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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论战 ...

  •   范竑三人哑口无言,被问得面上也不太好看,全然没了方才论战时的神采。

      范竑揩了额角流下的汗,说:“当率先攻打江城。”

      他到底是见过风浪的,尽管方才一时间被问倒,却很快稳住场面,又回归平常。补充道:“江城离江最近,即使失败也很容易后撤过江。”

      贺千帆摇头,说:“我觉得不然。江城和其余几城离得太近,一旦有敌袭,附近援军很快就到,于我们不利。”

      李凉道:“那就打卫城,卫城附近无相近城池来援,周围荒芜,城中守军不多,只要困住他们,外无援军、内无粮草,不出半月便可拿下。”

      贺千帆又说:“如您所言,卫城偏远,攻占意义不大。就算拿下,也很难以此为据,向前进攻。到时候闵军大可用您提出的办法夺城,卫城易攻,却不易守。攻下一座城,不能以此为据点继续向前,也不能守住不破,还要浪费兵粮,实在不是什么最优解。”

      几人提出一堆首战策略,却被贺千帆一一道破。沈承瑾几人都没有动嘴,贺千帆以一敌三,颇有几分舌战群儒的意思。

      李凉年纪大了他们不少,那一撮山羊胡已染了白,又是世家出身,养尊处优惯了。如今竟如此被一后辈戏耍,他气不打一处来,嘴边胡须都被吹地鼓动起来。说:“傅将军此番是在戏弄我三人吗?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么李某倒想请教将军,究竟这三城中,哪一城适合作为我军攻占之首城?”

      贺千帆面不改色,说:“您先消消气。景元。”

      他喊了句谢景元的名字。谢景元原是半躺着的,闻言应了一声:“怎么了。”

      贺千帆问了他相同的问题,说:“江畔三城当率先攻下哪座?”

      谢景元手撑着头,撇嘴。说:“我哪座都不攻。绕开这三城直接打禹州。”

      范竑愣了下,贺千帆朝他点头,说:“我也这么想。”

      范竑皱眉,一言不发。倒是李凉王达先不悦了,说:“可你问的是江畔三城。”

      贺千帆不讲理地说:“是啊,可您也能不回不是?您看,我问谢将军的也是江畔三城。”

      几人脸色铁青,有理也变得无理了。就是哑巴吃黄连,说也说不清。范竑又撑着脸面和沈承瑾寒暄几句,便找了个借口,施礼离开了。

      他三人只想赶紧出了这屋子,不想走到一半,突然被喊住。叫他们的人竟是顾明音。

      贺千帆也饶有兴致地看着顾明音,猜想他能说出什么来。

      范竑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只微侧半面脸,余光落在席上。

      顾明音不紧不慢,道:“我记得范侍郎家,有几位被安置在蓉城一代做司仓参军吧。”

      他声音轻缓,没几分力,说出的话却让范竑心头一紧。

      顾明音又说:“倒是个辛苦的差事。”

      ......

      又过了须臾,确认范竑三人已经走远了,贺千帆蓦然开口,他喃喃自语。道:“怪不得。”

      魏泉问:“怪不得什么?”

      贺千帆说:“我之前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主战派中几乎都是世家子弟。”

      周初,太祖圣人命人编纂《氏族录》,依照姓氏定等级高下,划天下士族为九等,皇室宗族为一等,以顾氏为首的河中世家为二等,部分为官之人也因此而得士族名分,列为第三等。

      而这其中,便包含范竑、王达、李凉的家族。

      他们虽不如顾明音和沈承瑾身世显赫,却也算是出身名门。

      洛闻竹问:“所以呢?”

      贺千帆不答,却反问他:“你说,什么人最不希望周闵开战?”

      洛闻竹说:“废话,当然是百姓。两国开战,受难的是穷苦百姓。”

      贺千帆点头。又说:“那你说,又是什么人对开不开战持有最无所谓的态度。打也好,不打也罢,跟他们关系都不大。”

      洛闻竹支起一条腿,换了个姿势。说:“当然是世......”他顿了顿,这话像是点醒了他,他呆愣地看向沈承瑾。

      沈承瑾浅笑,示意他接着说下去。他带着几分猜测的语气,缓缓道:“世家?”

      沈承瑾点头。合上折扇,在掌心拍了几下。

      其实若非顾明音有意提到那句“司仓”,贺千帆还真不曾注意到,明明立在这块地上就能活下去的世家大族,为什么非要上赶着掺和伐闵之事?

      这种事输赢没个定数,对他们而言,出头多半吃力不讨好。

      顾明音乜着他,带了点讥讽的意思,仿佛再说他居然此刻才想通。可见,他最后那句话,是告诫范竑,也是在提醒贺千帆。

      他不身处朝中,却看得比谁都明白。

      洛闻竹问沈承瑾和顾明音:“同为士族,沈家和顾家会在意是否出战伐闵吗?”

