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于夜》9426x

2、第 2 章 永烨

　　夏国地处南，往北便是周国，周国东为金国西为卫国，卫国往西南方向还有一个宁国。

　　夏国地大物博物产丰富，周国气候极寒土地贫瘠不过矿产资源丰富倒也算的上富足，金国以武器锻造出名，卫国与宁国则是中规中矩。

　　夏周两国久战不和，金国虽也觊觎周国矿产，但周国地势易守难攻且不能断了与周国的合作所以一直都有顾虑，卫宁两国保持中立，不过也妄想跟着夏国吃点肉。

　　半月前，夏旻攻下周国五矿之一的云城，这是周国边防重要关口，以夏国的兵力来说，一路向北行军不出三月就可攻下周国。

　　周国皇帝自是坐不住，划出东边一座矿山作为结盟条件请求金国能够出兵支援，只要金国同意，就将东边矿山以低价租赁给金国为期五十年。

　　十五日前，周国派出一名皇子出使金国，一队人马简装出行只为快速到达终点。

　　面上说是由皇子代表皇帝交付东矿合约，实则就是把自己最不受宠的儿子送到金国作为质子以表交好之意。

　　天不尽人意，就在五日前夏旻收到消息，周国外交队不知被何人劫持，死伤惨重皇子周夜携着赁卷逃跑生死不明，周国这次彻底完了。

　　——

　　关于周国使节队被袭这事，夏旻更偏向于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夏国当今皇帝的手笔，他这弟弟想要的可不单是一个云城。

　　客栈里，夏旻守坐在榻前细瞧着双目紧闭的小人儿，小人儿该是做了噩梦，眉头紧锁仿佛揉皱的纸卷。

　　夏旻提起手中摸索的玉玦，轻悄的塞进小人儿的袖口里，那是一块通体黑色的玉玦，手感细腻温润，正反都没有花纹，只有角落边细看东倒西歪的刻着一个小小的夜字。

　　叩叩——

　　门不知被何人叩响打破了屋内的宁静，门外传来一道刻意压低的声音：“将军……京城来的信使现已在县令府内等候。”

　　夏旻指尖轻敲凳腿发出声响示意屋外的人自己已知晓。

　　他起身向外准备前往，刚踏出半步，身后的衣摆就被人拽住，他回望，小人儿的手拽的很紧，黑溜溜的眸子满是不安，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姐姐，你会回来吧？”

　　他似是一只即将被人遗弃的小犬，带着一丝绝望又有一点希望的看着她。

　　夏旻心中略有所动，揉揉他圆润的头顶，点头给了他承诺，面前的小人肉眼可见的恢复了精气神，松了手。

　　屋外脚步渐远，榻上人缓缓起身来到窗前将窗门支开漏出一条缝隙，他透过缝隙盯看着楼下的马车，确认夏旻一行人上了马车，这才将窗户合上。

　　他在袖口里摸索，指尖传来一阵温润的触感，掏出里面玉石确认是自己的那块，安下了心，紧接着，他走到房间暖炉旁，从里衣掏出一页叠的四四方方的纸，纸页被打开，上面赫然写着两个大字——《赁契》。

　　他就是周国派出的目前下落不明的皇子周夜。

　　周夜面无表情，黝黑的眸子仿佛深山里的一汪深潭，寂静而寒冷。

　　他揭开炉盖将手里的纸扔了进去，看着纸张被火焰吞噬后燃烧殆尽，最后与炉底的灰烬融为一体，他将炉盖盖上，到面盆前取下架上的面帕，把窗下的雪水擦了个干净。

　　那是刚才从缝里偷溜进来的雪，贪恋屋内的温暖最后化成了水。

　　一切弄好后，他找到店小二换了张新面帕放回原处，他和衣躺回榻上睡了过去，屋内仿佛无事发生。

　　——

　　云城县令府邸内，夏旻浅抿一口侍女呈上的茶，精致的白玉茶盏配上江南所产的上等好茶，和粗犷的边塞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暖炉内的炭火烧的噼啪作响，信使掏出怀里的信，上面写着兄长亲启四个字，他仔细的检查着，确认信件的完整才小心翼翼呈到夏旻跟前。

　　“王爷外出征战数年，圣上思兄心切，此次收到您攻破云城的捷报龙颜大悦，直盼您能回京一叙，这次派臣前到云城，就是命臣将这亲笔快马加鞭交付与您。”

　　夏旻揭开信封，细密的金箔洒在淡黄的宣纸上，这是陛下最爱用的洒金纸，苍劲有力的字布满宣纸，不由的让人想起一些往事。

　　长平将军府、夏日蝉鸣、池畔柳絮，六岁的孩童身坐在凉亭内的石凳上赶着功课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正愁眉不展的挠着头，索性他扔掉手里的毛笔开始撒泼。

