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忱年旧事》山不墨

4、文第三

　　顾昔坐在书桌上，边看书边眼也不抬道：“怎么回来这么晚？”
　　林年关上卧室的门，将烧烤放在顾昔手边，“被林阳找的人缠了一会儿。”
　　顾昔这才放下书，担心道：“没伤到哪儿吧？”
　　“没。”林年道，“东西有些凉了，你快吃，不然还要去热。”
　　顾昔打开袋子，挑出一串烤脆骨，林年打开光讯坐到床边，低头刷起自己作品的个人主页。
　　“干嘛呢？还接稿呢？”顾昔叼着脆骨，含混道。
　　“嗯。”林年点开私信，回复了委托的粉丝几句。
　　“你不都签了我漫画的主刀吗，怎么还接私活？”
　　“……我有时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小林子，我还是觉得你太拼了，除了上学还要弄画稿、跑警务，应付林阳的事，又有我家的事。”顾昔看着林年，语气有点低。
　　“你家的事早完了。不接活怎么养活我自己啊？警务那边……”林年无言片刻，继续道，“也马上要结案，再没我什么事了。”
　　“要结案？！”顾昔睁大双眼，不可置信道，“那么多疑点，为什么说结就结？”
　　林年仍看着光屏，平静地说：“有疑点，但根本找不出证据，什么都没有的。”
　　林年的这副样子，顾昔很熟悉，知道他情绪很不好，便走过去拍了拍林年的肩。
　　“别太自责，不是你的错，你尽力了。”
　　林年没说话，似在走神，又好像在沉默。过了一会儿，他往床上一倒，说：“知道了。”
　　转过天来，林年一早来到了教室。
　　几个正凑在一起打游戏的人，见他进来，立即放下手机，其中一个还尖利的吹了声口哨。
　　“哟，孤儿来了！”
　　“怎么，周末去哪个垃圾桶过夜的呀？垃圾车怎么没收走你啊？”
　　他们哄笑着，辱骂着，但林年就跟没听见似的，从他们身边走过，坐到窗边的座位上。
　　那几人的眼神变得恼怒起来，开始更大声地挖苦林年，吸引了更多人的注意，都回过头来，一脸兴奋的、看好戏的神情。
　　各种声音中，有位叫嚣地最欢。
　　“怎么不说话？难道被我们猜中了？没爹没妈的就是可怜啊，垃圾就配跟垃圾呆在一起，哈哈哈哈哈！”
　　齐南，家境还行，整天在学院里骄傲得跟只公鸡似的走来走去，实则内心空虚怯懦，就喜欢欺负林年这种人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在人群前面抬高自己，。
　　非常非常无聊，还不如从前直接动手强。
　　林年耷拉下脑袋，心不在焉地握着笔，在显示屏上写写画画，顺便按下努力想要冒头说两句的嘲风。
　　见人仍是毫无反应的坐着，齐南暗暗咬紧了牙关，目光愈发恶毒。
　　若不是之前试过堵林年，但根本打不过这疯子，他才不会只甘心动嘴皮子。
　　而且……他再也不想得罪上官瑾那帮人了。
　　所以当上官瑾和贺知原进来教室的时候，齐南和他的狐朋狗友们便闭上了嘴，眼睁睁的看着二人如往常般，走到林年身边，与他们口中的“垃圾孤儿”聊起天，形成的氛围外人根本插不进去。
　　齐南实在不明白，林年性格古怪，无论什么时候都平静得过了头，根本不是什么热络、正常的人，却能拥有上官瑾和蒋末白这样的朋友。
　　这个怪胎。齐南愤愤地想到。
　　在青禾的日子一直很无趣，周围的人不是在针对林年，就是在针对林年的路上。大事不敢闹——因为闹不过林年——绊子倒是不少使，什么往他本子上写字，故意害他罚扫厕所，或是往他水杯里放一些傻子都看得出变化的东西。
