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薛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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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千帆走到门边，那里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师厉，另一个看着面熟，叫不出名字。
那人眉眼修长舒朗，面容柔和，虽同师厉这般座寇站在一起，却不染匪气，倒像是个清雅矜贵的世家郎。
贺千帆走近，师厉看他时仍带着警惕之心，始终不敢处于完全松弛的状态。他无视师厉紧张跟随的视线，对另一人说：“看你面熟，也是青云寨的？”
那个人坦荡回答：“是。”
贺千帆上下看了他几眼。说：“你的佩刀呢？”
青云寨的匪徒贺千帆见过不少，他们之中有许多是无路可走的流民，半路被逼上乌行山落草为寇。所以大部分原先是没有练过功夫的，入了寨后跟着师厉，师厉使刀，他们便也跟着学了几招，于是青云寨的匪徒大多是佩刀的。
面前的人腰间并无佩刀，身上也不曾戴其他兵器。
他说：“我没有佩刀。”
师厉也说：“他不......会功夫。”
贺千帆轻抚指尖红绳。说：“他不会功夫，那你把他带在身边作甚。”
他的语气并无疑惑，像是吃准了他在扯谎，故意抛出这一问。师厉是个遇事不慌的性子，他表现得十分镇定，没有上套。说：
“吃饭。连人吃饭都、都管？”
顾明音道：“吃饭而已，跑这么远。莫不是这小客栈有什么令二位垂涎的佳肴？”
吃饭倒是没问题，不过此处距离他们那临时寨子也算不上近，就算快马加鞭也得用上两个时辰左右。这吃的喝的同寨子附近无甚差距，师厉大费周章到这，只为吃上一顿饭？
贺千帆相信才有鬼。
他说：“恐怕不是为了珍馐佳酿，而是为了什么人吧。”
师厉的口吃的毛病，越想说话时，话就越解释不清楚。他呲着牙略带烦躁地揉了揉头发，本就杂乱的发型经过一轮揉搓后，更如顶着一头鸡窝般滑稽。
师厉直勾勾盯着贺千帆双眸，说：“什么意思？怀疑我、我杀了他？”
“没有。”贺千帆诚挚摇头，说：“随便聊两句。”
他转向师厉身旁那人，“你叫什么？”
那个人不太爱说话，脸瞥到一边抱着手臂靠在门框前，不太理会这边的嘈杂。听到贺千帆叫了他，才微微回过头来。
他似乎不太想和他们说话。贺千帆说：“你不说我也知道。”
这句话引得他的兴趣，提起眼皮看了过去。他倒是而没多大反应，倒是师厉的反应更明显。他略微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贺千帆调整一番自己的护腕，不紧不慢地说：“你身形不算健硕，看起来确实不像习武之人。身侧不佩戴刀具，指尖和虎口处也无明显茧痕，可是他会带一个无所用处的人出来吗？
“听说你们青云寨向来做的是劫富济贫的营生，打劫的都是周边或过路的商贾财主，方才我向小二哥打听了一下，在这间客栈落脚，又符合这标准的有两个，一是躺在那儿的司法佐，二个就是隔壁住着的镖队。”
贺千帆顿了下，扭头看了眼顾明音，指着他说：“现在还有第三个选择，河中顾氏的士族子弟，这里他最有钱。”
顾明音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贺千帆，师厉“噫”的一声，忍不住摇了摇头。
贺千帆一顿夹带私货的言辞抛出，感觉心里舒服多了。又接着说：“你敢说自己是来简简单单吃个饭？”
那人问：“所以呢？”
“所以你们肯定另有目的，既然有目的，他带着你又怎会无用呢？我前面说，你手无明显茧痕，却并非是完全没有，或者说很薄、很轻。”
他趁机抬起这人右手，道：“你的指侧——食指和中指之间的茧痕，是怎么得来的？书写绘画的力度可磨不出这样的茧子，你不是不会功夫，只是用的武器比较特殊。”
这个人十分从容，在他的手被举起时也没有任何反抗，在烛光下凑近了些，确实可以看出薄如蝉翼的一层旧茧。
贺千帆说：“我有个朋友，想必你也曾听说过他的名字。姓洛，名闻竹。他尤擅长使用暗器，手上的茧和你的位置相同，只不过他的茧子比你更为明显。所以......”
