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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客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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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明音醒来时也没什么精神,双目布满血丝,也是被吵到没怎么休息好。
贺千帆此时已穿戴好衣甲,见他醒了,道:“没睡好?”
顾明音捏了捏眉心:“吵。”
昨夜那军队过境和战鼓喧天的声音几乎响了一夜,闹得人翻来覆去,睡不踏实。
贺千帆:“这地儿玄乎得很。”
顾明音没回话,贺千帆朝他看去,见人披了衣袍仍坐在床上愣神,尽管歇息一晚,仍不减疲态。
到了日中,他们才启程继续向前行进。
隔日晚,队伍行至博州城附近。大抵再过三五日便可回到榑都。
贺千帆下马径直走到车旁,敲了一下车壁,不等回应便掀开轿帘。说:“顾明音,下车。方才路上看到一处客栈,带你吃点好的补补去。”
顾明音掀起眼皮睨了他一眼。走出轿子。他提着衣摆,弓腰走出帘外。贺千帆朝他伸过去一只手,想要将他扶下车。说:“别墨迹。”
顾明音目光淡淡扫过他,如往常般漠然。随后忽视他递来的手,自顾自走下马去。
贺千帆耸肩,说:“你真是......”
顾明音回头看他,眉眼间带了丝挑衅的意味,显然是故意为之。问:“真是什么?”
贺千帆甩手,说:“懒得和你计较。”
这回范六郎倒是没说要同往,许是上回的事还未缓过来。但吃喝总少不了魏泉,他也要去,被贺千帆以“你壮得像头牛”为由严辞拒绝了。
营地到客栈还是有些距离,腿儿着去得费些时间,顾明音不想骑马。
贺千帆说:“那我骑马,你走着去。我在那等你。”
顾明音皮笑肉不笑,说:“随你。”
贺千帆还是陪他走去了。
夜幕低垂,万籁无声。二人一前一后走在这片宽广大道上。恰有一阵清风拂过,战乱时年,这般悠闲的日子已说不出多久没有经历过。
偷闲躲静,抬头看月明星稀。
月明?
贺千帆低笑,转过身去看顾明音。这一路太安静了,顾明音低着头跟在他身后,一个没注意,顾明音险些撞在他身上。
顾明音看他时,头是需要微微扬起一点的。他问:“停下作甚?”
贺千帆心头颤了一下,他后退一步,指尖上指天上月,用半开玩笑语气道:“你看,今夜有月,那群鬼魂不会来。”
“......”顾明音道:“无聊。”
贺千帆逗他一顿,心情大好。
良久,一间二层客栈映入眼帘,门匾上写着人来客栈四个大字。
客栈门窗紧闭,若非屋内亮光,几个清晰人影映上窗纸,都要令人怀疑店已打烊,闭不待客。
“奇了怪。”贺千帆道:“这才巳时,怎么就都关门了,博州城不做生意的吗?”
他先一步跨上台阶,抬手叩门。问:“里面可有人?”
不多时,门从里面打开,探出一个脑袋,用身子挡住门,对着二人上下一番打量。问:“客官,从哪儿来的?”
贺千帆手撑在门框上,他稍微躬着些腰背,小二哥体型瘦小,完全被笼在他投下的暗影里。贺千帆短促地笑了一声,说:“我们从靖州来,要往榑都去,路过此地,天太晚了,来你店里歇歇脚。”
小二哥看了看贺千帆,又越过他看了眼后面的顾明音。暗忖片刻,确保无误后,这才后退一步敞开门。说:“二位快请进吧。不知您二位是打尖儿还是住店?”
屋内果然敞亮,一层顶高约两丈高,对比方才氛围,丝毫不显压抑,反倒是舒了一口气。堂中七八张桌子,坐满大半,唯二两张空桌,挤在最角落不太叫人注意得到的地方。
贺千帆说:“吃顿饭就走。”他看着迟迟未进的顾明音,道:“进来。杵着做什么?”
小二哥脸色有些奇怪,说:“赶夜路啊。”
顾明音前脚刚进门,后脚两扇门就被人紧紧带上。贺千帆皱眉,问:“这是何意?”
小二哥支吾作答,也没说明白。倒是跟明里修说的一样,说:“嗐,咱们这的规矩。客官您就别再多问了。”
说话间,面前一桌有人起身离席,不自觉地身子趔趄,贺千帆注意力没放在这边,突然感觉肩头被撞了一下,有个身影朝后踉跄倒去。
他眼疾手快捞了那人一把,扶着他胳膊站稳,那人醉眼朦胧看去,冲他打了个酒嗝。
是个醉汉。
“小心。”贺千帆道。
醉汉抬眸看了一眼,醺醉地笑,站稳后感激道:“多谢郎君。”
那张桌子上其余几人抬着手里的酒坛,打趣道:“李翼,快点儿的,墨迹什么,赶紧解决完回来吃酒!”