　　林年一概就当没看见，本子一撕水一倒，厕所嘛……心情好就劳动一下有益身心健康，心情不好，爱谁谁吧。
　　一天二十四小时刨去睡觉时间，左右算下来，也就和顾昔他们呆在一起的时候，能让林年放松一些。
　　这天周一，开完全校例行的晨会，林年无精打采地倚在窗边，全息屏上的资料也不知道看进去了没有。
　　缕缕秋风吹了进来，有些凉，吹得桌角那片枯叶似展翅蝴蝶般微微颤动。
　　过了这么久，林年也没有把那片枯叶丢掉，仍好好的放在那。
　　老吴在讲台上大声说着什么，林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半阖着眼走神。
　　“……新学生转进……好好相处……你们……林年！！”
　　老吴突然喊了林年名字，怒气冲冲地看着林年自觉地站了起来，又训了几句便继续说要交代的事，尽管班上没有多少人在听，都在下面嘻嘻哈哈地对着林年指指点点。
　　几分钟后，一个男生穿着青禾的校服，出现在八班门口，走进教室后冲老吴点了点头，转身道：“简上忱，高二转校生。”
　　林年本来懒懒散散地靠墙站着，一听台上人这话，只觉耳熟，便抬眸看去。
　　是他。那晚的……预言家。
　　简上忱声音不高，但清晰而有力，出众的相貌引得无聊的众人纷纷抬起头打量他。
　　他站在那儿，与这间普通的高二教室格格不入。哪哪都不融合。
　　像扮演英国贵族的演员走错片场，出门左转、正在举办奢华晚宴的皇宫才适合他。
　　不对，应该是，他本就如此。
　　男生们挑衅的目光扫过简上忱朴素的衣着，女生们则是拉着闺蜜兴奋地讨论着，有的甚至用毫不掩饰的、赤裸裸的眼神紧紧盯着简上忱的脸。
　　林年歪了歪头，竟有些期待这人的反应，不过他很快就失望了，Alpha只是扫了一眼众人并不友好的各种视线，便按老吴的安排往教室后面走去，在林年身旁的全班唯一的空座位旁停了下来。
　　林年从那点小小的失望情绪中抽离，侧头看着他的新同桌落座。
　　“如我所说，我们又见面了。”
　　新同桌的第一句话是这样的。
　　“嗯，”林年垂着脑袋站得规矩，实则上他只是懒得再动，“然后呢？”
　　也就说话不累了。
　　简上忱弯着眼睛笑了，“出乎我意料呢，你居然是个beta，毕竟你那天晚上那么能打。”
　　林年：“过奖？”
　　新同桌笑出了声：“你叫什么名字？”
　　“双木林，年岁的年。”
　　对方“哦”了声，转过头去望向讲台。
　　林年一开始还以为他在听课，但看简上忱一没书二没练习册的，那模样哪像在认真上课，用打发时间来形容还差不多。
　　难不成是个不学无术的花瓶？
　　林年遗憾地用红笔在纸上打了个鲜红的叉。
　　下了课，简上忱起身去级务处，没离开一会儿，他的桌面上就被扔了好几张折起来的，粉色或蓝色的小纸条。
　　林年坐在窗台上，晃荡着两条长腿，目光垂落在那些纸条上，饶有兴趣地打量着。
　　这时，有男生看到几个班上的漂亮女生对这转校生这么示好，开始眼红，语气也变得酸溜溜的。
　　“你们别兴奋得太早，万一是个跟林年顾昔一样货色的，可就沾上脏东西了！”
　　这话使上官瑾他们双双皱了皱眉，刚巧也被领完学生账号回来的简上忱听见了。
　　他十分有礼貌地把那几份情书播拨到了林年的面前，随即坐下来往自己的显示屏上输入学号和密码。
　　林年：“……？”
　　这是个什么剧情走向？
　　“给你的。”林年指尖戳了戳纸条。
　　“我才刚来，”简上忱用数学书压住林年企图推过来的几份情书，“应该是给你的。”
　　“那怎么在你桌上呢？”
　　“可能是你桌上东西太多不好放。女孩子一般脸皮薄，递情书这种事情当然要迂回一些了。”简上忱耐心地解释着，说的有理有据，跟真的似的。
