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靡》穆希言

1、神谕牵起妖精与神女

　　太阳向西游走，温柔的余晖洒在斑驳的白墙上，教堂钟楼爬满藤蔓，初生嫩绿与将死苍绿盘曲折叠，以白色石板为基，黑色的指针指向整点，沉闷的钟响了三声。

　　是四壁斑驳却高雅的白墙，上古教徒的虔诚化成神圣的信仰，面前的深色木门缝中透出天边才有的日落明黄，白暂的手臂指起,拎着缀有绿色枝叶的白底长裙，嗒嗒的脚步声消失,抬手推开木门，正对面明媚的阳光洒下,洒进她的眼睛，像绿色海洋上泛起金色的巨浪。站在太阳与她之间，查莱克·霍华德绘图的手稍稍愣了一愣，侧过身：“Senorita?”

　　她伸手遮了遮耀目的日光，逆着光路的男子金色的头发更镀上金光,冰蓝色的眼睛在阴影里，高又窄的鼻梁像是古希腊最完美的雕像，薄薄的嘴唇泛着明艳的红色，她眯了眯眼睛打量这他，片刻后眼睛睁得很大，呆在原地：“霍...霍华德...?”

　　他明媚地笑了笑，薄薄的红唇勾起诱人的弧度，转回身，冰蓝色的瞳仁被阳光侧面淋上去显得愈加熠熠闪光：“您认识我?”

　　“又来一个？”台下一个男子嘀咕。

　　“费尔顿！“查莱克轻嗔，男子马闭嘴。

　　再抬眼，那位长着栗色头发，皮肤白皙恍若洋娃娃的女孩子还没得到解释就已消失了。

　　“这具尸体会出现在哪里?”其他男子嘀嘀咕咕，费尔顿在一旁可怜巴巴看着查莱克，一幅被欺负的模样，而查莱克只瞟了那几人一眼，便披过西装外套出了门。

　　“迪莉雅，看出什么名堂没有？”迷迷糊糊醒过来，发现项目组长试图将她摇醒。

　　“是个...梦啊。”迪莉雅眼神迷离，那个金发碧眼唇红齿白的的物理学头沐浴在阳光下的样子好像还历历在目，摄人心魂的那声“Senorita"也仍萦绕在她耳畔，她望向负责人，一幅如梦初醒模样。

　　“怎样?”

　　“目...目前还没有进展。”迪莉雅挠头，“我对外文了解本来就少，这还是古外文，难度更甚，恐怕还得过段时间。

　　“而且我刚刚明明只是浅看了两眼就睡着了。”迪莉雅摊手，“说明我的确不太会。”

　　“你加油吧。“负责人想起她嘟囔什么梦，“实在不行咱就不研究了，这手稿邪乎得很。”

　　“什么邪乎？”迪莉雅的眼睛陡然焕发出莹莹生机之绿，好奇赤裸裸得写在脸上，“爱听，细说。”

　　“之前有几位学者研究时突然消关不见，再没出现过。“负责人脸上有不信和担心，“多小心点为好。”

　　“哈哈，这都什么年代了，博士。”迪莉雅脸上的好奇褪了大半，本就泛着俏皮的脸上更泛起些许玩味，“咱们研究物理学与现代科学的，咋还不坚定维护唯物主义呢。”

　　“很多时候这些东西并不是所谓伪科学，而是某些研究范围上的漏洞，我们会被一些看似没有道理的事情影响。”负责人半玩笑半揶揄，从一旁的书架上抽出一本上年代的书就走了。

　　眼见负责人出走，迪莉雅左手搭在椅子上，右手反复转着笔，末了按咬下笔尾，喃喃一声“查莱克”，便埋头在一沓稿纸上写画下她想到的——或是物理学公式，要么，就是查莱克·霍华德，清冷高挑的模样和那张宛若神祗的脸。

　　倏地想起他那句“您以识我？”迪莉雅更暗戳戳生起莫名的气来。

　　“查莱克、查莱克、查莱克·霍华德！”迪莉雅被手稿上抽象得像画的文字冲得晕转向，几乎是咬牙切齿，“谁不知道你啊，12岁颠覆物理学认知，13岁拿下理之国巴纽塔皇家物理研究院院长头衔，怎么不认识你呢！！！”