      谢景元吃饱了躺到沈承瑾腿上,发梢散到地上,沈承瑾替他挽了发,漫不经心答:“为大周,自然会提议伐闵,可若但从沈家来看,不会。”

      顾明音回答的就更简便,直接道:“不会。”

      南方能否收复,跟他们的荣华和家族延续联系不大。换言之,就算周闵征战的那三年,即使龙首上改了姓名,他们也是在这乱世中稳坐第二把交椅。

      “这不能比较吧,主战派的那些世家,虽也是望族,但可差顾氏沈氏不少呢。”魏泉说。

      “所以他们到底图什么?”

      顾明音坐了太久,也有些疲惫,七嘴八舌的问题吵得他头疼。他半阖起双眸,撑着额休憩。他本不想回答,但眼下沈承瑾没将注意放在这边,贺千帆也不知说些什么,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静。

      他叹了口气,语气清冽,说:“一国臣子,在国家山河未归于一统时,不论当下情况,极力提出南征。不是傻子白痴,就是别有所图。他们显然不是真傻子。”

      魏泉问:“图什么?名还是财?”

      顾明音双唇轻启,正要开口。感觉颞上传来一阵冰凉触感,抵在他有些发热的穴旁十分舒适。他双眸转动,看向贺千帆。

      贺千帆帮他按摩起两穴,倒是缓解了一丝不适。他没说什么,放任他继续按了。

      顾明音接着回魏泉,说:“图名,无非就是打一场心里没谱的翻身仗,赌赢了,便可青史留名。图财......”

      洛闻竹是个急性子,他接道:“他又不缺钱。”

      魏泉听到这话,像被扇了一巴掌一样难受,摸了摸自己瘪了一半的钱袋。

      顾明音道:“他是不缺,也可能是敛的太多了,兜不住了吧。”说罢他勾唇,又说:“我只是随口一说,诸位听听就好。”

      ......

      用晚膳,几人各自道别。此时已是宵禁时分,贺千帆和魏泉骑着马在街上慢行,顺道巡查一番。

      魏泉骑在马上,一个劲打嗝。他揉了揉肚子,道:“吃撑了。”

      贺千帆调笑道:“可不么,那一桌子菜,你得吃下去半桌,哪有你这个吃法。”

      魏泉道:“好容易有人请,不得多吃些。”

      魏泉这人本分能干,人也正直,就是过日子吝啬了些,每日心里都打着算盘,想着怎么把他那个钱袋子喂满。但进钱容易,想让他出钱,可就难了,像个貔貅一样。

      贺千帆道:“像你这样的,带去吃席准能回本。”

      魏泉神气道:“那是。对了侯爷,您还记得么,小的时候我们在庭北,您带我去别人家偷席吃,还掀人家新娘子的盖头。”

      贺千帆愣了下。打他在榑都见到傅熙州的第一眼起,那人就是一副半死不活,清心寡欲的样,仿佛身边所有都跟他无关。

      这么多年过去,他始终没变,贺千帆也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傅熙州,却不曾想,他还有这样荒唐的往事。

      他摇头,说:“忘记了。”少顷,他又说:“能给我讲讲么。”

      魏泉指尖抵着下颌,想了半天。说:“就是偷席啊。当时我们在虞州,虞州城里哪家哪户办宴席,您都要去装人家亲戚,完了偷吃一顿宴席。”

      贺千帆看着魏泉的身形,心道,难怪长这么高,原是蹭百家饭喂壮的。

      魏泉又说:“每次被人发现后跑回府,都要再被老侯爷揍一顿,还连带着我一起,在祠堂里跪上半天。但下次还去。”

      贺千帆有些诧异,他无法将沉默寡言的傅熙州和这些结合到一起,任他再尽力,也无法从记忆深处摸索出傅熙州放肆大笑的模样。

      他也很难能够构想出魏泉所说的那副场景。

      他所认识的傅熙州,疏离、孤僻,是被榑都囚禁的金丝雀,是在大周规训下被磨平獠牙的孤兽。

      但贺千帆却觉得,那些他没有见过的,也许才是傅熙州本该有的样子。

      只是有些可惜,他连想也无法想象出来。

      贺千帆放慢了马速,渐渐和魏泉之间拉出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魏泉还在说什么,总之和傅熙州无关,贺千帆没有仔细去听。

      魏泉也没有留意到贺千帆的异常。好在他没有在意,让贺千帆还守得住他的伪装。

      贺千帆依然有些遗憾,尽管过去这么久,他时不时还是会想,要是能再见一面傅熙州就好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论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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