　　脸皮薄？你也不看看那些女生看你的眼神有多如狼似虎。
　　林年无语片刻：“你拆开看看，到底是给谁的。”
　　简上忱拒绝：“这不礼貌，毕竟是你的私事。”
　　好一个先入为主、李代桃僵。
　　关键是林年还不能就把这些纸，在大庭广众之下给扔垃圾桶，别说那些富家小姐会杀了自己，男生们也得给他找更多麻烦，清净日子从此一去不复返。
　　林年从窗台上跳下来，面无表情道：“行，那就这样放着吧。”
　　于是整个上午，高二八班靠窗的两张长桌形成了一副十分奇怪的景象。
　　各种浮动的全息屏中，有两个人在心无旁骛地学习，互不打扰，互不搭话，而在这之间放着的，是好几张粉白蓝的可爱纸条，又突兀又可怜巴巴的。
　　班里的女生们既尴尬，又觉得简上忱不识好歹，少爷们则是恨得牙痒痒。
　　齐南抱着胳膊，望着窗边那俩人，身边的朋友不满道：“这转校生的样让人看的真不爽，去试一下他，怎么样？”
　　齐南轻蔑道：“我来。”
　　简上忱的面前压下一片阴影，手中握着的笔被人猛地一把抽走。
　　林年撑着额角，写字的速度不减，甚至连眼神都没动一下。
　　齐南一手叉腰，一手扬了扬简上忱的笔，模样嚣张，“新来的，商量个事儿呗，我的笔不见了，把你的送我用用。”
　　“毕竟，你这种人读不读都一样。”
　　说完齐南还拿笔轻蔑地拍了几下简上忱那张精致的脸。
　　简上忱没躲，任笔砸过来，半晌，才一笑，“行啊，反正我也用完了。”
　　齐南脸上显出诧异的神色，转而更加得意起来，恶劣的念头不断滋长，像得到了油腥就膨胀好几倍的腐肉，令人生厌。
　　没想到这转校生这么好欺负。
　　无数目光都集中在他一人身上，感觉就是好啊……
　　“你挺识……”
　　“啊对，忘了说了，反正你就算读了书也一样没教养，蠢得不行。”
　　教室里看热闹的，窃窃私语的，不怀好意的，全都因简上忱这一句直白的嘲讽噤了声，吃惊地看着角落。
　　在如此安静的情况下，某位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没憋住的一声嗤笑，从被拳头抵住的唇边漏出来，又清晰又……
　　幸灾乐祸？
　　齐南本就难看的脸现在更是涨成了猪肝色，紫红紫红的，五官肌肉神经质地抽动着，愤怒从皮肤的褶皱间汩汩涌出来。
　　这让他看上去，像极了一个戴着夸张面具的滑稽小丑。
　　“你知道我是谁吗？敢、这、么、羞、辱、我？！”
　　林年默默地把想笑的冲动，费劲地咽了回去，重新敛眸盯住题目，努力让自己融入空气中，不引起二人关注。
　　偏偏同桌不当人，反手把林年拉入修罗场。
　　同桌无辜：“我刚来，还真不知道。林年不是说想怎样全他兜着吗？我便说了。”
　　齐南火冒三丈：“我就知道你俩勾结起来了！还什么都你兜着，管好你自己吧！都自身难保了，还充什么好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德行！帮别人？笑话，指不定有别的企图！！”
　　林年：“……六月飘雪。”
　　“你良心早喂狗了！”
　　眼见齐南越骂越脏，越骂越来劲，林年犹豫着要动手，但又实在不想再被围观的傻逼们当猴看，于是凉凉地横了身旁的罪魁祸首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你的烂摊子自个儿收拾。
　　简上忱靠着椅背，不紧不慢地转着笔：“也有你一半。”
　　林年扭过头去，懒得再争。
　　齐南：“…………”
　　合着他搁这边骂他的，人那聊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