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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chapter12 ...

  •   有的时候,一个醉鬼的话并不可信,可我觉得莱纳特没有骗我。

      我们曾经一定相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我忘记了他。一天一夜从未如此漫长,他就伏在我的肩头,带着淡淡的杜松子酒香,恳请我一定要对安瓦说一声抱歉。一遍一遍,万分郑重。

      如果他清醒以后还记得发生了什么,自己说了什么,我想他一定会后悔。这也使得我更加肯定自己被欺骗了,我一定有一段不知为何不能被公布的过去,让所有人都隐瞒我。

      而在这段过往里,我们也许真的在慕尼黑相遇相爱过,他因为守着秘密远离我而感到痛苦,夜不能寐,才会在醉酒后告诉我,他很爱一个人,那个人叫安瓦,他请求我转达歉意,却又告诉我,他不爱安瓦。

      我想他毫无防备时说的应该是真话,他不是不爱,而是不能去爱。

      搜救队第二天夜里才发现我们,我没有受伤,反倒是莱纳特到处是伤口,所幸都是些轻伤,医生带着他去包扎。我在国会大厦门口靠着,遇见了刚刚开完会议的布欧亚警官。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我:“莱纳特上将救了你。”

      我裹着外套,深深吸了一口空气,扭头看他:“太绝对了,警官先生。他不来找我我也不会被压死的,我的实验室还没有完全塌毁。”

      “问题是,没人知道你在研究室,明明都门禁了,谁知道你还在做研究。”他点了支烟,放到嘴边,“要不是想到上将往研究所方向去了,你现在还在地底。”

      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柏林被轰炸是8月8日晚上,我记得荷耶教授说过那时空军第三编队正在执行任务,上将应该在飞机上,他怎么会来找我?”

      布欧亚吐了口烟圈,眯起眼睛看我:“这正是我要说的,他明明都坐上驾驶舱了,在广播里听见柏林被轰炸,居然把指挥位让给了副官,一个人跑到研究院遗址找你,他到时候一定会去领罚。他找你干什么,你们认识?”

      冥冥中,有个声音告诉我,不要和这个人说实话。既然他们隐瞒我的过往,那我也就隐瞒他们我的疑虑。我说:“不知道,我不认识他。”

      烟卷在指间捻了一圈,他抖了抖烟灰,终于勉强相信了我。

      “不过。”正当我准备离开,门口的卫兵却拦下了我。布欧亚摘下帽子,向我鞠了一躬:“很抱歉,安瓦先生,您还不能离开。我想您得和我去监狱一趟。”

      我挑眉:“我想我没有触犯律法。”

      我发誓我对柏林设立的市中心战时看守所格外厌恶,里面阴冷潮湿,光线黯淡。后来看守告诉我,位于柏林市区的战时研究所被轰炸不是偶然,并且盟军知道确切位置,才会准确无误摧毁研究所防空洞,所幸那时里面只有我和莱纳特,而我们还活着。

      这之间一定有一个苏联间谍,这个人收集到了8月7日中午德军准备对莫斯科空袭的情报,并做出决断,向苏联方面汇报过去,后者乘此机会发动对柏林市中心的自杀式袭击,目的就是为了摧毁第三帝国研究所。里面有大量实验数据和成果,大部分在8日晚的轰炸中付之一炬,我们意识到更严重的事情,那就是盟军方面或多或少知道了这个研究所的存在,而我们却不知道他们对我们的生化研究了解到了什么地步,最严重的情况,就是塔/崩和沙/林的研制技术已经流出。

      而五天前,蒙斯特拉格的塔/崩实验工厂上空出现了苏联的侦察机。那时德国仅仅出动了几架驱逐战机,工厂没有遭受损失,所以没有人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直到研究所沦为废墟。

      这说明,这个卧底在柏林的人,一定全程参与过所有神经毒剂的研制,他一定是研究所内部人员,因为研究所的位置没有公布于德国公民,而他还知道塔/崩工厂的建立方位。

      我隔着铁栏和卡维塔背靠背坐着,我问他:“你害怕吗?”

