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梯》凤梨奶泡

1、初识

　　读中学后，我开始骑车上下学，街边繁茂的树木包裹着的，是我的青葱。每条街道的发廊门口，聚集着从流水线上产出的失足妇女，她们圈子的风尚似乎是烫卷发，浓妆艳抹，翘着腿坐在椅子上吞云吐雾。除了……她。
　　她与我年纪相仿，也拥有稚嫩的脸庞，黑黑的麻花辫安静地垂到身前，麻布衬衫皱皱巴巴但很洁净，她时常坐在发廊前的台阶上看书。起初，我默认她是发廊老板的女儿。某天回家途中，自行车链条掉了，我蹲在路边修车，对面就是那家发廊。涂着油亮亮的指甲油，拇指与食指捏着烟的长发女人趾高气昂地从发廊里走出，毫无征兆地对她冷言嘲讽，我注意到，这个女人脚下的红色高跟鞋是我母亲鞋柜里一双高跟鞋的仿款，背的挎包也是当季的仿品。她的眼神是淡漠的、空洞的，体会不出悲喜成分的杂糅，这种镇定自若的态度把女人惹恼了，大喊大叫也只是被无视，女人又灰溜溜地回了屋子。看到这种场景，下意识地，我对她产生偏袒的心情，也清楚了她是位有个性的发廊女孩。
　　十月深秋，如往常般波澜不惊的午后，我的车穿梭在大街小巷，路过那条街，那样破旧不堪的发廊，却挂着崭新的招牌。正当我瞧着她出神，似是感知到了我的目光，她狐疑地抬起了骄傲的脸，眼眸深邃不见底。忽地，从旁蹿出的女人夺过她手中的书撕个粉碎，我认出这个就是之前找过她麻烦的女人。她的眼圈红了，像被火烧过的破碎的心，愤怒的血液流淌过心脏又抵达眼球后才分明透彻的红。这突如其来的冲击让我想说些什么，又无从开口。她面无表情，撑着红色的眼睛转身回了发廊。
　　第二天，她仍旧坐在那里，四周异常安静，落日的余晖撒在她柔和的脸上，没人敢再对她冷嘲热讽了。对她的好奇激发出一种狂热，是渴望与她结识的冲动。思忖几日，我还是决定把家里书架上的这本《人生》偷出来。“这本书我读过了，你想看多久都可以。”我把书塞进她的怀里，她像只呆呆的松鼠楞在原地。
　　“谢谢。你的名字是？”她的笑令我如沐春风，吹过梧桐繁重的叶脉，吹过孤寂的窄巷，吹入了我的心扉。
　　“我叫赵槿，你可以叫我小槿。你叫什么？”
　　“我叫……”
　　“吴眠，有电话找。”便利店的阿姨举着话筒朝这边喊，打断了我们的对话。
　　“不好意思，下次再聊。”她的辫子在空中舞出的活力，手中的书本随着她一起跳动，迸发出的是青年的朝气。
　　“下次见，吴眠。”她回头笑着看我，好不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