他从怀中掏出那两根乌石针，竖在他的眼前。道：“这根乌石针，就是你的武器。昨日绑走子晦的人，也是你。乌石针是云州燕家的独门暗器，你姓燕？”
贺千帆有些迟疑，眼前之人气度非凡，看起来像是大族子弟，就说师厉是他的随从也是有人信的。可云州燕氏声势显赫，并未听闻族中有哪一位离了家，还做了山匪？
那人听后，极轻声笑了。说：“你很聪明，不过有一点猜的不对。我不姓燕，我姓薛，叫薛术。”
薛术接过那两根乌石针，握在手中。说：“这确实是我的，灯是我灭的。”他看着顾明音，说：“你也是我绑的。”
他看向顾明音时毫无愧疚之意，也不像青云寨其他人一样带有对他身份的忌惮，反而是稀松平常，更多则是带有几分挑衅意味。
师厉挡在他二人中间，解释道：“火、火是我们灭的，确实......是为了劫财。人不是我、我们杀的。”
薛术对此不在意，但师厉不行。再不承认图财，就要被扣上害命这个更大一层的帽子。
顾明音将贺千帆拉到一边，道：“不是他们，只是赶巧罢了，真凶故意拿他们脱罪。”
贺千帆点头，他只想不通一点，为什么薛术会表现得如此淡定，丝毫不怕被人利用顶罪，这样的反应太反常了，总让人忍不住怀疑他是否真的与此事无关。
“是。但这个薛术有古怪，恐没这么简单，不能掉以轻心。”
不多时，客栈的门被敲响。魏泉带着平城县丞赶来。
平城县丞进来后当场呆住，缓了良久才敢接受眼前的事实。
但此事他一人无法定夺，便下令将今日客栈中人全部带回衙门，听候审问。
贺千帆和顾明音也跟着出了门，县丞更是吓得不轻，连忙给二人行礼，道：“二位不必一同前往，下官自然相信将军不会是那行凶之人。”
顾明音道：“这客栈这么多人，除去真凶外，都是无辜之人。他们也什么都没做，只是身处这客栈之中，当跟随回去配合调查。若今夜将我二人排除在外，岂不算是恃权轻法。”
贺千帆道：“就是。我们既知自己没做，便心中无惧。只不过是去衙门待几天，查出真凶大家心里都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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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城府衙。
贺千帆和顾明音四目相对，坦然地被关进了牢房。
贺千帆环顾一圈，说：“这环境也太差了。”
地上除了一堆干草，就再无他物。连个做的地方都没有，牢房阴暗潮湿，天窗又频频吹来凉风，冷飕飕的。
顾明音站在牢门前，讽道：“这是牢房，你还想怎么。”
“我怕你冷啊。”贺千帆道。他贴在铁栏杆前，身子往外凑着，想要喊来远处的狱卒。说：“能不能给床被子。”
顾明音出神片刻，拦住他。道：“行了。别喊了。”
他走到干草旁坐下，靠在墙壁上。虽坐的不是很舒服，但他折腾了一晚，实在有些站不住。心口也颇觉堵得慌，只能坐着缓一缓。
贺千帆见无人应声，也不再费那个劲，他跟着顾明音走到墙边。道：“你没事吧。”
顾明音把自己缩得很紧，他的眉心始终轻轻拧着，长久以来一直如此，像是已成习惯，但此刻蹙起更用力，面上是遮不去的倦态。
看了一阵，贺千帆无端想起之前的某个宵禁夜，他骑着马第一次遇见顾明音时的景象。
眼下这姿势，好像和俯视没什么区别。他极轻地笑了一下。
笑声在四下无声的牢房中被映的出奇清晰，顾明音寻声昂起头朝他看去，他清晰地看到了顾明音眼底一闪而过的烦躁。一眼之后，顾明音便垂眸懒得看他了，声音却比往常更冷淡了些，说：“笑什么。”
“没什么。”贺千帆感受到他的不满，这回识相的坐下，挨着他身旁，侧目平视。说：“要不跟县丞通报一声，你先出去吧。”
他凌然大义：“我替你蹲大狱。”
顾明音将头扭到一边。说：“心领了。”
贺千帆趁着当下几分精神，将客栈之事全部再理一遍。说：“尸体是不会骗人的，他脖子上的勒痕已经变黑，至少说明死亡时间并非今夜，薛术固然可疑，但他是今夜才来到这间客栈，时间对不上，应该不会是他。”
“但话虽如此。”他话锋一转，说：“可我仍觉得此事太过巧合，这其中应另有隐情。”
他本还有别的话要说，顾明音却和衣侧躺，闭上眼睛，说：“睡吧。”
贺千帆以为自己听错了，皱着眉问：“什么？”
顾明音说：“我们就知道这么多，翻了天也查不出什么，睡吧。说不定明日一切就都水落石出了。”
他面朝着墙壁，将身子蜷缩在一起，模样单薄显得有些可怜。
......
“将军，这是下官昨夜连夜审讯的供词。”
第二日，顾明音是被县丞的声音吵醒的。他的身上盖着一件外袍，贺千帆坐在他前面，正在翻阅县丞递交的供词，听到动静，头也不抬地问了句：“醒了。”
顾明音看着那件外袍，迷茫了一刻。他依稀记得昨夜借着头昏脑热的劲儿，沉沉睡去。期间只觉得很冷，但不多时便感觉到被什么东西环住，驱散一部分冷意，原是这件袍子。
他双手攥着外袍，问：“你坐了一夜？”
“嗯。”贺千帆把供词交到顾明音手中，说：“你看看。那些人的供词。”
县丞候在一边，说：“这个司法佐本来前日就该来平城上任，可左等右等迟迟不来，如今这......”他叹息一口气，有些忐忑和无奈。说：“司法佐遇害一事，平城之内难有人能够担此重任，下官迫不得已，恳请二位能够帮衬一二。”
顾明音低着头看着手中的供词，须臾，清冽的嗓音缓缓响起，说：
“这个人......”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薛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