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忱年旧事》山不墨

3、文第二（修）

　　周末，林年搬了小板凳，做在顾昔家修理店的收银台前，耷拉着眼皮道：“顾昔，你找齐了吗？”
　　顾昔的声音从楼上传出：“资料太多，有些乱，再等我找找。”
　　“找到了。”顾昔边说边走了下来，把一张纸放到了金属操作台上，“喏，你心心念念的。”
　　“是谁等的时候天天忧虑地扯我碎碎念，跟七老八十、饱经沧桑似的。”林年毫不客气地矢口否认，探头去看台上的判决书，一目十行地扫完了所有内容。
　　“本来这星期就想马上拿给你，但是实在难避开末白就留到现在。”顾昔道。
　　林年点点头，又垂下脑袋，没什么精神地说：“没事。”
　　“你怎么啦？没睡好？”顾昔探过身来，拿手碰了碰林年的额头，“怎么着也是大喜的日子，给我精神点。”
　　林年往旁避开顾昔的手，“一边去。”
　　顾昔看着他一副“就这个态度爱要不要的样”，也没了脾气，“真拿你没办法。”
　　这时，顾妈妈领着满兜子菜回来了，她和她儿子一样，是一个普通的beta，一进门就笑道：“林年来了，中午留下吃饭吧。”
　　“好，谢谢阿姨。”林年起身道。
　　“妈，都说让你在家歇着了，买菜这种事放着我来就行。”顾昔语气略显责备，与林年一同上前接过顾妈妈手中的袋子。
　　“是啊，你身体还没恢复吧。”林年也道。
　　“我出院都多久了，走一走买个菜而已，放心，累不着。”
　　“那饭我们来做吧，你坐着就好了。”
　　“那怎么能行？”
　　“我做得又不是不好。”
　　“啊？”
　　“ ……我觉得顾昔说的很好，应该给他机会。”
　　最终顾妈妈不得不败下阵来，把厨房让给两位男生大展身手。
　　顾昔家一楼整层用来开店，楼上住人。两人在厨房忙活了好一阵，几个菜陆陆续续地被摆了上来。
　　“你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啊。”林年边擦手边坐下道。
　　“还行，勉勉强强吧。”顾妈妈拿起筷子夹了一口，矜持道。
　　“就连小林子都知道鼓励我，你还是我妈呢。”顾昔塞了口饭，郁闷道。
　　正在舀汤的林年：“…………”
　　算了，好歹吃人家喝人家的，一点内涵而已。
　　三人吃完饭后，顾妈妈留下收拾碗筷，林年就准备走了。刚到楼下，林年佩戴在尾指上的光讯响了。
　　全息屏弹出，他看了一眼备注：费警务长。
　　“扬叔，有事吗？”林年接起问道。
　　那头的男人声音沉稳有力：“没有进展，而且这个案子很快就要结了，因为你知道的，没有任何可靠线索，时间也到了，是无法继续查下去的。”
　　林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知道了，我会再去一趟警务处，再……”他本来想说“再看看案卷”，但突然间又噤了声。
　　再看上千遍万遍又有什么用呢？只是他一厢情愿、无济于事的不甘心罢了。如今他守着这份微薄的坚持，也只不过是他为自己的怯懦与逃避而找的一个遮掩。
　　还没等他开口，费扬却已经说道：“行，我等你。”
　　林年叹了口气，“好吧。”
　　挂断光讯，他想走的心也没有了。
　　能回哪去呢？空荡的学校，还是充满斥责的福利院？
　　林年转身走进超市，找到了正在整理工具箱、略显诧异的顾昔。
　　“你怎么……”
　　“我想在你这儿住两天。”
　　顾昔看着林年平静的脸，灿然一笑，“行啊，”
　　“我这随时欢迎。”
　　晚间，林年和顾昔一起去最近的店吃烧烤。顾妈妈到底身体刚恢复不久，一整天下来，有些撑不住，已经早早歇下了。
　　林年拿起冰啤喝了一口，继续咬竹签上的鸡翅。
　　顾昔正拆着竹签上的肉，放在碟子里，然后推到林年面前。
　　林年看着碗碟里越堆越高的烧烤，无语道：“你吃不吃，别管我了。”
　　“快了，我在弄点。”顾昔嘴上说着，但还是拆完了所有肉，才拿纸巾擦了擦手。
　　这时，他的光讯响了。顾昔接起来嗯了几句，挂掉后头冲林年一笑：“有人来修东西，是个监视仪，挺急的，我得回去一趟。”
　　“怎么这么晚。”林年皱眉问。
　　“人家也事发突然，你自己好好吃，我先走了，回来的时候记得给我打包点。”
　　“哦，不打扰你挣钱了。”
　　顾昔走后，林年独自坐在桌边，边喝酒边吃烧烤。
　　一个酒瓶又空了，林年也吃的差不多了，他打包了几个顾昔爱吃的，拎着袋出了店。
　　但刚走出没多久，林年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然后继续沿着安静的人行道往前走。
　　人行道上很暗，两边都栽着茂盛的植木，白天倒是阳光灿烂，树影斑驳，漂亮极了，到晚上就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因为路灯少，黑得人走在里面，就好像融进了憧憧树影里似的。