      他在洗牌,声音一遍又一遍传到我耳朵里:“怕什么?”

      “间谍,藏在我们中间的间谍。”

      他似乎笑了一声,把一副洗好的牌从铁栏的缝隙中递过来:“你觉得间谍很可怕吗?或者说,很可恶吗?”

      我随手抽出一张,漫不经心道:“怎么不可恶?这是很卑鄙的手段,间谍要是被抓住,下场一定无比惨烈。”

      牌翻过来,是黑桃J。卡维塔看着它,说是凝望也不为过,很久很久,他终于伸手,将这张牌撕成了碎片。我皱着眉:“你干什么?”

      “这是个谎言。”卡维塔垂着眼睛,金色头发之下,他的脸埋进一片阴翳中,“谎言总要被拆穿的。”

      我觉得今天的他神神叨叨的。他勉强笑了笑,问我:“我听说过两个相爱的间谍的故事,你要听吗?”

      反正也很无聊,我闭上眼:“你说吧,但我不要听王子公主式的结尾。”

      他轻轻地笑了:“他们永远不能和王子公主的结尾沾边。”

      我想,那就是个悲剧结尾。

      卡维塔继续道:“这两个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一起进入学校学习,一起念完高中,接着国际形势紧张,他们就一起进入谍报机构念完了大学。他们中一个对化学有着惊人天赋,另一个有着很强的情报收集能力,他们一起去往敌对国卧底。”

      我问:“被发现了吗?”

      “那个女孩暴露了。他们曾经想到过可能会有这样一天,所以约定好,要以最大手段保护另一个,他们住的那个城市有大片大片玫瑰,他们约定过战争结束要一起回去看玫瑰花的,至少,要回去其中一个吧。而那个男孩为了最大程度获得当局信任,亲手开枪杀死了他的爱人。”

      我睁开眼睛,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故事讲到这里,让我有点难受。

      “你看起来很难过,我听到你在吸鼻子了。”

      我回答说:“他们很可怜。”

      卡维塔笑了笑,接着说了下去:“你觉得他们很可怜,可你忘了,你刚才还说,间谍很可恶。你没有说错的一点是,如果他们被抓住,下场简直不能想象。安瓦,有时候可恶的人也是可怜的人,一个人不是一种单调情感,他可能朝无辜的人开枪,可能制造出毒药,但他也可能为此感到崩溃和绝望,枪不是他想拿的,人不是他想杀的,但他还是那样做了。”

      我说:“因为在战争里,你的手上要么沾满别人的血,要么沾满自己的血。”

      他点点头,轻声喟叹:“所以当间谍有什么好呢,被发现就是万劫不复,但活着回去,也只能隐姓埋名,不能和亲人见面。但这是他的国家,他别无选择。”

      我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那个男孩,其实是你吧。”

      我从口袋里摸出那个笔记本:“这里面有两页被撕去了,也是你干的吧。”

      卡维塔沉默了片刻,苦笑摇头:“天才在哪一方面都是天才,你比我更适合谍报工作。”

      他说:“其实我很愿意和你当朋友,如果我们在和平年代相遇。”

      柏林那一夜之后实行了灯火管制,入夜后街上再也没有行人,也没有灯光。万籁俱寂,我看着地上被撕碎的印着“黑桃J”的纸牌,忽然想象出一个金色头发的魔术师的模样,纸牌夹在他食指和中指之间,在火焰里灰飞烟灭。

      那堆纸牌碎片里,露出一块锋利刀片,它掉在地上,靠近那个金发男孩的脖颈处,和他一起被地上鲜红刺眼的玫瑰花包围起来,在这黯淡牢笼里重获新生。

      我按着心脏的地方,现在那里有一种窒息的疼痛。我按下铃声,对赶来的狱警说:“有人自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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