就坚持不住了，刺挠地直动弹，跪都跪不老实。
将近小半个钟头后，外面门帘动了下，李学军扭头看过去，就见阳春露个脑袋出来在门口蹲下，捧脸望着他。
李学军不太想理他，换了个方向继续跪。
阳春被冷落半晌，捻着小挎包的带子，磨磨蹭蹭挨过去，有点好面子地小声说：“我都不想理你啦……”
“那你别理我。”李学军翻翻白眼，“我可招惹不起你。”
阳春不知道说什么好，抿抿嘴憋了会儿故意问他，“你为什么被你奶奶罚跪呀？”
“哼，你少来。”李学军瞧阳春好欺负的样子，心里使坏，故意垮脸爱搭不理他。
阳春不知道自己被捉弄，推推李学军胳膊，睁圆眼睛看着他就开始装傻，有模有样地说：“我真的不知道嘛。”
“还不都怨你，你朝奶奶哭什么鼻子。”
“可我不是故意的呀。我等你好久，小刘叔叔跟我说，你早就和你的好朋友出去玩了。我不信嘛，你明明是我的好朋友，答应要带我一起去玩的呀。”阳春挨他近近的，在搓衣板边上坐下，埋头从挎包里掏出好些零食，一样样摆在李学军跟前，讨好地巴巴望着他，“学军给你吃。”
想来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李学军吃了阳春几口零食，到底没好意思再把人晾着，于是嗫嚅了好一会儿，红着脸和阳春说了两句道歉的话，这下听着可好声气多了。
“没关系！”阳春振奋地大声嚷嚷，高高兴兴地原谅了他。
“你小声点，谁听不见你说什么似的！”李学军要面子，担心叫人知道自己道了歉，赶紧拉住阳春胳膊叫他别说话。
阳春配合地拿两只巴掌捂住嘴，露了双眼睛出来笑得眉眼弯弯，笑过了又瓮着声音去哄李学军开心，“学军我陪你一起跪。”
昨天阳春听了李学军说要带他一起玩耍的好话，晚上在屋里闹腾到大半夜了，才被秀文奶奶哄睡着。这会儿他挨着李学军跪了没两分钟呢，就咕扭着嫌膝盖疼，打着呵欠瞌睡也上来了。
李学军本来玩着阳春带来的套圈水机，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耳朵边怎么没人碎碎叨叨地说话了，低头一看——嘴上说着陪人一起罚跪的昝阳春，早已经趴在搓衣板上睡起了大觉。
“哼，就知道你净说好听话。”李学军戳戳阳春在搓衣板上挤成团的脸颊，坏心眼的又揪了一把，把人疼得从梦里醒过来了还直哼哼。
中午溪花奶奶带着俩孩子在院里吃了午饭，又在廊檐下铺了竹席，招呼他们过来睡午觉。
李学军拖着阳春和自己一派，满院到处溜达，就是不肯去睡。
溪花奶奶可没耐性跟他耗，哄了听话的阳春乖乖睡在席上，扇着蒲扇，讲起了悄悄话。
阳春上午的瞌睡没睡够呢，不一会儿就开始眯眼睛了。
李学军没人理，自个儿玩得没趣，磨了会儿，自己就老老实实凑了过去。
他先摸了摸阳春晾出来的圆滚滚的肚子，小声吓唬他：“我待会儿睡着了，一准能梦见切西瓜，这样一下，再这样一下。”他说着还故意在阳春肚皮上来回比划。
阳春拉住他的手不让他挠，结果被他呵着痒痒，瞌睡都差点笑没了。
溪花奶奶闭着眼抬手一巴掌拍在了李学军屁股上，疼得他呲牙咧嘴，这下才终于是消停了下来。
伏夏的午后热气腾腾，蒲扇摇出柔和的微风，藏在树上、缝里的知了一声声地闹，廊檐下、竹席上的昝阳春跟李学军头碰头睡着，热红了脸，手指头还勾在一起。
沉沉睡到近四点，俩人才不情不愿地被溪花奶奶叫醒。旁边是从水里过了凉的大西瓜，切好了摆在石台上。
刚睡醒的阳春犯着懵，呆呆坐起来，费力也睁不开眼，耷拉着脑袋像是坐着也能睡着。
李学军吃着西瓜看他一脸傻相，偷偷地乐，还不知道自己也睡出了一脸红席印。
再过了会儿，家家的小孩都睡醒了午觉，大院里又热闹了起来。
赵李桃领着大部队来李家拍门，叽叽喳喳在外面喊李学军出去玩，李学军扬声应了好。
阳春这下才终于清醒过来，赶忙屐拉着鞋跑到他身边，生怕自己又被丢下。
“最后一块西瓜，喏，吃完领你玩儿去。”
这天下午，阳春终于认识了大院里的所有小伙伴，赵李桃、东奇、点点、志辉、鹏敏、玉萍、雪梅、佳文和刚满四岁的琳娜。他跟在大伙屁股后面去老房子探险，操场上看人训练，和男孩玩弹弓，跟女孩跳大绳。
后来男孩女孩分道，李学军他们要去后山林捉知了，阳春替女孩儿们甩着大绳，已经乐得没边儿了。
“昝阳春，再和女生玩儿你就要变成娘子军了！”
阳春早忘记自己说过李学军是自己的好朋友，高高兴兴地告诉他：“没关系，我就是娘子军！我就喜欢跳大绳！”
一伙人笑起来，赵李桃和东奇笑得最大声，李学军看着阳春跟大家一起傻乐，不知道自己被笑话似的，气得他翻个白眼，不想再和阳春说话了。
那个夏天，昝阳春交到了许多好朋友，整日和人在大院各个角落到处钻。秀文奶奶替他换睡衣时，捏着他黑白两截分明的胳膊和腿，不真不假地嫌了句，“你这孩子真是快闹疯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