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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02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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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顿饭吃下来,一开始是拘束多于轻松,几番推杯换盏之后,老晏跟周翊然都卸下拘谨。
“来,小周啊,尝尝这个花生米啊,自己种的,自己炒的,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好下酒。”
“嗯,确实,好香。”周翊然捻了三四颗花生米放入嘴里,不知道是回忆起当年的味道,还是当年的味道从记忆深处被撬了起来,他眯着眼,神情满足。
当年,物资缺乏,晏家种的花生绝大部分都要拿去卖,但会留几斤。老晏就给晏晚儿妈妈做她最爱吃的花生糖吃,而晏晚儿妈妈就会偷偷留一点起来炒了给老晏下酒。
而不管是花生糖还是炒花生,晏晚儿都会拿来给他吃。
晏晚儿无奈又好笑地看着两人尬吹廉价的花生米,但她什么也不说。
她希望让周翊然看到晏家最真实的一面。
这个家,包括每一件家具,包括这盘花生米,包括老晏,也包括了她,一切都是平凡到尘埃里。
他得权衡清楚了。
周翊然和老晏碰杯,聊起时事,也都是一些不痛不痒的话题,在糖醋鱼上剃下一筷子鱼肉。晏晚儿以为他自己要吃,谁知那鱼肉却被他放在她的餐盘里。
而他做这个动作时,甚至都没停下和老晏的交谈,嘴里依旧发表着对时事的看法。
晏晚儿不掺和这些话题,只是低着头,吃掉他特意给她夹的鱼肉。这肉在鱼背的正中,一整条鱼的精华所在。
一顿午饭吃到下午两点,晏晚儿也喝了几杯酒,熬不住,先去房间里睡午觉,留下两个初识的人磕杯喝酒。
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时窗外有了一层蒙蒙的灰暗。晏晚儿一下惊醒,跳下床,餐厅里不见老晏和周翊然,也不见一桌的酒菜。
“爸,周老师。”她大声呼道,但没人应她,过了一会儿,老晏才提着东西开门进来,“醒了?”
“周翊然呢?”
老晏返身先关了门,免得冷气进屋,“说是酒喝多了,想出去转一圈。我见你还睡着,就让他出去走走。”
晏晚儿穿上羽绒服,又从衣柜里找出条纹针织帽戴上,“爸,我出去找周翊然,怕他不认得路。”
“行,慢点,天快黑了,早点回来。”老晏翻出一口大砂锅,坐上火,打算煲一锅粥,中午吃得油腻,晚上给周翊然做蔬菜瘦肉粥喝。
晏晚儿下了楼,给周翊然打去电话,“喂,在哪儿呢?人生地不熟的也敢一个人乱跑,周老师,你是真的勇啊。”
周翊然低声笑了一下,“有导航,不怕丢。”
其实不用导航,他也丢不了。
那些年,晏晚儿带着他在乡间,漫山遍野地跑,他全都记得。
“你现在在哪儿啊,我去找你。”
开口说话,一阵冷空气侵入呼吸道,晏晚儿忍不住咳了两声。
周翊然忙说道,“你别出来,我现在就回去。”
“没事,睡了一下午,活动活动筋骨也好。”
周翊然笑道,“那你来你以前上学的地方?”
“我以前上学的地方?小学?”有了明确的方向,晏晚儿疾步往前走去。
“是啊。”
晏晚儿随口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哪里上的小学?”
“你们梅花镇就一个小学,你还能在哪里上?”
这话说得没毛病,就是怎么感觉有点瞧不上他们梅花镇的意思?
晏晚儿回道,“那你等我一会儿,我大概十分钟到。”
“不急,你慢点。”
等晏晚儿跑到目的地,周翊然正立在破旧的铁门外,视线朝内。
“怎么跑这里来了?”跑得急,乳白色的气体随着她急喘的呼吸飘在冷气中。
周翊然垂眸,答非所问,“怎么跑得这样急?不说了吗,慢点走过来就好。”
晏晚儿笑意吟吟,“怕你等急了嘛。”
她的小脸藏在针线帽底下,两侧乌黑浓密的长发裹着她的脸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仿若星辰,粉嫩的嘴唇俏皮地向上翘起。
旧地重返,变的是时光,不变的是她,一颦一笑,都能撞动他的心。
周翊然眼神沉沉,蓦地将她拉入自己的怀里,“喂……”她刚出了一个音,就被他用吻封住。
一个缠绵的吻停住,晏晚儿红着脸倒在男人的胸膛里。
“走吧,回去。”
晏晚儿嗯一声站直了,临走前回头看被夜色掩去一大半模样的教学楼,不知道想起什么,突然说道,“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小胖子童桦吗?”
