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D流川]关于他的一切》万点月

14、一一（一）

　　太阳从车子的正上头缓缓滑落到天际远远一角。盛夏的天空像是被盐巴浸透了一般，从彼时的晴空万里迤逦无云，渐渐沉淀为昏黄暗淡，融进了无边暗色里。

　　狭小逼仄的老式丰田车里吹着呼呼作响的冷气。清水明揉一揉久坐后硬成石头的肩颈，看看右视镜里空荡荡的天地，终是将太阳眼镜取了下来，随手扔到车后座。

　　她摇摇头道：“天都黑到没边了，太阳眼镜也给照花了，还没看到半个人影。”

　　主驾驶位的石田先生是行业里的老油条，随口安慰她：“做我们这一行的，最重要的是耐心。这才刚刚天黑，还有得等。慢慢等吧，等不到明天还得来蹲点。”
　　他话音一转，颇有兴趣地看向清水明：“清水小姐，你是怎么加入我们杂志社的？”

　　言下之意便是你清水明是履历漂亮的名牌大学毕业生，怎么沦落到了狗仔这一行当？

　　全球经济危机阴影之下，奢侈品销量下滑严重，清水明待了三年的奢侈品杂志随之也销量大降。清水明自然是上了裁员名单，她找了一圈工作无果，最后为了那每月两次的薪水支票，捡漏了这一份狗仔工作。

　　经济虽然下滑，社会上弥漫着消极负面的声音，大众对明星私生活的偷窥欲反而愈发旺盛。那一张张隐蔽又暧昧的暗夜照片，成为大众空虚时光里最容易得手的消遣。

　　杂志社老板再三叮嘱她：“千万别追求虚无缥缈的美感，高清□□懂吗？我要的是高清□□照片！高清！□□！”
　　高清□□四个字恨不得要随着老板喷溅的口水刻在她的脸上，幻化成奇异的黥面妆容。
　　清水明照片拍得还不错。高清□□仅凭她手里的高配相机，就能轻易做到。

　　清水明倒不觉得这份工作有任何羞耻，她如实回应石田先生：“那天我路过咱们杂志社，发现门口贴着招聘启事，敲门面试后就加入了。”

　　石田先生从后座凌乱的布袋包里搜刮出两份冷冰冰的午餐肉煎蛋三明治，递一份给她：“吃吧，做咱们这一行的，就是吃饭时间不固定。”
　　清水明接过硬邦邦的三明治，毫不在意地往嘴里塞：“这年头，能吃上饭就不错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清水小姐，我听说你是日本出生，美国长大的？”
　　“我出生于秋田县，小学去了美国，大学毕业回来东京工作。”
　　“秋田县？我可是土生土长的秋田县人！”
　　“真巧。”

　　“清水小姐，你知道吗？我可真怀念秋田县的树木与美酒，还有称霸全国的篮球。”
　　“……篮球？”

　　“清水小姐，你出生于秋田县，居然不知道篮球场上称霸全国多年的山王工业吗？我还记得那一年我高三，暑假时跟着校际啦啦队去了广岛，第一次为山王加油。可惜比赛输了，输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来自神奈川县的球队……真是太可惜了，只差一分……”

　　听到这里，清水明突然嘴角一勾，脸上浮现起一丝奇异又温柔的微笑：“所以才说秋田县的篮球曾经很好啊……”

　　石田有些恼怒：“怎么能这么贬低自己家乡的篮球队？”
　　清水明回过神来，莞尔一笑：“抱歉，我说错了。秋田县篮球一直很好。”

　　石田认识清水明时间不长，只觉得她漂亮到艳丽，表面上眼角弯弯十分和蔼，可是并不容易接近。他总觉得这个女孩隐藏着高傲凌厉的刀锋，随时会刺向这个世界。
　　而此时此刻的她，却像被无形的泡沫包裹起来，泡沫里漂浮着恬静又怀旧的空气。
　　那是属于她的世界，他闯不进去。

　　石田有些许晃神，就听到清水明低声说道：“石田先生快趴下！我看到赤木晴子了。”
　　她又低低补了句：“她身边有一个男人。”

