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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完结章 ...

  •   昆仑山的喜事像长了腿,传遍了天界的每一个角落。

      天上这些个老神仙一天无所事事,除了喝酒下棋,就喜欢到处去凑热闹,烫金的请帖雪花似的飞到了各家仙府上。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成亲这事大抵也是这样。

      鲜红的绸缎挂满了昆仑,瑶池边的槐树上也扎满了红灯笼,龙凤喜烛从瑶池一直铺上了南山,满脸喜气的宾客携礼而来,架在霞云海两侧的酒宴,梨花雕木上美酒佳肴一字铺开,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云层上琳琅满目的贺礼,看得受邀而来廆山老祖眼珠子都快掉了下来。他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勾着背哈着腰穿梭于那些高不可攀的神仙之间。

      在他身边跟着一位神色阴翳的青年,及腰的长发用一根红绸拴在身后,虽是个不折不扣的男儿身,男子脸上却涂了厚厚的脂粉,细看下两颊和唇角还刷了胭脂,一身黄衫半遮半解,隐约能看到一抹纤细的腰身。

      ——正是那销声匿迹多年的黄四郎!

      他脚步看上去有几分踉跄,好似是身上还带着暗伤,半敞的衣领中露出大片结痂的血痕,垂着脑袋不远不近的跟在廆山老祖身后。

      按照天界的规矩,前来贺喜的宾客被会被童子接引着,依次去向坐在帷帐内的新人道喜。

      帷帐两侧放有谷豆莲子,身份尊贵的宾客则会从金盆中捧起一把‘喜谷’撒向两位新人,以示祝福。

      廆山老祖的原身只是一只尚未修得正道的山羚,不知怎么便入了那位的法眼,得了张请帖允其来昆仑道贺,自然也就被前来接引的小童默认排到了最后。

      带到上前庆贺道喜的仙家们陆陆续续前去云海落了坐,姗姗来迟的接引童子挑着扇红灯笼,带领二妖前去向新人拜贺。

      二妖到的时候,帷帐前还站着一人,紫衫白靴,发尾绾着双环金佩,腰束五色宫绦,绳端系有几只精巧的骨雕。

      那人双手交叠,笑眼吟吟的对帷帐内的二人深深作了一揖:“小仙受柳木青君点拨,听闻今朝仙君与夫人结良缘,故而略备薄礼,厚起脸皮来此地讨上一杯喜酒。一来是向仙君赔罪,二来则是恭祝仙君与新夫人比飞却似关睢鸟,并蒂常开边理枝。”

      说话这人正是姑媱山新飞升上的八尾仙人,方去司命仙府报了道,便火急火燎的在酒林赊下千坛仙酒,赶在良时前来到昆仑道贺。

      一身大红喜袍的祁双夜懒洋洋的掀起眼皮,赖在狐苓肩膀上,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一只不安分的手探进狐苓的下摆,在腰窝处不轻不重的摩挲着。

      狐苓清咳了一声,不动声色的将那作恶的手捉住,钳在五指山中。

      另一只手拾起身前的桃枝,在瓷坛中蘸取瑶池仙水,轻轻一挥撒在那紫衣男人的身上道:“请。”

      眼前的紫衣男子正是姑媱山上的八尾仙人,命数极好,本应当早早悟道飞升。

      若不是那打翻了醋坛的小崽子在暗中做梗,以青障遮眼将其困在半神境数年,这八尾仙人又怎会拖到昨日才得以白日飞升,位列仙班。

      紫衣男子受过撒礼,又朝着二人恭敬的拜了拜,便由候在一侧的接引童子引着前去酒宴上落座。

      趁着这个空隙,廆山老祖赶忙跪在云层上爬上前去,一张常年纵欲的老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

      跟在他身后的黄四郎脸上闪过一丝嫌恶,只是受制于人,他也不得不跟着交羚跪下,如同摇尾巴的小狗,朝云雾缭绕的大红帷帐慢慢爬去。

      在离帷帐数十步的时候,两侧的童子突然面无表情的放下手中的仪仗挡在前方。

      廆山老祖一愣,却听不远处的帷帐内忽然传出一道清冷的声音:“抬起头来。”

      听见那道熟悉的声线,黄四郎忽然猛烈颤抖起来,他近乎难以置信的掀开眼皮,死死朝前方盯去。

      帷帐中坐着两道大红的身影,婚服工艺繁复,每一寸都绣满了金线龙凤,坠着五色丝线的喜帕被小心叠起一角,露出一双深如寒潭的绿眸来。

      而那张他现在最不愿意看到的脸,此时却清晰的映入了他布满血丝的瞳孔中。

      他第一次痛恨起妖精强大的视物能力,甚至连那人唇边那抹讽刺的笑意,他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曾几何时,高台上的那个人还曾像一只蝼蚁般匍匐在他的脚边,任由他撕扯开衣裳肆意品尝,哪怕妖精视若珍宝的妖丹也能被他轻易剖出。

      凄厉的哀鸣好似上一秒还回荡在耳边,可是下一刻他却就坠入无边的地狱。

      他听见自己变了调的声音尖锐的响起:“……怎么会是你?”