　　“是吗？”冰蓝色的眼睛弯起，如罂粟般鲜红的薄唇勾起，绽出媚祸人心的微笑，右手的镶金羽毛笔停住，左手支住下颌，像万丈青天之上的神明，招头凝望书桌前落地窗外挑不出一丝光的黑夜，领口金质的雕花圆纽映着面前灯盘里跳跃的烛火，肩上金质的穗子安静地垂下，酡红色的皇家议员披肩远远拖在深色橡木方凳身后，褶皱在羊毛毯上。

　　迪莉雅当然不知道，她的牢骚被远在上古帝制某贵族院里的当事人听得一清二楚。

　　夜还深着，迪莉雅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倏地坐起，目光落在窗前白色书桌上发黄斑驳的稿纸上。起身坐到桌旁翻看一本古籍 ，果然不多时便睡着了。

　　又是梦。

　　梦里……是谁的一生。从孩提时代开始，到跟她差不多的年纪，金碧辉煌的城堡、有条不紊的佣人、难以下咽的汤药、各种各样闪闪发光的宝石、两个哥哥的突容、缀满钻石熠熠生辉的皇冠……

　　最后，目光停在舞池中央，她坐在兽皮镶金的椅子上，手搭着扶手，裙子复杂得惹眼。

　　舞池里轻柔的舞曲突然变了调，邦邦邦的敲击声不绝于耳，恍然惊起，太阳已然挂上天际。

　　面前，白鸽仍有节律地敲击着玻璃。她打开窗户，白鸽在她手心丢下一块冰蓝色的宝石后扬长而去。

　　颜色很熟悉…是...…是什么呢?

　　迪莉雅倏地头疼起来，双手抱头，眼前的世界在褪色、变得斑白。

　　倏地抬头：“是他的眼睛。”

　　世界停止旋转，小提琴声掺杂进来，通明的灯火给本就奢华的装饰更镀上一层华丽的色调，盛装的男女在舞池里翩然起舞，不习惯戴手套的她感到戴着白色长纱手套的手痒痒的，视野朦胧，目之所及一片暖色，须臾一抹瘦高的身影靠近，她看不清，四指握拳，那石头还在手心。

　　那人左手背到身后，右手握拳放到左肩下，微微弯腰行了礼。

　　礼毕迪莉雅的眼睛才渐渐聚焦，低头看他时正对上他刚抬起的眸子，浅绿色的汪洋立马掀起巨浪，他领口还有和她手中一样的蓝宝石。
　　这个梦这么真实？迪莉雅掐了掐自己，“嘶...” 痛!

　　完了……迪莉雅腾地站起，眼睛瞪得大大的望着那人，脑袋里有烟花噼噼啪啪地炸掉。“马的，真邪门了。”

　　那人挑了挑眉，这反应使他更坚定自己的猜测，但只觉可爱，决计逗逗她:”公主殿下怎么讲这样的话？”

　　“我？公主殿下？”迪莉雅眉头皱起，一脸不可思议。

　　“是啊，公主殿下。”他说的时候冰蓝色的眼里溢满了温柔的笑意，像边陲的冰山悄然融化，“很高兴再次遇见您。”

　　“再次？”迪莉雅更加愕然。

　　“这并不重要,公主殿下。”他笑笑，牵起迪莉雅的左手，垂眸，单膝跪地，轻柔地吻了她的白手套，“我可以请您跳支舞吗？”

　　“我不会跳舞。”

　　“不。相信我：您会的。”

　　“等一下，让我缕一下。”迪莉雅担心自己的CPU，“你是查莱克，查莱克·霍华德？”

　　“正是。”查莱克笑。

　　“那我，不，你们的公主殿下，她叫什么名字？”

　　“公主在考验臣下？”查莱克轻笑，一头金发笑得乱颤，“公主叫迪莉雅，不是么？迪莉雅·莫兰迪？”

　　“还好还好…”迪莉雅长抒一口气，“太好了，名字还在…”