“记得。”她在往后看,而周翊然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离开过她。
“我上一年级的时候,每天送我上学,放学时就来学校门口等我。就站在你现在站的位置。”
周翊然握住她的手,放入大衣口袋里,两人缓步走回去,“晚晚,你对一个小孩这么念念不忘,小心我会吃醋。”
“哈哈哈……”晏晚儿仰头大笑,“周老师,六七岁孩子的醋,你也吃啊。”
“当时他是六七岁,但现在,他应该二十六岁了吧。”
晏晚儿没想到周老师的醋吃得这么清新脱俗,“你是害怕我喜欢二十六岁的童桦?”
“嗯。”周翊然直言不讳。
“……”晏晚儿一整个大无语,“周老师,你会不会想多了?”
周翊然斩钉截铁,“不好。”
“好吧。”晏晚儿缩紧了身体,靠近他,“那我实话实说了吧,我不喜欢二十六岁的童桦。”
周翊然:“……”
这个话怎么这么不好听?
深冬时节,没有月亮,更没有星星,两人踩着薄薄的夜色回去。
“你说我爸奇不奇怪,他说他觉得你好面熟。”路过一段低矮围墙,墙内的绿植枝丫伸出来,晏晚儿轻跳一下,摘了一片叶子下来。
暗色中,她没看到周翊然蹙了蹙眉头,“为什么这么说?”
“就是啊,”晏晚儿拿叶子刮他的脸,“所以才说老晏很奇怪。”
“也有可能,我们其实很早很早以前就认识过了。”
晏晚儿断然否定道,“不可能,我爸这辈子都没去过上海,怎么可能认识你?也许是,老晏很满意你,故意跟你套近乎吧。”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也不再拿绿叶捉弄周翊然。
两人无言地走过那段围墙后,晏晚儿壮起胆子问,“周老师,你对我们家有没有失望?”
“没有。”周翊然回得没有一点的犹豫,“怎么会这么认为?”
从小到大,她就知道自己家家境一般,但她从来没有为此自卑过,周翊然是例外。
“就是,我们家比你想象中的落魄。”
周翊然笑了笑,“我找的是女朋友,是要相伴一生的人,我只知道她喜欢我,愿意和我在一起,这些就足够了,别的全都不在我考虑范围之内。”
“周老师啊,希望以后你还能这么豪横。”晏晚儿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不用希望,我还能比这更豪横。”周翊然抿着嘴笑。
晏晚儿心头一热,拉住他的衣领,踮起脚亲在他的下巴处,“周老师,谢谢你。”
两人又在寒风中信步了半个小时才到家,老晏早已把一锅香软的米粥熬得透亮,“赶紧去洗个手,喝点粥去去寒。我还做了一点锅贴,等着。”
“我跟你说,我爸做的锅贴,比外面卖的都好吃。我小时候就经常吵着要吃,可惜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到。”
周翊然的双手正打着泡沫,晏晚儿挤了进来,非要跟他一块儿洗手,他只好往侧面挪出半个身位给她,“我知道。”
那时,晏晚儿还不太明白周翊然说的“我知道”这三个字的真正含义,只当他是在客套。
用过晚餐,这一趟见家长之行算是到了尾声。
临走之前,老晏拉着周翊然进了自己的房间,具体说了什么,晏晚儿是不得而知。上车后,她想从周翊然嘴里撬出话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奈何周老师的嘴犹如上了锁,一星半点都没透露,只说是两个男人之间的承诺,她不便相知。
晏晚儿:“……”
两人处于半同居状态,更多的时候晏晚儿留在2603室。而周翊然为了挽留人,也是使出浑身解数。就在几天前,他把唯一的一间小书房改了,改成一间简陋的舞房。这房间给谁用的,不言而喻。
回到颐景园,晏晚儿打着消食的旗号,换了运动服,去小房间里练舞。
周翊然洗了澡,刚想坐下来回复工作上的邮件,远在上海的颜女士按捺不住,打来电话。
“第一次上门,你没有给我们老周家丢人吧。”
周翊然面前摆着打开的笔记本电脑,手边还搁着一杯刚充好的咖啡,“应该没有。”
“你有没有充分表现出,只要亲家您把女儿交给我,完全可以放一百个心?”
周翊然想了想,保守回答,“表现应该是有表现出来,但充不充分就不知道了。”
“你这孩子,办事也太不利索了。”颜女士捉急,一旁的老周赶紧现身安慰,“不要担心,翊然会处理好的,我们要相信他。来,喝点牛奶。”
“不想喝,天天喝,喝腻了。”颜女士的声音含夹率极高。
老周耐心地哄,“这个喝了能美容养颜的,那喝一半,剩下我来喝,好不好?”
“好吧。”颜女士勉为其难。
“喂,翊然啊,你妈妈要去休息了,先挂了啊。”
周翊然早已习惯父母撒的狗粮,毕竟从小吃到大,“好的,爸爸,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