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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肯定有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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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
暮色四合时,陈闲借着给大花加餐的名头跑来向它请教问题,现在这马简直成了他的百科全书,要是没有它,许多事还真不知如何应对。
陈闲已经发现,这家伙也是个傲娇的,很享受陈闲仰慕的眼神,给几个苹果顺着毛哄,便肯开口解惑。
它一边嚼着新鲜苹果,一边偷瞄着旁边的小翠花,一边慢悠悠道:“他们为什么来宫家?这还要从宫家开门立户说起……”
陈闲:……也可不必说那么远。
大花自顾自道:“宫家是真正的钟鸣鼎食之家。第一代家主是一位大乘修者,辅佐棠太祖起兵建国,乃是从龙之功。二百年来,宫家出过三位宰相,两位太傅,一位封疆大吏,门生故旧遍布朝野。”
陈闲靠在马房栏杆上,也拿出一个苹果啃着,心道这就是真正的古代豪门哇。
“不过近两代家主才具平平,子弟也未居要职,宫家渐成在野清流,眼看是要没落下去,好在上一代又出了一个宫岫,于仙门中声名鹊起,有望证道,宫家这才重获青眼。”
陈闲暗自思忖:看来这个世界的历史发展也跟地球差不多,但多了“修行者”、“仙门”这股势力,不知道他们在整个历史长河中有多大影响力?
“先帝崇佛,将佛教立为国教,今上沿袭下来,还将琉璃山万法寺立为国宗,你说的那几个和尚,应该都是万法寺的,听你说为首那个法号‘寂明’,寂字辈,应该是万法寺方丈的亲传弟子。”
“这么厉害?”陈闲看那几个和尚都穿着土黄僧衣,没有多余的装饰,也没带太多行李,很是简朴,根本没想过他们会是一群如此有地位的和尚。他又想了想,“不对啊,那你说前面那一大段干什么?根本没关系啊。”
大花翻了一个白眼,真是朽木不可雕也:“怎么没关系?若宫家不是有此前尘,怎么可能将万法寺高僧请到府中?”
“也是啊……”陈闲勉强承认他说的有几分道理,又捏着下巴道,“那宫家把他们请来做甚?”
大花甩甩尾巴:“你去问呗。”
别的不说,知道这几个和尚如此厉害,陈闲略有些不安的心也放下去,还带了小黑这条辟邪黑狗作双保险,一个人美美入睡。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离开漆宿雪睡觉的第一天,那个阳光明媚的梦出现了一些变化。
一开始还是那个小女孩在笑。
她离得很近,他甚至能看清她脸上的每一寸皮肤、绒毛、瑕疵。
她的脸映着阳光,散发出一种朦胧的半透明光泽,眼瞳也被照得发亮,像一颗琥珀珠子。他看着这张脸,很久很久。
她也一直笑了很久。
直到天色变换,明媚的阳光不知何时隐去了,变为了阴天,于是她脸上的光影也变化了。
她的表情似乎没有变,只是光变了,照亮她眼睛的阳光离去了,她的眼睛就变成了两个黑洞,然后流出水来。
哦,好像不是她眼睛流出的水。
是天在下雨。
雨水落在她脸上、眼睛里,又滴滴答答流下去。
阴天变成了雨天。
很大的雨。
噼里啪啦的水声。
水声?
滴答、滴答、滴答——
不对呀?
面前这么大的雨、这么多水,为什么是如此寥落的滴答响声?
不对呀。
这壮阔的水景应该更像……
海啸。
或者被人按头在水箱里。
数个画面在他面前飞速闪回:
女孩在阳光下的脸。
没有阳光的脸。
漆黑的瞳仁、 涌出的水。
阳光下的脸。
黑瞳仁、水。
阳光下的脸。
黑眼,水滴。
滴答、滴答……
轰——
耳边拉开一阵长音,随后是巨大的疼痛、惊诧、与经久不息的耳鸣。
轰——
滴……答……滴……答……滴……答——
我怎么了?
为什么所有声音都扭曲了?变低了变慢了。
——我好像听不见了。
“砰砰——”
“汪汪汪汪汪——”
陈闲猛然惊坐而起,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小黑在床侧面,前爪低伏,冲着他疯狂吠叫。
不对劲,一百个不对劲。
又连着做梦了。
他一边擦着额角颈部淋漓的汗水,一边思考着:几个晚上连着做同一个梦,还有剧情的递进,他已经有过这种经历了,不可能再错。
——不对劲,肯定有鬼。
黑暗放大了他的恐惧,他勉强喘匀呼吸,掀被而起,坐在床边想了一阵,决定去找漆宿雪。
然而就在他站起来的时候,忽然双腿一软,又坐回床上,就像有什么东西拉着他一样。
他下意识回头去看,看到更为黑暗的床铺里面,自己的枕头。不知道为什么,就像被什么东西蛊惑,那个枕头,好像是一个深渊,在召唤他,让他直接栽了进去。
再醒过来,已是天光大亮,有人在哐哐敲门,小黑趴在门前,对门外的人汪汪狂吼。
陈闲撑坐起来,头疼欲裂,喝止住小黑拉开门,看见站在晨光里的寇望。
寇望端详他片刻,问道:“你怎么了?”