　　神经蓦地松弛下来，待她反应过来人已在舞池中央。

　　“相信您的礼仪老师。”查莱克俯身在她身边低喃。

　　出乎迪莉雅的预料，向来以超差柔韧度著称的她牵着查莱克的手在舞池中央的暖光下俨然是娇俏的完美舞者，识时务的裙摆在恰到好处时兀自荡开，像层层叠叠的涟漪，浮在那方冰蓝色的海里。她在查莱克手心旋转，琴声和奢华的宫殿在她眼里煣出绚烂的色调，琴音慢下来，舞步稍顿，查莱克左手搭到她腰际，右手与她的左手十指紧扣，她的右手搭在查莱克的左肩，二人悠悠地迈看符合音律的步子。

　　“你来自哪里？”查莱克把她拉近了些，低声道。

　　他压下的声线比平时的清亮更淬上一层飘忽不定的模糊，像午后小猫慵懒的低吟，把迪莉雅从对穹顶的艺术分析中拉回，她抬头，迷离的神色仍未淡去，望向他的眼睛，“什么意思...先生？”

　　“我的意思…你应该明白的，不是吗？”查莱克视线微微上挑，“按照往常的经验…你来自很久以后吗？”

　　迪莉雅没有讲话，但查莱克感觉到她的腰肢忽得僵硬了起来，凝重的面色替她道了千言万语。

　　“被我说中了？”他由迪莉雅的表情已猜得七八分，“你和她们一样，都是研究我思想的人吗？”

　　“她们？”半晌，迪莉雅才回过神来，“以前消失的学者，你都接触过吗？”

　　“嗯，都接触过。”查莱克的眸子忽地垂下，嘴角缀上些娇羞，“和第一次见你时一样的情景。”

　　像反爻一样，迪莉雅才回味过他问的是她们是否是研究他思想的人，迪莉雅无视掉他的娇羞，现出无尽的不耐烦，“还有，我们是在研究你的手稿，不是在研究你。”

　　“根据她们的描述…我想手稿应该还没有出生。”查莱克调皮地眨着冰蓝色的眼睛，蓦地流露出汩汩柔情，“毕竟只有为了你我才愿意颠覆时空、和神明作对，我的公主殿下。”

　　“唔。”迪莉雅差点醉在他眼睛里，又听这一席话，忙将眼睛移开，心跳快得不行，双颊映出可爱的潮红。

　　好像在气自己差点被美色诱惑而沉沦，她嘴巴气鼓鼓的，更添一层可爱。

　　查莱克心情大好地看她一幅分明是生了气的白兔模样，嘴角扬了又落不知有几次，步伐依旧蹁跹，眼睛里也多了几分情愫。

　　“查莱克，你没见公主不舒服吗？”一位模样绅士的男子身着黑色礼服而来，“我来带公主外出透气。”

　　“公主正和我玩闹假装生气，你又何必来刷你的存在感？”查莱克揽着迪莉雅侧过身以避开他的手，轻笑地看着他的女伴，戏谑道，“安妮的后槽牙快咬碎了，亨利。”

　　“亨利·斯诺?”迪莉雅伏在查莱克怀里，抬头望他，问。

　　“正是在下。”亨利嘴角扯起异样的笑容，右手握拳至左肩，“卑职见过公主。”

　　迪莉雅侧出的眼睛瞥见他如鹰般锐利的眼睛，一阵不安化作鸡皮疙瘩划过她的脊背，想起关于这个时代的只言片语，史书的记载仅寥寥几笔，却勾勒出了亨利·斯诺奸诈狡猾的佞臣形象，让迪莉雅不由得脊背发凉。

　　明明同是王朝的权贵，查莱克与他却像是光明与黑暗的对比。查莱克是淡色、阳光下的圣洁之白包裹的阳光之贵，而他却是深色，乱七八糟的脏污之色包裹的戾气之贵。

　　据史料记载，王朝动荡有他一份功劳，他也曾向公主求爱，但好似并未得到公主的青睐。是为了报复公主而背叛王朝，还是为了背叛王朝而企图利用公主，谁也说不准。

　　根据史料和目前见闻…迪莉雅又抬头望向查莱克，后者正皱着眉不悦地看向亨利·斯诺，还紧紧拉住自己。

　　而亨利一幅势在必得模样，或许还在想：公主知道我的名字，哪怕被查莱克拦着也要叫我，她心里一定有我。

　　而迪莉雅看了看护住自己的宛若谪仙般的男人，想当然不能相信明摆着的坏人，而查莱克又像是一抹散不开的温柔氤氲在她心里，便伸手回应查莱克的拉扯，“带我走吧，查莱克。”