李翼推开门,晃晃悠悠出去。大剌剌招手,道:“去去去,莫要催促,莫要催促。”
大堂吵闹,有几桌酒客自在随性,自来熟般朝贺千帆打招呼,夸赞几句,贺千帆都客套回了。这般景象,如同昔日军营,疏朗适意。
小二哥问:“客官坐哪张桌子?中间这个?”
堂中两处空桌,一处人群之中,就在方与贺千帆打招呼那群热情酒客的旁边,一处角落之间,缩在墙角前一个不起眼的地方。
小二哥察言观色的本事一流,他的身子已经微微往热闹那张桌的位置上侧去,就等话出口后领着客人落座。
顾明音的手攀上心口,皱着眉用力地按了几下,也要往那边转身。
“坐那张吧。”
贺千帆走到角落那处坐了下来。
顾明音狐疑坐定,贺千帆问:“你什么表情?”
堂中央太吵,杂乱无章的声音令顾明音有些不适。他依旧一手揉着心口处,说:“我以为你会坐那张。”
“太喧闹了,不喜欢。”
贺千帆稍微侧过头去,看着眼前的窗。这角落坐处离人群远些,不至于太嘈杂闹腾,只是烛火暗了些,倒也没什么要紧。
他左手搓了搓后颈。又补充道:“这儿安静,我喜欢这儿。”
贺千帆将一叶白解下放在一边,小二哥温了酒送上来,他斟了一杯吃下去驱驱尘。顾明音不沾酒,他于是又叫人上了一壶热茶。
他重新斟了茶,将杯盏递过去。问:“你觉不觉得这里挺奇怪的。”
“还好。”顾明音吃了一口茶,乜他一眼。说:“你比较奇怪。”
贺千帆拈着酒盏,漫不经心道:“当我没说。”
周围几桌穿着打扮各有不一,有的吃了酒,说话的嗓门就大了起来,道:“诶,看这天,估计是要下雨。”
“不是吧,这鬼地方再下雨,可真是要了命了。”
贺千帆在手中转着空酒盏,饶有兴趣地听他们一言一语的相谈。他淡笑,问顾明音:“你猜他们为什么怕下雨?”
顾明音头也不转,直视桌板。说:“不知道。可能没带伞。”
啪的一声,贺千帆手中杯盏掉在桌上。他顾不上捡,问道:“你刚才是说了句玩笑话?”
“好笑吗?”顾明音极淡定地说:“你觉得好笑它就是玩笑。”
贺千帆将杯盏放正。摇了摇头,说:“你挺认真的。没有开玩笑的天赋。”
“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他说。
忽然,楼上厢房传来一声脆响,是玻璃碎片摔落在地的声音,大堂骤然寂静片刻。贺千帆抬头张望,顾明音也将目光移过去一瞬。
屋内烛火将人影映在窗纸上。只见一黑影拍案而起,大骂一声:“快滚!”
一人被踉跄推出门外,是店中伙计,手中还端着一盘热汤。门缝中依稀看到一个中年男子的身影,男子身量不高,着青色衣袍,下巴尖蓄着一小撮胡须。方说出一番粗鄙言论,仍秉着文人模样,左手来回抚着他的胡须。
小二哥过来上菜,贺千帆问:“那是谁?”
小二哥压低声音,凑到贺千帆耳边低声道:“平城新到任的司法佐。”
贺千帆一开始并不在意,却听小二哥喃喃自语:“博州真是个鬼地方,什么人都待不久。”
“这话何意?”
“嗐,博州各县的官吏总是换来换去的,光是平城这地儿,自圣人即位以来,已经换了三任县令了。”
永宣帝践祚不过六月,这期间单一个小小的平城县令,竟就连换了三个,确实有些奇怪。
小二哥上了菜,不再多做停留,见他走后,顾明音说:“博州不比靖州,这一代物产丰富,粮食盐铁充沛,又是守在榑都前的要津,在此处为官当是一份肥差,为何接连换任。”
顾明音话说到一半,门被嘭地推开,那名被唤作李翼的男子又走了进来。和他同桌的人吆喝道:“李老二!快来!”
李翼坐稳后不久,门外风声愈发猛烈,他进来时门未闩结实,竟忽地被风吹开。
小二哥连忙去关,这种事在他们这可谓不吉,他边闩好门闩边嘟囔着道:“祖宗嘞,咋感觉今晚这么怕人哩。保佑保佑,千万别有不干净的东西进来!”
“明音。”
贺千帆打断了他的话。言语间,贺千帆汗毛竖起,一双眼如鹰般环视四周,感觉这店中有一丝不对劲。
顾明音一愣,说:“怎么。”
贺千帆拉住他的手腕,为避免勒伤,他向上抓了几寸。顾明音莫名其妙,他挣扎几下。
“干什么。”
贺千帆没有放手,反倒更紧地握住他,说:“我有预感,这里......”
他话未说完,窗外闪电划过,随后轰隆一声巨雷声炸响。
客栈里的灯,全部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