　　一整排高大的树木和密实的灌木丛，旁是川流不息的光亮马路，与这边的人行道有种割裂般的时空差异。
　　林年很快离开人行道，往街旁的建筑群走去，越往里越安静。虽然有灯光从高矮不一的窗户里头映出来，但在这么厚的黑暗中，再亮的火也是微弱无力的，仿佛随时就要被吞噬。
　　此时此刻，后面远远跟着的脚步声就显得有点大了，那几个人也意识到问题，刻意放轻了些。
　　林年没有理会这些的变化，而是顺着对方的意，走进了路尽头空无一人的废料场。
　　这里还没有被规划好，平日就堆满了乱七八糟的钢材石料和其他的废弃金属，还有几个为了采资源而挖掘出来的大坑，是那种走着走着不小心就会崴了脚的破地方。
　　林年绕过一个坑洞，终于停了下来，将烧烤袋放在身旁高高翘起的机械台上。转过身站了会儿，却发现没有任何动静。
　　他了然，懒懒散散地往外跨了两步。
　　不出所料，左右两旁，十几个人乌泱泱一片朝他一拥而上，大有以人数优势活活压死林年的架势。
　　林阳吸取教训了啊，自己不来，懂得找帮手了。
　　林年的动作又快又狠，招招不留情，偏偏脸上又是副恹恹的神情，像是觉得打架这种事情无趣透了，惹人恼火。
　　他们本来也就是收钱办事，但对方一beta都这么个态度，要是没干过，以后说出去他们弟兄几个脸往哪儿搁？还混不混了？
　　心念至此，他们一咬牙，使出浑身解数跟林年杠上了，牛皮糖一样甩也甩不开。
　　林年被烦得不行，压着干脆见血的冲动，开始打量他身处的这个空荡废料场，准备找机会直接跑掉，不打算把这些人揍进医院了。
　　再拖下去，顾昔的宵夜都要凉了。
　　余光一瞥，正好看见远处出口的路灯下，不知何时站了个人，静静地望着这边。
　　林年的恶趣味突然上来了，一脚踹翻个试图偷袭他的，纵身跃上铁台，捞起烧烤袋，一路踩得烂石废铁哗啦作响，直奔出口而去。
　　那些人一看林年要跑，立刻拔腿追了上去。
　　“想跑，给我站住！——”
　　“还没完呢林年！！！”
　　傻逼才站住呢。
　　几个呼吸间，林年已经到了那盏路灯旁，在那人身边刹住车。
　　明亮的灯光下，这是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男生，身量很高，肩宽腰窄腿长，一身低调名牌。
　　长得……非常非常好看。
　　林年匆匆扫了一眼，便下了这个结论。
　　他喘了口气，拍了拍男生的肩，大拇指往后一指，哼笑道：“朋友看热闹不能白看啊。”
　　说完，林年便继续头也不回地往前跑去。
　　混混们精神一振：“那好像是林年朋友，别放他走了！两个人一起教训！！”
　　男生：“…………”
　　他想了想，看着已经出了市场的一群气势汹汹的人，果断转身，往林年离开的方向跑了过去。
　　林年回头，看见那些人还跟着自己，啧了声。
　　不对啊，这一般情况不是应该往家跑，他就可以一拍屁股潇洒走人了吗？怎么还跟上自己了？
　　……哦，看来那男生不蠢啊，知道要是往别的方向去，混混肯定追自己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
　　戏弄不成，林年难得的一点兴致瞬间没了，脚下速度愈发地快，在这片老住宅区里三转两转，身后那不停叫嚣的声音便渐渐远了，直至消失不见。
　　林年放下心来，慢慢悠悠地拎着一兜烧烤，转到主路上。
　　结果一抬眼，好巧不巧，正撞见某个也刚从小巷里钻出来、几分钟前试图引火烧他的人。
　　两人视线相撞，皆是沉默
　　一个妄想利用对方引走追兵，一个又反手把这份大礼还了回来。
　　很难评，真的很难评谁更坏一些。
　　不过……方才没仔细瞧，现在一看，这男生作为一个alpha，颜值着实逆天，五官立体精致，眉眼间那种自然而然流露出的贵气，又傲又迷人，特别是一双眼睛，瞳孔颜色竟是独特而深邃的紫罗兰，亮得宛若缀满碎钻的花海。
　　林年反应过来时，才发现他竟盯着人家看着走了神，敛下眸，有些尴尬。
　　男生似是也察觉到林年的目光，轻咳一声，开口道：“我们算扯平了。”
　　林年点头，十分赞同：“所以咱就……别记彼此的仇了。”
　　男生一笑，那张脸显得更生动好看了，“扯平不代表着原谅。”
　　林年皱起眉：“那你想怎样？要不我俩现在就打一架？”
　　男生道：“不。”
　　林年：“？”
　　男生冲林年微微一欠身，随即笑道：“如果再遇见，就在那时解决吧。”
　　男生走了，林年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许久，才转身朝与之相反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