　　“嗯。”查莱克挽过她的手，再抬头时眼里的温柔瞬时殆尽，换上一副恃宠而骄似的得意，“先走一步，亨利。”

　　亨利眼见她柔弱瘦小的身影从查莱克怀里出来，又见她把戴着白色手套的小手放进查莱克掌心，不同饱和度的鹅黄色裙边每走一步都勾他心弦，细薄的丝纱堆垛，让她每走一步都像云彩一般，明明近在眼前却又满载缥缈的不定之感。

　　“你真的在去花园吗？”迪莉雅抬头望他，白色的硬呢礼服很合他的身材，颜色干净，更衬托出他的少年风尚。

　　“嗯。”他答。眼睛一乜便看到她星光四射的眼睛。

　　长廊铺着长长的厚地毯，金色的花纹勾边在暖色烛光下熠熠闪光，宾客醉在舞池的音乐里，故而二人所见来往之客皆为侍应。不是端着水果和甜点过来，就是擎着空的金盘而去。

　　“你们的生活里，这很常见吗？”迪莉雅不住回头，身子侧了180度地看，左手似要从查莱克手里挣出来

　　“嗯。”查莱克不放，反捏紧了些，也抬眼来看了看，“的确是这样。”

　　“我之前的生活不是这样的。”迪莉雅转回来，头歪着，仰起脸看他，耳垂上精致小巧的透明玫瑰花闪着钻石才有的熠熠暖光。

　　“我大概听说过…”查莱克微微颔首，但步子仍不做半点停顿，“很发达、不是吗？”

　　“或许是。”迪莉雅回过身，“她们…都去哪里了？”

　　查莱克没有说话，只是步子加快了些，迪莉雅望他，他也不讲话。

　　几步后拉开面前的门，目之所及的黑色鹤氅被山下的灯火照得灿如白昼。迪莉雅上前几步，更观清楚山下百姓的人头攒动，他们在各色的烟火里笑着，远方露天舞池里年轻的人们跳着舞。

　　“这是... ?"迪莉雅被面前的热闹惊得讲不出话来，只吐出两个字。

　　“这是在庆祝公主痊愈。”查菜克把她的肩膀转正，紧盯她那双浅绿色的眼睛，“你明白了吗？”

　　“明白什么？”迪莉雅抬头迎着他冰蓝色的眸子，一脸茫然，随后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跑到一旁喷泉下的水池里看水中自己的倒影，发现自己仍是自己，什么也没变。

　　“是我改变了公主吗？”半晌她才回头，问查莱克。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查莱克淡淡道，“你的确没有改变公主的长相，但的确改变了公主的身体，让积年累月的顽疾消失殆尽。

　　“是因为我，还是天意如此，我尚不清楚。”

　　白鸽划过黧黑鹤氅而飞，叼来白色铃兰编成的花环，放在查莱克手里，而后立在他肩头叽叽咕咕地像在说些什么，查莱克微微笑了一下，摸摸白鸽的头便走上前来，把铃兰花环给迪莉雅戴上。

　　眼见花环戴上，白鸽就飞走了，迪莉雅看它，却想起不久前的黎明，与白鸽放下的蓝宝石。

　　右手张开，果然还在。

　　二人目光聚于一处，查莱克冰蓝眸子微闪，扯扯领口便取下自己那颗蓝色宝石，再拿起另外一颗，“分明是同一颗。”

　　迪莉雅闻言抬头，只见查莱克循着灯火看冰色石头，火光下他那双眼睛，分明更加清澈。

　　“什么意思?”迪莉雅不解。

　　“连裂缝都一样。”查莱克将宝石装回领口，另一颗递给迪莉雅，“这也能说明一些事情。”

　　“什么事?这明明是鸽子扔给我的，这石头不是我的。”迪莉雅急于解释石头和自己没有关系，“就刚刚那只鸽子。”

　　查莱克不讲话，只看着她，眼神示意她继续讲。

　　迪利雅把记忆向前推，想起所梦到的即是公主的成长，“我梦见公主慢慢长大，到参加舞会。一只鸽子将我吵醒，丢给我一颗蓝宝石，那之后我就头痛，疼痛缓解后，就是你站在我面前…一口一个……‘公主殿下’。”

　　“应该就是刚刚那只鸽子。它们颈上都有白色的丝带。”迪莉雅从回忆中恢复，确信。

　　“那是教堂的鸽子。”查莱克正色道，“它有越过界线的能力?”