　　赤木晴子是火遍整个亚洲的国民初恋。她高三时被星探发掘主演少女爱情电影，一炮而红成为顶级偶像。这几年渐渐转型为大河剧女主角，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女明星。而她的感情生活向来低调，从未被拍到任何蛛丝马迹。二十五岁的赤木晴子到底心属何人，大众早已好奇到了极点。最近杂志社得到小道消息，赤木晴子和一位运动新贵打得火热。

　　所以杂志社派出资历颇深的记者石田和摄影清水明来赤木晴子住宅附近蹲点。若是能有丝毫捕风捉影空穴来风，那杂志也能大卖一两期。

　　两人将头埋在车窗玻璃下面。清水明架起胸前挂着的相机，对着远处模糊的两人对焦后一阵猛拍。

　　石田时不时抬头瞄一眼，又看不清那个男人的脸，只好焦灼地问道：“那个男人，到底是谁啊？”

　　清水明拍着拍着，按动快门的速度却突然放缓了起来，动作明显有些迟疑。
　　这一举动让石田更加焦灼不安，他低声急道：“怎么了？”
　　他知道清水明摄影技术不错，可毕竟她第一次当狗仔，可别出了什么岔子。他还要靠着这份报道赚点外快呢。

　　清水明安静地看着镜头里越来越清晰的人像，最后坦然地放下了相机，像是接受了宿命一般。
　　她并不看石田，窝在座位上蜷缩成一团，静静看着车前一片暗沉夜色：“石田先生，你喜欢篮球吗？”
　　石田被她摸不着头脑的问话气得没了脾气：“当然喜欢啊！喜欢看而已啦……”

　　“你知道最近从NBA回国的流川枫吗？”
　　“当然知道。不喜欢篮球的小学生都知道他吧。”
　　“赤木晴子身边的男人，是他。”

　　石田倒吸一口冷气，这消息也太劲爆了吧。一线女星和篮球巨星？可能这次不仅仅是赚外快，他要凭这份报道在八卦场里扬名立万了。

　　“那清水小姐……你拍到了吗？”
　　“好消息是，拍到了两人并肩回家的照片。”
　　“……坏消息呢？”

　　“第一个坏消息是，他发现我们了。”
　　“……还有第二个坏消息？……是什么？”
　　“石田先生你抬头看一看就知道了。”

　　石田探出头一看，顿时吓得脸色铁青。那个高大俊朗的男人，正沉着一张脸向他们走来。
　　在暗色天际里，四周是夏日繁盛的树木和风声。他的身影像是旧时武侠电影画报里的剑客那样好看飘逸，背着长剑除暴安良，车里二位就是电影开头的炮灰反派角色。

　　石田看了这么多年篮球比赛，隐隐约约听过流川枫打小报记者的小道消息。他看看身边清瘦的清水明，再看看自己干瘪的二头肌，自觉四拳也难敌单手。
　　实在不行，挨打就挨打吧。从业多年，也不是第一次被打。

　　流川枫脚步停在老式丰田车外，直直立着身子，居高临下气势凌人地看着车里二人，只慢慢敲一次主驾驶的车窗。
　　这个男人，如多年前那般高傲，连弯下腰看一眼车里蜷缩着的她也不肯。

　　石田慢慢滑下车窗，仰起脸挤出一副讨好的笑容：“流川先生，这么晚还在外面呢？”
　　流川枫眼色森然，不急不缓地吐出两个字：“删掉。”

　　石田尝试转移话题，递上一根烟来：“流川先生，抽一根吗？”
　　“删掉。”
　　“流川先生，你最近比赛很精彩呢。我们是你的忠实观众。”
　　“删掉。”

　　是一个油盐不进的主。石田叹一口气，指一指副驾驶的清水明，开始装傻充愣：“清水小姐拍的可不是你啊。你冤枉我们了。”

