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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引子 折柳闻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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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城城郊有座湖,湖边栽满了柳树,因此被通俗地称为柳湖。
柳湖边住这一位老叟,人们都喊他江雪。因为之前有酸腐文人经过,见那老叟在雪中垂钓,于是想起了一句“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便称那老叟为江雪。
江雪这个人很奇怪,日日垂钓,很少离开柳湖。并且,他钓鱼还有一个莫名其妙的规矩,一天最多只钓五条鱼。钓满了便垂着钩子坐着,没人知道他在看些什么,只觉得江雪越来越谜了。
是谜总得有人去揭,洛城便来了一位年轻的贵公子,手把骨扇,腰上悬着的玉笛,与一旁的银剑撞的叮江”啷乱响,声音却是悦耳的。
公子的面容生得极为清俊,有着如同画笔仔细勾描出来的眉眼,温润如玉,当得起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身着的一袭白衣不染纤尘,好似个天上的仙客。
他却不肯透露自己的姓名,只说自己是籍籍无名之辈,不足挂齿。
但他其实叫周自横,很有诗意的名字,采自“野渡无人舟自横”。
洛城人口众多,周自横来去一程,便是掷果盈车的待遇,好不热闹,直惹得女子面红耳赤,惹得男子分外眼红,一时间竟闹得满城风雨。
周自横却不喜欢待在城内,总去柳湖,美其名曰是去“赏景”,目光却一刻不离那位叫江雪的老叟。
江雪一如既往地静坐着,仿佛呆在他自己的世界里,无波无澜,他的右手上有一道极为显眼的伤疤,令人不禁想象到它之前的触目惊心。
远处的青山泛着略显黯淡的金光,带着初晨特有的朦胧感,却衬道老人越发孤独孑然。
江雪不搭理周自横,周自横也不急不恼,就坐在一旁,等待江雪自己开口。
“公子是何人?两日后。江雪忽然开口问道。
“久闻沉北剑仙大名,晚辈周自横,特地前来拜访。”周自横敛袖施礼。
“哪还有什么沉北剑啊,人都老了,使不动了,你走吧。”江雪垂着钓钩,摆摆手道。
周自横轻笑一声,”剑仙在,剑自然也在,前辈猜得出在下此行的目的。”
江雪默然不语,阖眸垂钓。
周自横顿了顿,接着说,“宁前辈,十八年了,您……”
江雪倏然睁眼,毫不犹豫地道:”恕不远送。”
“千里奔波,宁前辈好歹让在下把话说完再送客,我不过是替人捎句话。”周自横垂下眼眸,指尖堪堪擦过银剑的剑柄。
江雪不语,周自横只当他是默认了,便继续说下去,“那人说,只要前辈过来,绝不会亏待了前辈,高官厚禄应有尽有,只要前辈肯过来,那人会让林常奕从此在江湖上消失……”
听到“林常奕”三个字时,江雪握着钓钩的手轻颤了一下,阖上双眸好一会儿才重新睁开。
周自横不紧不慢,静静地观察着江雪的神态,待到江雪睁眼才缓缓收起打量的神色。
“我都一把年纪了,要什么高官厚禄,也不纠结什么恩恩怨怨了,你回去吧,就跟那个人说,剑仙老了,剑都端不动了。”江雪笑着说。
“您知道那个人为什么会找您。”周自横垂眼道。
“那玩意儿就真的有那么重要吗,你们一个个的都把它的宝贝,燕家都灭门了,你们还是不长记性……”江雪有些怒色。
“宁前辈,家严与您是故交,您知道在下此行目的。”周自横说,低头瞥了瞥江雪的手,着实是老了,当年千钧在握而纹丝不动的右手,如今已是沟壑纵横,如同骨头外包了一层树皮。
周自横叹了口气,感慨岁月无情,继续说道,”前辈,您知道在下的任务是什么。”
江雪目光微沉,似乎一直在思考着什么,闻言看向周自横,“那人只下死令。”
周自横苦笑一声,不接话。
“你是周茂林的儿子周庭?为什么要做朝廷的走狗。”江雪语气不善。
周自横也不与之计较,自顾自地说道,“曾经,我以为江湖就像一场大梦,这样的未来未免太过短暂,于是投身朝廷,想为万世开太平,想名垂青史,永垂不朽……”
“那是曾经,如今呢?”江雪钓上一条鱼,目光却一直停留在湖面,静如止水。
“如今嘛……“”周自横兀自思索了一会,摆手答道,“我也不知道,寻求个容身之地罢了。”
“故人相逢,我也没什么可以赠与的,便送你几句话,聊胜于无。”江雪缓缓道,他转头看向周自横,“天下之大,何处不可为家,与其执着于那些死物,不妨归于红尘,等几段萍水相逢,也免得再孑然一身了。”
周自横笑了笑,又起身对老人作了个揖,“晚辈受教了。”
江雪摆摆手,说:”千机的下落,我是不会说的,那人告诉过你该怎么做吧。”
“前辈,我不……”周自横垂着眸,沉声道。
江雪笑着打断他,“你该杀我,那人的手段你不会不了解,我今日必死无疑。况且死在你的手上,我觉得值……”
周自横沉吟一会,倏然笑出声来,“前辈,我忽然想通了……”
第二天,有人说看到周自横离开了洛城,在晨光尚且熹微之时。
柳湖边垂钓的老叟失踪了,人们都说是周自横杀了江雪,至于原因为何,传闻里没提。
也有人说,听见有人在柳湖边执玉笛吹了“一夜折柳。
传闻真假难辨,但柳湖边却多了一个小土包,上边插着块木牌子,写着“剑仙宁北沉之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