　　“我不知道，查莱克。”迪莉雅觉得浑身疲软，扶着喷泉的石边蹲下才不至跌倒，“我还回得去吗?”

　　“恐怕暂时不能，公主。”

　　“那她们呢？她们都去哪里了？”迪莉雅看不到这场梦的终点在哪里，不真切的经历让她有些崩溃，“她们明明也都没有回去。”

　　“当然没有回去，公主殿下。”查莱克在原地站着，白皙的脸上是缺失了表情的麻木空白，“一开始，她们也都是在当我讲课时忽然闯进来，叫出我的名字，然后问我手稿的事情。她们一定以为她们只是在做梦，想在梦里让我帮她们解开我自己设下的难题。”

　　“然而，对此我无能无力。”查莱克继续道，“或许不是所有问题都找得到答案，哪怕自己就是问题的缔造者。”

　　“讲课？”迪莉雅皱眉，“你是说在教堂？”

　　“正是。”

　　“我也以为那是个梦。”

　　“某种意义上来讲，对您来说那的确是个梦。不过请听我讲，公主殿下。”查莱克依旧神情淡漠，只说到最后四个字时稍稍温润了起来，“您和她们不一样。您是代了公主的身份，或言您就是公主，而她们是骤然出现的游民，是在不同时空迷路的人，当然会被清理掉，从这个时空消失。至于您那个时空…私以为臣并没有能力研究。

　　“至少暂时是这样。”

　　“那么我呢？我呢？”迪莉雅看这罪魁祸首俨然如青天之上的神祇在云端看她苦苦挣扎，气不打一处来，遂起身，有似要揪起对方领口将其暴揍一顿的势头，“我因为你一纸无厘头的手稿就要抛弃我的家人、我的朋友，来当你的公主？”

　　“对不起,公主殿下。”

　　出乎迪莉雅的预料，查莱克一脸内疚愧怍地垂下眸子，瞳孔在阴影里显出深邃的钴蓝色，阵阵夜风抚过，额前金色的碎发颤了颤。瘦高的身影搭着礼服立着，双手垂下，像做错了事的幼儿园小孩子。

　　“英雄重难过美人关。”迪莉雅咬牙切齿地想。“可恶，还是被他的楚楚可怜收买了。”

　　“行了行了，也不怪你。”迪莉雅侧过头，不去看他，“是我自己太不小心，又对别人的劝诫不以为然。”

　　“臣方才听说，公主会想念亲人和朋友？”查莱克眼里漾出不同的光芒，像夜空极光下的海浪，扬起的是一汩又一汩的温柔与怜爱，而迪莉雅的头是转过去的，故看不见他如何一副神情。

　　“当然会啊，这还用问？”迪莉雅扶额，“拜托，你一个人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而且再也回不去了，难道你不会想念吗？”

　　“臣不会，至少暂时不会。”查莱克皱着眉头想了想，“臣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况且，也没有机会。”

　　“你这人怎么这样……”迪莉雅一脸不可置信地回头，本想痛批他一顿，没成想二人距离太近给自己整害羞了。

　　他眸子依然垂着，在阴影中更接近于尊贵的钴蓝色，长长翘翘的睫毛偶尔扫下来一次，迪莉雅看着已觉脸红心跳，想退后几步，偏他这时又将自己拉得更近了些，圈住自己的腰肢。薄唇轻启，略带沙哑与踌躇的庸懒之调滑进迪莉雅心里：“那公主便与我结婚……如何?这样公主不必为没有家人而烦恼，也让我有个可念的人。”

　　“结……结婚？”迪莉雅被过近的距离冲的头昏脑涨，只重复他的话。

　　好像能听到飙升的肾上腺素摩擦血管壁的声音，耳朵很热，他红色的唇瓣好像很好亲的样子，眼睛也好像在一步步地引导她坠入无边的沉沦里。用尽最后一丝理智，她把视线移开，却移动到了他被自己揪皱了的领口上，啊……更显得自己对他做了什么奇怪的事一样……