　　一直假装隐身的清水明听到自己被点名，几不可闻般叹一口气。鸵鸟计划就此作废。

　　流川枫听到清水这个姓氏后，微微皱一皱眉头。他皱起眉来也是好看的，一整张脸刹那生动起来。
　　他欠下身来，定定看着车里的清水小姐。在无边夜色里，他的脸一半藏在阴暗里，一半在车内昏暗的车灯流光溢彩，眼波流转处，是浓墨重彩深邃无底的墨色眼眸。

　　清水明无处可逃。

　　他长久地看着清水明，声线并无波澜：“下车。”
　　石田以为他要打人，连忙卖惨拦住他：“流川先生，有话好好说，打人是要上头条的……清水小姐刚刚失业，才来我们杂志社不久，这会让她再次失去工作的！现在世道不好，工作不好找……”

　　真是越说越糟糕……清水明叹口气，打断石田：“没事，我和流川……先生聊聊。”
　　石田顿时对清水明刮目相看，没想到她平日话不多，关键时刻如此勇猛。
　　在她下车以前，石田不要脸地低声说道：“……保住照片！”
　　她只淡淡地嗯一声。
　　关键时刻同事情谊就凸显出来了。自保和业绩压力下，同事的死活算个屁！祈祷流川枫不打女人，是石田最后的善良。

　　清水明下车前在右视镜里看看自己，素颜惨淡，脸上是日晒雨淋冒出的斑点，头发枯槁如野草。她在座位上窝了一天，身上的衬衫已经皱成了一坨咸菜。她和适才流川枫身边光鲜亮丽的赤木晴子生动地诠释了雨果的美丑对照原则。

　　流川枫在不远处的街角边等着她，路灯昏黄的灯光照下来，有一种情侣私会的错觉。
　　事到如今，她也来不及整理自己，只得大步走了过去。

　　她假装大方地打招呼：“好久不见，流川。”
　　流川枫沉默地看着她，并不说话。

　　她登时有些委屈，和从前一样，总是她在说话，他总是不说话。
　　成人这些年以来努力建设的圆滑自洽如窗户纸一般薄不可击，瞬间溃不成军。
　　她像是变回了那个十八岁毫不设防的少女。

　　在长久的沉默和注视后，流川枫开口道：“手机给我。”
　　她下意识地防御道：“我手机里可没有偷拍你的照片。”

　　他垂下眼来，长长的睫毛的阴影落在脸上，看不清表情：“我知道。”

　　他将自己的手机号码输入她的手机中，又递回给她：“有事找我。”
　　她心里隐隐生出些许宽慰。虽然明知自己并不会找他，可得知他对旧人仍存一丝善意，算是二人之间不错的句号。

　　成年人的伪装又回来了些，她笑着看着流川枫的眼睛：“好啊。”

　　回到车上后，石田仍然有些紧张：“怎么样，流川枫有没有为难你？”
　　她摇摇头。

　　“我看他找要你手机干嘛？”
　　她找个理由遮掩过去：“记下我的电话号码。如果我登了照片，就找人报复我。”
　　“……别听他吓唬人，这么好的新闻，不登多可惜。”

　　被当事人现场抓了包，两人都知道不该逗留。石田一踩油门，疾驰而去。
　　清水明神色复杂地看着后视镜里的流川枫渐渐变成一个原点。他伫立在原地，柔和的路灯灯光打在他身上，像古希腊雕像一般俊美。

　　石田在疾驰的车里随口瞎扯道：“你们认识吗？这流川枫看你的眼神好像要吃了你。怎么，你之前欠他钱啊？”
　　“无可能。他看谁都像别人欠他五百万。”

　　她当然不可能告诉石田她和流川枫的关系。更重要的是，二人的关系乏善可陈，没什么可说。
　　是在美国普普通通的高中同学？是同居两年关系却依然纯洁的室友？还是十九岁后再未说过一句话的陌生人？

　　平凡到连八卦杂志都懒得登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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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想写在NBA打球的流川枫了。我永远秉持流川枫打球就是最屌的，在哪里打球哪里就是最屌的这个中心思想。

　　《一一》是我非常喜欢的电影，它说我们永远只能看到事情的一半，故事里的人是这样，故事外的人又何尝不是。这是一个老套平淡又带一点狗血的故事，慢慢更新，慢慢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