      “啪!!”

      话音刚落,一记响亮的耳光带起一阵凉风将他狠狠扇倒在地。

      他右侧的脸颊迅速高肿了起来,伤痕遍布的臀砸在云面上,卡在入口的荆条残口口忍的向内壁滑动了几分。

      这一巴掌打得极重,黄四郎的脑袋里嗡嗡作响,喉咙重发出“嗬、嗬”的喘息,眼前一阵黑一阵白,指甲在云上扣挠了半天也无法起身。

      撕心裂肺的疼痛感从身后那个早已无法闭合的部位传来,无情的提醒着他,如今早已不是曾今金谷山上那个风光无限的小少爷。

      廆山老祖眼中凶光四射,见他烂泥似的趴在那里,便又重重一脚踢踹上去:“烂肠的东西,还趴着做什么,等着老爷我来给你收尸?!”

      黄四郎紧绷着下颚,指盖深深扣入云层中,睁开那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不远处的帷帐。

      忽然,一阵突兀的掌声从帷帐内传出,一只指节分明的手缓缓掀开帷帐低垂的帘幕。

      身着喜袍的祁双夜不紧不慢的从帷帐中站起身,没有起伏的话语听不出情绪:“你这小宠倒是养得不错。”

      “仙君若是喜欢,便让它留在昆仑陪您解个闷。”廆山老祖抬腿的动作一顿,浑浊的瞳仁在眼眶中一转,随即谄媚道。

      祁双夜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抬手在空中点了两下。

      两侧候着的接引小童快步走到廆山老祖身边,亮起灯笼脆生生道:“请随我来。”

      蜷缩在地上的黄四郎凝视着那道奴颜婢膝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云雾深处,他嘲弄的勾起唇角,露出一个似悲又似喜的笑容来。

      *

      南山水牢。

      殿前热闹喜庆的唢呐传不到阴潮的水牢,这里阴湿、寒冷,就连两侧的石壁上都爬满了斑驳的青苔,冰冷刺骨的池底下凹凸不平,堆积成小山的白骨踩在黄四郎泛起青紫的脚掌下。

      “咔哒——”门锁被从外落下。

      黄四郎翻动着僵硬的眼珠,正对上一把泛着寒光的弯刀,刀面上隐隐映出他狼狈的模样,不复当年那个天之骄子风光的模样。

      满面铅粉凝成粉水从两颊滑落,好好一张脸蛋红一块白一块,浸了水的头发一条一缕搭在额头上,活像一只落水的野狗。

      他偏着脑袋慢悠悠看了半晌,忽然从喉咙中不住嗤笑了起来,沙哑粗糙的声音像是生了锈的钢片:“……想杀了我吗?”

      “没错……你肯定是想杀了我的,毕竟当初只差那么一点点我就能要了你的身子,还在大庭广众之下挖出来了你的妖丹……你那时候可真漂亮,我一看见就觉得两条腿都发软,满脑子都是你在我身下哭泣的样子……”

      那黄豆大的眼仁缓缓转动着,终于移动到狐苓那张平静到毫无波澜的脸上。

      他偏着脑袋,脸上的笑容癫狂又贪婪,栓在他手腕上的铁链连带着发出当当闷响。

      “可你杀得了我吗,渡仙劫的滋味怎么样,现在的锦衣玉食的生活怎么样?”

      “嗬、嗬……杀我?”黄四郎的胸口传来煽出嗡嗡的笑声:“杀了我,你便犯了杀戒,以前所受的一切可就‘砰——’”蜷成拳头的手掌骤然打开,他陶醉的闭上眼,叹息声又缓又低:“——什么都没有了。”

      “哈哈哈哈……你不是做梦都想做神仙吗?从此你就做你那高高在上的好仙君,我去当那万人唾弃的妖精,如何——如何?!”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眼底闪动着痴狂的笑意,浑身都颤动着一种不安的兴奋感,令他身上每一根骨头都发出咯咯的响声。

      他试图从那双过分平静的眸子中找到一丝一缕的愤怒,然而那里只有寂静——死了一般的寂静。

      狐苓握紧手中的淬寒,眼睛都不眨一下地跳入那冰冷的池水之中。他飘扬的红衣如同一朵盛开的海棠,缓缓在水中绽放开。

      他缓缓向池水中的另一个人走去,淬寒上流转着寒冷刺骨的光芒,刀尖划过池下枯骨的声音,就像是一道催命的招魂幡。

      “放了我,你继续做你的新夫人。”黄四郎声音近乎有些尖锐,好似拥有蛊惑人心的力量:“你也不想再回去做个低贱的半妖,对不对?”

