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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上钩 ...

  •   卫明哲带着一队人马停在十步之外,少说得有三十多个,这些人,包括他自己,皆持枪负甲,俨然一副入战模样。

      傅熙州推开贺千帆,觑着这群人。道:“卫县令这是一点也不打算装了,这样就不怕我们奏明圣人吗?”

      卫明哲冷笑,像是胜券在握:“如果你们回不去,那还有什么机会奏明呢?”

      一束火信炸响,如同指挥行动的号令,卫明哲像是等候已久,火信过后,他挥手令下:“动手!”

      “好得很,”贺千帆站起身,握住腕子,切齿道:“你算是惹到我了。”他举起一叶白,正要迎战,却忽然顿了一下,转身看了眼傅熙州。笑道:“要活动活动筋骨吗?”

      傅熙州眼中未见惊惧与疲态,只满是对“战”的渴望。不必回应,也无需回应,一叶白凌空抛出,宝剑易手,终归原主。

      “那你呢?”

      礼貌性地回问,实则内心早有答案。

      凤执南亭以二人之力招架不了众人攻势,一人自贺千帆背后袭来。傅熙州乜到甘南兵手中武器,并未出言提醒,只因对方早有应对之策。

      若说一叶白只有在他手中才是真正的利器,那贺千帆则天生就该是握枪的人。

      耳边传来异动,稍一偏头,枪头擦颈而过。贺千帆反手紧握枪杆,猛地一圈翻身,甘南兵身子趔趄朝旁歪去:“既然你抢了我‘傅熙州’的身份,”赋力一夺,枪身脱手而出。他一脚将对方踹飞出去,稳稳接住掉落长枪。“那我就只好,做回我自己了。”

      疏落的日光穿过枝叶缝隙透在兵刃上,枪与剑协同而战的光景,一别数年,终又相聚。太和巷内,凛然与战意,犹如昔时。

      双方酣战不休,却因敌我之间人数悬殊,败北之迹已显。

      城门兵匆忙策马赶至,老远便冲卫明哲喊道:

      “报——明府,道上那群土匪打来了!”

      卫明哲咒骂一声,剑蓦然出鞘,剑体接住天光而射出的冷冽射进他眼中,映出一片狠绝。

      “真是反了天了,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他不再后方观望,只求速战速决,好赶去城门解决令处难题。左牵马辔,右持利剑,双腿一夹马腹,冲进战中。“先做掉眼前这个,再去管别的也不迟!”

      说罢,马蹄掠地,掀起一路飞尘。

      城门兵愁眉苦脸:“不是,他们已经……”

      不等话落,卫明哲已然加入战局。

      这群人有备而来,知晓对手弱处,很快将贺千帆几人分隔开,使其无法给予对方应有的支援。

      这方,二人分左右将贺千帆缠住,他的长枪被另两把狠狠压住,卫明哲逮住时机,欲至后方偷袭。

      傅熙州自然看到了,只是隔着一段距离,有心无力,眼见那剑就要落下,他反手持剑柄,剑尖对准卫明哲,做出抛射之举。

      贺千帆惊喝一声:“你要做什么!”

      一叶白脱手而出,朝马上之人飞射去。与此同时,似是有细小之物撞上剑刃,铮铮声如剑头一吷,卫明哲剑身猛地一闪,竟是砍空。

      很轻的一声,贺千帆却听到了。

      如同一根长针。

      下一瞬,飞来的长剑便稳当穿透那人肩头。又一轮招式袭来,傅熙州手中无剑,横肘格挡,霎时间皮开肉绽,小臂处被砍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随后,脚步声、马蹄声近了,贺千帆一枪挑开二人,回身看去,来人未着甲,不是军中人,粗布麻衣,摩肩接踵而来。领头那人飒爽英姿,却是左手持刀。

      不必看清模样,心中已有答案。

      是师厉。

      卫明哲掉转马头:“怎么回事!不是说在攻城的吗?”

      “不是……”城门兵说:“我是说,他们已经打进来了……”

      一瞬间,局势丕变,卫明哲根本来不及后撤,便连人带马被扣下。两人压住双肩迫使他跪倒在地,膝盖磕上石板刹那,痛感紧随其后,颈子一凉,一把刀架在上面。

      傅熙州想上前去,贺千帆却只远远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转身走了。

      满地的甘南兵,腾不出下脚空。凤执踢开倒在地上的人,说:“真没想到顾郎君还是个练家子,剑术如此精湛。”

      南亭若有若思:“嗯。主子的枪法也有点眼熟。”

      傅熙州悒悒垂眸,走到卫明哲跟前把一叶白收了回去,站在一旁悄摸地将带伤的手臂藏于身后。

      贺千帆沉默不语地扯下自己的一处袍子递去,傅熙州小臂流的血沾了满手,黏黏腻腻的,是要包扎一下的。他先是带有试探意味的,用指尖轻触贺千帆的手,没想那人直接不留情面的抽手。傅熙州凝着他侧脸,良久,没换得一个转眸,因默默将碎布条收下了。

      师厉的刀将卫明哲牢牢锁住,身姿挺拔,如崖前巍然而立的山石,再没了以往流里流气的做派。

      贺千帆敛容,藏住心下别样之情,对师厉假笑道:“好孙儿。”

      “……”

      许久未见,他似乎有些不同以往之处,只一开口……

      “我、我、我不……”

      还是个结巴。

      “好了,”贺千帆打断他,“难为你一片孝心。”

      “奶奶有难,我们当然要帮一手,不然传出去岂不罪过大了。”也是熟悉的,不大讨喜的声音。

      “奶奶?”凤执又是惊讶又是好笑,看着贺千帆。“主子,谁是他奶奶?”