　　查莱克垂眸见她血气上涌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嘴角划过一丝含蓄的笑意，却尽收迪莉雅眼底，她有些许气恼，却仍浸没在以他为名的海里，情迷意乱的蓝色像雾霾一样迷住淡绿色的眼睛，栗色的头发微动，像古希腊神话中听了塞壬歌唱的瘾君子，沉浸在独此一份的旷世温柔里。无论毁灭与否。

　　查莱克也没想过本应浅尝辄止这班旖旎的自己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同样醉倒在对方的汪洋里。妖精低估神明的魅力，他渐渐歪过头来错过彼此的鼻尖，两方柔软的鲜红差一点吞噬彼此的明艳。

　　“查利哥哥，你们在说什么！”尖细女声响起，才把二人从彼此眼中的梦幻之境中拉出。

　　查莱克回神得稍快些，看着咫尺之遥的公主，终是清醒来得快些，心中却有些讨厌不速之客的打搅，待他看清来人，才更蒙上头疼。

　　却说稍晚些才回过神来的迪莉雅，被二人间旖旎气氛搞得好不害羞，红着耳朵把对方推开，却又有些留恋刚刚的温柔。

　　面上是如醉于红酒般的潮红，像潮水褪去后岸边衬着火烧云的酒红色石头，还拉着对方的手，紧紧的。

　　对方却一脸不耐烦地对着别人讲话：“我说了很多遍了，斯诺小姐，我不许你这么称呼我。”

　　“不要，我就要这么叫你，查利哥哥。”莉哈娜·斯诺第N次遇到相同的情况，同样的话听了无数遍，却仍毫不改变。

　　“噢，你刚刚问我们在说什么，是吗？”查莱克忽地好脾气起来，“我们在谈结婚的事情，你应该有听到吧？”

　　“什么？”莉哈娜一副不信模样，而事实上她刚刚的确有听到这个词，却不愿相信，“查利哥哥，你在骗我，对不对？”

　　“这样的事情怎么可以撒谎呢。“查莱克抬起二人紧紧牵着的手，含情脉脉地看向公主，“您说是吗，公主殿下。”

　　“我、我说不是！”迪莉雅想起刚刚的意乱就来气，现在听他提到刚刚的梦话，气愈发地膨胀起来。

　　查莱克见她一幅不开窍模样，头更大了一圈，忙把她拉到一边，背对莉哈娜：“她是莉哈娜·斯诺，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迪莉雅一脸不配合的执拗。

　　“斯诺、斯诺！亨利的妹妹！”查莱克真的很讨厌她，焦急地掰起手指给迪莉雅讲，“她，喜欢打扰我；她哥哥，喜欢打扰你。咱俩撒一个小谎，把他俩推远，这样才有清静日子，你看成吗？”

　　“其实很简单、真的很简单的，你帮帮我吧，我真的好烦好烦了。”查莱克双手合十语气诚恳像教堂十字下最前程的信徒，没有半点刚刚花花公子的气质留下，“行不行、公主？”

　　看他着急模样，她还真有些想笑，但还是憋住笑意，一本正经道：“勉强同意吧。”

　　谈罢二人挽过彼此，转回身一派琴瑟和鸣模样，迪莉雅拿出公主派头，每走一步都颇有气场，脸上洋溢着难以言表的甜蜜：“我们的确在谈结婚的事情，斯诺小姐。”

　　“我不信。”莉哈娜反倒斩钉截铁，“查利哥哥，你明明才刚认识她！”

　　“时间不是爱的唯一量度。”迪莉雅笑笑，绿色眼睛里映着皎皎银辉，抬头看查莱克，“你说对不对，查利？”

　　查莱克没想过她会这样配合，一声软糯娇柔的“查利”直直扎进他心里，迎上她的眼睛，像泛着粼粼波光的近海，卵石之影摇曳，背后是她的柔情。

　　脸上泛起点点的红晕，像开小差的棋手一时之间忘了下一步要如何演，大脑短路，只剩冰蓝色的沉沦。

　　“当然。”全凭天性，他脱口而出，在迪莉雅额上落下如蜻蜓点水般的一吻，“我深爱您胜于世界上的一切。”

　　眼睛瞪得很大，迪莉雅呆愣在原地，毛细血管扩张，血液上涌，耳朵红得像傍晚天边的火烧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