陈闲茫然:“什么怎么了?”
“看起来几天没睡了似的。”
被门外的阳光一照,陈闲感觉活了过来,但日光刺得他眼眶发酸,险些没站稳,扶住了门框:“找我什么事?”
寇望眉毛一挑道:“今天立秋,本来想邀你去襟带山玩的……但我看你现在这样子还是回去好好歇歇吧。”
这会儿功夫,陈闲逐渐回忆起了昨夜种种,他怀疑是这间屋子或这个床有问题,断然不敢再回到那张床上睡觉。此时有人邀请他去郊游,真是有些心动,正好也想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但理智尚存,便道:“我去问问我的同伴。”
寇望嘴微微一撇,转身就走:“行,我吩咐他们多准备辆车。”
陈闲哎哎:“等等,我还没说要去呢!”
寇望已经走远了。
陈闲觉得漆宿雪十有八/九不会同意,追了两步道:“真别准备,要去的话,我们自己赶车。” 也不知道那家伙听没听见。
陈闲头大得很,靠在门框上掐了掐太阳穴,这时小黑走到他身边蹭他的小腿,他低头跟乌溜溜的狗眼对视,低声问:“你昨晚是叫了吧?是把我叫醒了的吧?是的吧?”
他不禁怀疑,难道昨晚他被狗叫醒那一段也是梦吗?
梦中所有的元素都是这几天遇到过的……而他半夜把他叫醒的狗叫,有可能是刚刚小黑在吼门外的寇望,梦境把这个狗叫声收录进去了……
不,不对,之前都遭过一次了,总不能在一个坑里跌倒两次。
他简单洗漱了一下,整理好着装,去隔壁敲漆宿雪的门。
来开门的是丫丫,小姑娘梳着羊角辫,簪朵小绒花,俏生生立在门前,可爱极了。
漆宿雪也已穿戴整齐,正在整理纱笠,瞥他一眼:“杵在门口做什么?”
陈闲还有点愣:“我又做梦了。”
漆宿雪停下手上的动作,问他:“梦见什么了?”
陈闲现在回忆,又有点记不清了,只能捡着还记得的部分说了,都比较零碎。
漆宿雪听完沉默了一阵,陈闲又问:“你昨晚听见狗叫声了吗?”
漆宿雪说没有。
陈闲本就不坚定的心再次动摇了,难道真是梦?
“你不是说宫家有阵法,鬼进不来吗?”
漆宿雪:“本来就是这样。”
陈闲叹一口气:“那这个梦是怎么回事?”
“也许只是梦。”
是这样吗?
此时青天白日的,昨晚的恐惧都散了,漆宿雪又这么说,隔壁还住着国宗高僧……陈闲又不确定了。
“对了,寇望来邀请我们去山上玩儿。”他话锋一转道,“我还没答应,说先来问问你。”
漆宿雪直接将手中的纱笠戴在头上:“那就去吧。”
这倒是出乎陈闲意料,他本来以为漆宿雪是一定会拒绝的:“你不是不喜欢和他们打交道吗?”
漆宿雪轻描淡写:“你不是说是寇望相邀?又不是寇琛。”
寇望就可以?
陈闲不明白,也不明白为何自己心中忽然生出一点别扭。
总之还是决定要去了。
两人收拾好东西,带着丫丫出门,迎面就撞见了寂明和尚。
和尚还是那身洗得发白的朴素僧袍,白面无须,平平无奇一张脸,叫人转脸就忘的感觉。
双方擦肩而过时,和尚停下来向他们行了一个礼,说了声阿弥陀佛。
郊游队在宫家门口集合,去的是以宫谨言和寇望为首的世家公子群,香车骏马,锦衣如云。陈闲还是把大花和破车牵出来跟在车队后面,瞧起来是比公子们的仆役车辆还寒酸。
浦江城是古胥江、剑水与锁龙江三江交汇之地,襟带山上有一观测点,可以看到三江交汇与浦江城全貌,颇受附近名门雅士的青睐。
车行一个时辰左右,众人抵达襟带山观景台。
下车行至台边,便可以看到三江交汇的壮阔景象。
宫谨言作为东道主,充当了解说导游的角色,跟众人讲解浦江的风光人情。
这浦江城果然是前代重要的军事要塞,大棠最宽的一条人工运河古胥江穿城而过,这条运河承载了大棠三分之一以上的河运,如墨绿绸带自西而来,与剑水激荡交融,在江心划出分明的水□□限,白浪如雪沫迸溅,最终汇入浩荡的锁龙江奔向天际。
浦江城主城颇具江南风韵,从此俯瞰,水系如织网般将城郭分割成错落区块,青石拱桥和小池塘如星盘散落,沿河民居皆是白墙黛瓦,石桥、楼阁、舟楫都被编织在这张星盘里,皆成画中景致。
就这么看着这个场景,陈闲竟然找到了一点早已被繁重工作搓磨掉的、青春时期对建筑行业遥远而模糊的热情。
然而时过境迁、世殊人异,个中感悟,只能化为一声怅然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