      贺千帆乜视一眼,他立刻闭了嘴。

      “我倒是把你给忘了,”细微之物却能改变剑的走势,除了乌石针,还会是何物?

      “薛术。”

      卫明哲虽被擒住,却仍不担忧,冷笑道:“有这闲工夫扯这些,不如尽快逃命。你们不过是仗着城门口守备松散,来不及凋兵才得以入城,等到时城中守军赶到,就凭你这区区几个土匪,必将成为刀下亡魂!”

      “多、多嘴,”师厉狠狠地踹了他一脚,“侯、侯爷之前,送、送……”

      薛术听不下去,一口气说道:“侯爷之前樊州请兵的书信已送达,樊州司马带兵赶来,这会儿估摸着已经围城了。”

      少顷,身着铠甲的兵将押解二人赶来,一胖一瘦,皆为浅绯地黄交枝绫官袍,正是郑给事和胡舍人。

      马背上那位奉命来援的樊州司马,凛然正气,如松如竹,几步之外翻身下马,毕恭毕敬地抱拳一礼,道:“侯爷,下官已将欲逃之人全部抓获。”

      “韦县令。”

      这位樊州司马,居然是韦正清。去岁风客来遇到过的,那位抗闵的许江县令。

      “不,”贺千帆颇为欣赏眼前这人,“现在或许应该称呼为‘韦上佐’了。”

      流云浮动,拂面的风夹杂恼人躁意。

      卫明哲被师厉提着后襟站起,他从牙缝挤出一丝冷笑,狠戾的目光盯住贺千帆,道:“甘南县来的那位大员是你,对吗?”

      贺千帆整了整衣褶,恍然想起什么似的,说:“是该好好介绍一下了。”

      “我是朝廷钦派廉州旱灾案大员,”他刻意停住一瞬,挑起一边眉,复又道:“傅熙州。”

      话落,身旁又一道如清泉般冷冽的声音缓缓响起,一字一顿,淡漠地睨着郑给事与胡舍人,道:“考功郎中。”

      傅熙州学他模样,也在名前一顿,孩子似的,小心翼翼地睄了他一眼。

      “顾明音。”

      胡舍人脸色大变,道:“你就是使团里那个考功司的!”

      “抱歉了,”傅熙州说,“难随诸位的愿,甘南之事,连同您二位意欲包庇罪行、期满君主的行径,我都会悉数奏明圣人。”

      -

      藏匿点那处半掩着的门终于开了,几番盘问才得知余下几处关押疫者的地点。韦正清派兵搜遍全城,总算将被困之人尽数释放。官府接了令,将疫者按病情轻重分为几批,依次送往县中各个医馆救治。

      夏虫藏在树梢,聒噪地鸣叫。天气闷热,方才的打斗过后,身上沁着细汗。屋檐下,幔子遮住光。傅熙州双手搭膝,无措地坐在台阶上,小臂流出的血将半截袖管染红。贺千帆手中拿着药瓶,走到他跟前,沉着声道:“伸手。”

      傅熙州听话地伸出手。

      他以为贺千帆要说些什么,等了许久,都不见他开口。贺千帆只蹲下身,轻之又轻地卷起他的衣袖,唯恐碰到伤口似的。

      那只胳膊像是落进染缸中似的,傅熙州就逗他说:“像不像红霞?”

      贺千帆皱着眉没有回答,他便也讪讪地闭嘴不说话了。

      连婺安安静静地,不知何时就来到身旁,递过来一只绣着梅花的手帕。

      “先擦一下吧。”

      贺千帆道了谢:“这段时间多谢连姑娘帮忙。”

      “侯爷言重,我并未帮上什么。”

      “方才听到她们叫你连老师。”

      “算不上,”连婺说,“甘南偏远,不似榑都那般广设学堂书院,读书的人少,读书的女子更是没有几个。到了年纪便要早早出嫁,耕地、织布,伺候公婆。我阿娘识得几个小字,她懂得读书之必要,所以在我小时便想尽办法送我去学堂。她是对的,于是我也想将此事继续下去,便在家中教巷子里的女儿认字,实在算不得老师。”

      “传授道业、学问,便可为师,你当然算得上是老师,”贺千帆说,“看起来我书房中的那些书,比起跟着我,倒是更合适赠予你。”

      “听说榑都的学堂中,有一部分学生为女子,是吗?”

      “当然,不仅学堂,就连铺面、酒肆也多的是女儿家经营。连姑娘若是来榑都,凭借此身才干气度,必将大有所为。”

      连婺粲然一笑,逗趣道:“侯爷是向我抛橄榄枝吗?”

      贺千帆摇头,说:“这便看你怎么想了。”他并无此意,只因知道连婺不会离开甘南。却仍认真地注视她的双眸,道:“若你要来,我自然是竭尽全力的帮扶。”

      官兵们用浸了药水的白布蒙住口鼻,一趟趟运送着疫者。连婺看了眼人群中一个小姑娘,目光温柔。

      “多谢侯爷,可我暂时没有这个想法。”

      贺千帆顺她视线看去,那小姑娘约莫七八岁的年纪,衣衫破烂,瘦的像摇船的橹。虽受病痛所扰,面容憔悴,却还是在看到连婺后登时扬起笑颜,脆生生地喊了句“连老师”。

      “或许有朝一日,大殿之上,会有同僚走到我面前,告诉我,‘我是连老师的学生。’”

      连婺哑然失笑,说:“借您吉言,那到时候,还望侯爷可以多多提携您的这位故友之徒。”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1章 上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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