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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二十五(六) ...

  •   “流川的遗嘱?”
      “是的,叶月小姐。”

      “……流川怎么了?”
      我拿着电话的手正微微发颤,指尖一阵冰凉。

      “他出了车祸,正在医院抢救。作为他的遗嘱律师,我需要保证我当事人的权利,尽快联系遗嘱受益人,妥善处理他的财产。”

      我愣了半天,头皮发麻,良久才问出一句:“车祸严重么?”
      “叶月小姐,流川枫先生的情况并不理想。”

      二十五岁的人生里,我第一次觉得如此惧怕。流川是脚踩祥云天不怕地不怕的男人,他怎么可能会有事?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道:“他在哪个医院?”
      律师报出一个医院的名字。

      我深吸一口气,冲着电话那头骂道:“你是什么恶毒律师啊?!流川活得好好的,你就迫不及待宣读遗嘱,难道宣读遗嘱能再多赚一笔费用?我告诉你,流川还能活很久,我今晚就劝他把你换掉!”
      说完我就怒气冲冲地挂了电话。

      街头磅礴大雨,大家都在匆匆回家的路上,根本抢不到出租车。有一辆出租车停在一个壮汉前面,我连忙抢着开了门。

      壮汉瞪我:“这位小姐,这是我的出租车。”
      我恶狠狠地关上门:“懂不懂女士优先啊?!”
      他还想说什么,我怒目圆瞪:“你要是敢抢我的出租车,我就杀了你。”

      几句话吓得车内的出租车司机也瑟瑟发抖,大概以为我要抢劫出租车了。我报出医院的名字:“麻烦开快一点。”
      我紧紧握着拳,指甲深深嵌入手掌里,垂下脑袋:“拜托了……”
      我只能装出凶神恶煞的模样,不然我会随时被惧怕侵蚀。

      我给彩子打电话,彩子早已守在医院里,她下楼接我,眼圈发红,似是哭过。我只觉前所未有的害怕。
      我木木地跟着彩子去到手术室,她说道:“流川的司机疲劳驾驶……”

      一群流川的朋友已经聚在手术室外,彩子为我介绍,我强撑着笑容一一点头,转到一位文质彬彬戴着圆片眼镜的西装男。

      他说道:“我是木暮,是流川的遗产律师。”

      我刚刚还在电话里骂过他。

      他推一推眼镜:“虽然你并不想了解流川的遗嘱,我仍然有义务和你分享遗嘱细节。除了捐赠给名下的篮球基金以外,他给你和父母都设置了信托基金,每月可领取50W日元。他将神奈川的老宅子留给了父母,剩下的财产都留给了你,在你三十五岁后便可继承。”
      “流川对你的遗嘱部分可是殚思极虑。他渴望你衣食无忧,又担心你年轻时不能驾驭财富,咨询不少信托公司才设计出现在的继承方式。”

      我喃喃道:“他才50岁……还这么年轻……为什么要这样早设计遗嘱?”

      木暮微微叹一声气:“因为他有预感,他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

      我无法再说出一个字,只觉得浑身发软,勉强找了长椅坐下,看着手术中三个字心如刀割。
      我连眼泪都不敢流。

      这几年我一直在积攒重新站在流川面前的勇气,可是如果一切都来不及。
      我没有办法原谅自己,浪费了如此多时光。

      不知等了多久,手术中三个字终于暗了下来。
      医生走了出来:“手术很成功,麻药还没消散,病人还在休息。”
      我的心终于放下一半,只要他还活着。

      夜深之后,众人一一散去,彩子问我:“你来陪床吧?”
      我点点头。

      彩子说道:“流川看到你会很开心的。”
      我苦笑:“彩子,是我以前太不懂事。”

      流川被转到了单人病房,他头上和身上都绑着绷带,面色苍白,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在莹莹月色下,我细细打量着他的面庞。他大概被上帝眷顾的幸运儿,这些年都没有变老太多。他的同龄人眼角慢慢耷拉下来,眼神不再清澈,沟壑爬满全脸。而他脸上除了多了些皱纹,仍然是那个万分少女心中冷峻的男神。

      有记者缠着他问问题:“流川先生,你怎么都不会老呢?有没有保养秘诀可以传授给大家?”
      我能看到他在镜头面前头上缓缓升起一个问号,却镇定地回道:“大概是因为话少。”
      感觉是在讽刺记者话多……

      记者被他的冷笑话惊道,只得硬着头皮接话:“啊,原来永葆青春的秘诀就是不苟言笑。表情少的话,自然就不会长皱纹呢!”