      狐苓的速度算不上快,足足用了半盏茶的功夫,他站在了黄四郎的面前。

      他静静掀起眼皮,清冷的面庞就像工匠雕刻出来的石像,没有半点生气。

      黄四郎的心脏没缘由的剧烈跳动起来,他本是拿捏死狐苓迫于杀戒,并不敢在此要了他的性命。

      可偏偏对上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眸,他早已被寒水浸透的身体却不受控制的剧烈抖动了起来。

      “你已经做成了神仙……”他颤抖着嘴唇,眼中迸发出急切的光芒:“你不会杀我的,对吧?”

      狐苓的唇角忽然勾起一抹惊艳的笑,那张如月色般清冷的脸上一时如同冰雪初融,拥有着诡异又疯狂的美感。

      “噗——”

      “噗——”

      刀剑刺穿□□的声音在静谧的空气中一下接着一下响起。

      殷红的鲜血在水池中一缕一缕的荡开,黄四郎瞳孔慢慢缩成了一条直线,再向四周涣散开,青白发抖的嘴唇再吐不出半个音节。

      腥热的鲜血迸到狐苓的脸上,被他抬手不在意的抹去。

      他深不见底的瞳孔犹如暴风雨肆虐的海域,蝶翼般的睫毛每一次眨动,淬寒都将挥起一片纷飞的血肉。

      “若所谓的修行,只是毫无底线的‘隐忍’二字,那这神仙——我不做也罢。”他的唇贴近黄四郎的耳畔,温柔的说道。

      淬寒清亮的刀背映出那双失去焦距的瞳仁,狐苓颇为耐心的替黄四郎挽起鬓边的碎发,眼底的笑意越发浓郁。

      扑咚、扑咚。

      两枚沾染血迹的软白球滚落进泛着寒气的池水中,涣散的瞳仁时而浮出水面,时而浸入水底,好似在静静凝视着这个世界。

      ……

      地牢的铁门再一次被打开,江莲心眼睛一亮,提着裙摆小跑着迎了上去,故意嗔道:“郎君可算愿意出来了!”

      狐苓唇边挂着未消散的笑意,眼神温柔的好似十五的月光:“知道你等不及了,魂魄还为你留着,快进去吧。”

      江莲心欢喜的雀跃了一声,又提起裙摆兴冲冲朝深不见底的地牢里冲去。

      狐苓轻轻笑叹了一声,抬起目光,正对上槐树下那一抹白色影子。

      谢念手中抱着一人高的哭丧棒,朝他轻轻颔首:“多谢。”

      从他口中说出这两个字时有明显的滞涩,如同一具死去多时的走尸。

      狐苓“嗯”了一声,终于慢吞吞将目光移向那远方那道欣长的身影。

      大红喜袍在风中沙沙作响,璀璨的金眸在月色映衬下迷人而危险,只遥遥看上一眼,便令狐苓再也不愿意移开目光。

      祁双夜的身影眨眼间便消失在月色下,狐苓几乎下意识将占有血污的手指藏入袖口中。

      随即,一只带着霜意的手轻轻握住了他藏在袖子下的手指,指尖斑驳的血迹被方帕一点一点的擦拭掉。

      他怔怔的抬头望向那张过分艳丽的脸,祁双夜的神情难得的认真与专注,他将狐苓的手指翻来覆去擦了数遍,直到那苍白的指尖被揉捏出一片片红印。

      做完这一切,那双凤眼弯成了一片月牙,缠眷的亲吻落在狐苓的每一根手指。

      小崽子的声音温柔而低哑,落在他的耳边,爆发出致命的吸引力:“兄长先前允诺之事,可都还作数?”

      狐苓静静的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金色的瞳孔中翻涌着几乎要将他彻底吞没的占有欲。

      “自然作数。”

      他的唇角轻轻勾起,毫无畏惧的对上那野兽般的瞳仁,他仿佛能听见两颗剧烈跳动的心脏在发出无比激烈的共鸣。

      他们之间究竟谁是猎手,谁又是自愿走进笼中的野兽。

      事到如今,早已不再重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5章 完结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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