　　“兄长～太傅出的题我真的不会！”他看着院里练习剑法的人有些恼，有些撒娇。

　　九岁的夏旻收了手中的剑，额上绵密的汗珠顺着削瘦的面颊滴落下来，鹅黄色的衣衫已被沁湿一片，他望着凉亭里的孩童，宠溺的弯着嘴角，那是他的弟弟，夏永烨。

　　他去书房拿了一垒宣纸到凉亭内，夏永烨丧气的埋着头，小嘴努努怨声载道：“为何兄长不用学习这些。”

　　夏旻敲敲他的脑瓜，将纸塞到他的面前，只见一个小脑袋瓜缓缓抬起，顶着一张苦瓜脸就这样盯着夏旻瞧了半晌，看见了桌上的纸张后顿时两眼发光，“哇！阿兄！这是宣纸吗？好漂亮的宣纸！”

　　淡黄色的纸上洒满金箔，仿佛秋日落下的桂花。

　　夏永烨抱着这些宣纸爱不释手，夏旻答应他只要他做好太傅安排的功课，以后会赠他更多这样的宣纸。

　　他连连点头，宝贝似的收好了这些纸，认真的做起了功课，用行动告诉面前的夏旻，自己有很认真！

　　一年过的很快，七岁的夏永烨已经拥有三个书柜的洒金纸了，他不知道夏旻怎么得来的这些宣纸，就连太傅也不知道有这样的宣纸。

　　这年秋天，夏周局势突变，夏国皇帝决定派兵北上攻打周国。

　　长平将军作为主将带领一路军队北上扎营，年仅十岁的夏旻作为副将跟随长平将军出征，他是夏国最年轻的副将。

　　朝堂上，大臣默不作声，但各个也都心知肚明，夏旻是不受宠的皇子，是不被皇帝选中的皇子。

　　宫门，夏永烨失态的抱着夏旻的腰，这时候的夏旻已经高他半个身子了，他不顾体统眼泪汪汪，哽咽的发出声音：“兄长还回来吗？”

　　夏旻心里暖暖的，都说皇室薄情，但他还有这么个弟弟，他用手揩干他的眼泪，点点头，手里比划着，意思是别哭，他知道夏永烨能看懂。

　　“何时？”他追问。

　　夏旻愣了一会儿，故作思量，比划到，明年这个时候。

　　夏永烨将头埋进他的腰间用手将眼泪鼻涕一鼓作气的擦了干净，他深吸一口气松开了夏旻，嫌弃道：“阿兄有空买身新衣裳吧，这袖子都短了一截了。”夏旻好笑的敲敲他的脑袋，这小子。

　　“阿兄，我会给你写信的，会认真做好太傅布下的功课，等你回来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

　　‘我不会忘记'，夏旻用手语比划道。

　　一旁的侍从传来了催促的消息，夏旻不得不登上马匹开始前往北上的路程。

　　“阿兄！”

　　看着越来越模糊的鹅黄色身影，夏永烨大声的呼唤着，可惜距离太远声音已经传达不到那个地方，他有些失落，轻声低喃了一句'再见'后坐上了回宫的马车，二人就这样背道而驰。

　　——

　　“哈哈哈哈——”

　　座下笑声打破了屋内的平静，夏旻放下手中的信，让身旁的侍拿出一个带锁的雕花盒子连盒带锁一并交给秦雨。

　　秦雨悠悠打开盒子，看了眼躺在盒中的铜制兵符，望向夏旻很是开心得意，“恭喜王爷贺喜王爷，此次归京圣上嘉奖怕是只多不少！”

　　夏旻无视他，只是向信使比划，一旁的侍从帮忙翻译着，“王爷的意思是，望您告知陛下，陛下的心意王爷已知晓，待云城一切事宜交接完毕便立刻返京，庆功宴前定会到达。”

　　秦雨见两人将他视若空气也不再自讨没趣，在一旁满脸喜悦的揣着木盒。

　　信使心中松了口气，本想此行会拖沓许久，不曾想这王爷竟这般通情达理。

　　“如此，臣下任务已成，眼下便启程返京答复圣上，就不叨扰王爷了。”

　　三人步行至府邸门口，信使翻身上了马匹，用手语比划了句‘王爷珍重’便策马离去。

　　马车内，夏旻掏出信纸撕了个稀碎的拽在手里，他把手伸到窗外张开，纸屑被风卷的翻飞，散落了一地，不一会儿就被雪盖进了地里。

　　方才的纸屑落了一角在车内，依稀可辨二字，是信的落款——‘永烨’。

　　夏旻合眼靠在软垫上一脸倦意，车内分明燃着暖炉，可他却觉得冷。

　　一封大臣都知晓的与懿旨无二的家书，信内字字句句写着的兵权，‘待兄长安顿好云城事归，庆功宴设于腊月二十，待兄归。’

　　离庆功宴剩三十日，处理云城事最快需五日，云城至京城若是简装出行十五日可达，陛下贴心，一切都为他安排的刚好，就连派来的信使也是会哑语的。

　　他与阿烨似乎真如记忆里离别那日一样，渐行渐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