      我当时在电视前笑得前俯后仰,并且怀念小时候和流川偶尔针锋相对斗嘴的时刻。
      在离开他的这些年,我没有一刻不思念他,却太过懦弱。

      我望着他的面庞良久,将他的被角轻轻拉好,下定了决心。
      第二天我被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一抬眼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睡着了。我抬起眼睛,对上流川的眼睛。

      他沉沉地望着我,似乎怕是吵醒了我。流川的眼睛很漂亮,年轻的时候是微微上扬的凤眼,耀眼夺目。年纪上来之后,眼角平稳了些,眼神也更加沉稳。

      他说道:“小华,你的头发剪短了。”
      我的头发已经剪短了好几年,我一愣,意识到我们已经这样多年没有见。
      我心中一恸,几乎要失态。我遮掩着心里的情绪:“我去找医生。”

      医生进来做例行检查,说着:“没什么大事,再住院一周观察观察就可以出院了。”
      我不可思议地说道:“医生,你没搞错吧?他昨晚差点没救回来,怎么被你说得这么草菅人命?”

      医生一脸困惑:“差点没救回来?流川先生断了几根肋骨和左小腿径腓骨骨折,外加轻度脑震荡,不到救不回来的程度啊……我的医术这么不值得相信么?”
      我:“……?”

      等到晚上木暮先生来探望完,我在门口抓住他质问道:“昨晚你不是说流川生命很危险吗?”
      他抓抓脑袋,讪笑道:“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吗?”
      我:“……?”

      他叫屈地解释道:“是三井的主意啊!他说要用点苦肉计,才能把你叫过来。不过遗嘱是真的,流川对你的关心也是真的。”

      虽然我昨晚被吓坏了,但我好像能体会他们的苦心。不过原来我在他们心里这么恶劣,居然到了流川不死不会出现的程度。

      木暮又推推眼镜,温柔一笑:“我们是真的很希望你能陪在流川身边,让他早日享受天伦之乐。”

      天伦之乐?若是以前的我听到这个词,肯定会翻脸。可我当下好脾气地笑:“我会好好陪在他身边。”
      旁人如何想并不重要,甚至流川如何想都不重要。
      我只想好好陪在他身边,只要他还愿意。

      那一个星期除了上班,我就是在医院陪着流川。
      我坐在他床边,给他削果篮里的苹果,他并不乐意吃。他向来不喜欢吃水果,觉得水果滑腻腻的。

      我假装委屈道:“我削得好辛苦……这是我第一次帮别人削苹果,可惜有人不领情啊……”
      他看穿我的小把戏,却垂下眼睑,把苹果接过来,慢条斯理地啃了起来。

      医生不让他多用手机,我就给他读最新的篮球新闻。
      他静静听着,也不多说话。

      我假装递过一个话筒到他面前:“流川教练,你对昨晚球队在综艺节目上的表现如何评价呢?”
      他淡然吐出四个字:“一群蠢货。”

      我想如果不是他的经纪团队拦着,【一群蠢货】应该是他接受采访最常用的回答吧。
      可怜他藏着本性这么多年。

      医生护士们看我们的互动亲密却不暧昧,不禁好奇地问道:“叶月小姐,你和流川先生是什么关系啊?”

      我也不知道如何回答,托着下巴说着最不会出错的事实:“他是抚养我长大的监护人。”
      护士们恍然大悟:“大概就是养父这类的角色?”
      我不想解释更多,随口回道:“大概是吧。”

      一周之后流川顺利出院,我送他回家,上楼时假装不经意地说道:“我搬回来吧。”
      流川本来是一瘸一拐地往前走着,听到我的话语后停住了脚步。

      我有些紧张,我以为他要拒绝我的请求。他这些年或许已经找到了结婚对象,或许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生活,或许不再需要我的存在。
      我与他,或许早在错位的时空里,将错位的爱消耗殆尽。

      我期期艾艾地等着他的回答。
      他却将我带进家里。

      家里的布置都没变过。我摆在门口的招财猫还在一摇一摆招手,我和流川的合影仍然在客厅最醒目的一角,沙发上是我购置的格子羊绒毛毯,茶几上是我从芝加哥背回来的马克杯。

      流川终于望着我说道:“小华,我从未觉得你离开过。”

      那样高傲的流川,那个在NBA伤病缠身,用了最后一丝力气将篮球扣进篮筐摔倒在地上,说着即使此刻重重倒下,也会将胜利紧紧抓牢在手里的篮球场上救世主。
      他此刻望着我,用最不骄傲却坦荡的方式说着思念。

      我那一刻彻底释怀。
      即使爱有错位,那又如何呢?

      在过去的二十年,我们如藤蔓与大树相依而生。
      大自然里,似乎无论发生什么,都阻挠不了藤蔓缠绕错综交织。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章 二十五(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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