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就是为了抓鬼？》MUTONG

3、优蓝

　　优蓝已经一个月都没有休息了，每天坐地铁上下班的时间基本上就要超过两个小时，长时间的加班，让她的脸上写满了疲倦。

　　不仅是她，早高峰的地铁上，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充满了倦怠。齐妙妙混在他们里面，不禁想起了穿越之前的自己，也是每天早起、洗漱化妆，匆忙地去赶地铁，然后在“座无虚席”的地铁上找到一个勉强可以靠着的地方，短暂的眯上一会。

　　齐妙妙看了看自己现在身上的文化衫，这家连锁奶茶店最近在搞活动，所有店员都要穿上统一制式的衣服，在顾客一踏进店门的时候就大喊“欢迎光临，甜蜜蜜冰雪节，祝您的每一天都幸福甜蜜。”

　　齐妙妙对此早已脱敏，但是看看自己身上枚粉色的Polo衫，对比人家身上干练的职业装，还是忍不住更往角落里缩了一下。

　　之所以选择这家奶茶店打工，还是受了上次王粲和圆又圆的启发，齐宅女觉得自己要走出小区，接触更多的人，才能发现更多的鬼。所以她就选中了三公里之外的这家奶茶店，距离适中，只需要坐三站地铁。知名连锁品牌，每天客流数百，完美契合齐妙妙的要求。

　　只是没人告诉齐妙妙，奶茶店还有早班啊。这家品牌最近新上了一条咖啡产品线，为了满足打工人们的需求，店长大手一挥，把早上开门的时间由上午十点改成了早上七点，每天排班，总有倒霉蛋需要赶上早高峰的地铁去开门。

　　她每天背着百鬼书，接待奶茶店顾客的时候，只能把百鬼书揣在自己的裤兜里，这么过了几天，她感觉百鬼书的书页都变得卷曲了，看起来委屈巴巴的。

　　今天不是第一班次的早班，但是也是第二早的，齐妙妙哈欠两天的坐上了地铁。扒住地铁的一个角落就不想动了。

　　在她的斜对面，优蓝也把耳机给戴上了。一副拥有良好降噪的耳机，是打工人通勤路上的必备物品。最近新加入了一个项目，整个小组的人都在没日没夜的加班，没有学历没有外貌没有背景的三无人士，除了自己的时间和健康真的没什么能再付出的了。

　　项目的进度还在深海里沉浮，优蓝时常感受到压力巨大，尽管她并不是负责人，甚至连个负责人都不是，只是一个最底层的小兵，但是还是想把自己手头的工作尽可能地做好。她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让她没办法心安理得地摆烂。

　　优蓝从小的成绩不错，在班级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存在，但是不是重点高中的尖子生其实扔进好学生堆里就看不见的存在。从高考结束，报了邻市的一所非重本大学开始，其实优蓝之后的生活就有迹可循了。

　　大学里的自由让优蓝开始放松，本身也不是多勤勉的性格。索性有几次为了睡觉连课也不去上了，只是在期末考试之前临时冲刺复习，不要挂科罢了。

　　同年级的同学里真的有人一直在拼命读书，最后以年级第一的身份去了南方一所重点大学读研究生。优蓝倒是并不意外，她性格一向散漫，没办法像这些同学一样真的豁出去备考。

　　好处是她从来不会后悔，普通的大学普通的毕业，优蓝很快就找到了一份普通的工作，薪水还行，能让她在付完房租以后还能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刚开始工作的时候找到这样的工作会很开心，可是现在已经工作的第四个年头了，还是这样的水平，看不到上升的路径，未免让人觉得有点倦怠。

　　而且工资水平的停滞不前，优蓝的家境普通，大学期末考试前临时抱佛脚的那种松弛感还是没办法一直保留到步入社会之后。纸币是很重要的东西，

　　其实之前她是爱坐地铁的，她上大学那会，地铁刚开通，优蓝跟同学出去逛街的时候，总会选择在地铁站等待。她喜欢观察在地铁站来来回回中转不停的人。

　　她觉得这里像海洋一样。情侣或者父母孩子，处在某种关系里的人会散发出相同的气质。就像是海洋里群居的生物一样，有着相似的外表。

　　而每当地铁靠站，数百计的人流从相同的地方流出，再沿着相同的方向流动。让优蓝想起了自己曾经在纪录片上看到的深海鱼群，它们总是在一起，庞大的闪着银色的光，偶尔会被几条不小心闯入的鱼冲散，但很快又会重新聚集起来。

　　说来惭愧，尽管身处海滨城市，这个城市最出名的海底世界优蓝却一次都没有去过。在大学期间大家都在疯狂打卡的时候，她总是格格不入的觉得没意思，工作了之后却因为单休一直没办法成行。

　　但是还是没办法拒绝海洋啊。优蓝默默的想，耳机里现在播放的就是一首叫做sea的纯音乐，看样子，得找时间去一趟海底世界了。

　　优蓝闭上眼睛，这个时候地铁正好驶入海底隧道，每次地铁通报行驶在海底隧道的时候，她都会想会不会出什么危险，毕竟海底嘛，还是有点危险的。

　　但是没想到，这一次这么想着，地铁居然真的停了。巨大的震荡让她差点从座位上甩出去，优蓝向四周看去，发现地铁上的灯已经全灭了。

　　很奇怪的是，她周边的人仿佛消失了。没有人尖叫，一片黑暗之中，优蓝甚至感觉不到周围有人存在。她有些害怕，想打开手机报警，却发现手机已经黑屏了，无论她怎么按，都没有反应。

　　就在这个时候，优蓝眼前的地铁门开了。门外是点点蓝色的幽光，优蓝顾不得分析，站起来就想往外走，一直待在这里，没什么危险估计也会被憋死。她心跳如擂，几乎迈不开步。门外的幽光好像感受到了她的恐惧，开始灵活的闪烁，像迪斯科灯球，优蓝的第一反应。这么想着，竟然真的开始放音乐了，是优蓝之前很喜欢的一个韩国组合的歌曲。

　　但是醒着的不止优蓝一个人，还有齐妙妙。地铁瞬间停止的霎那，扒在角落的齐妙妙一个没抓稳，真的跪了下去。

　　“我的膝盖…”齐妙妙不由得骂了出来，但是很快百鬼书疯狂的震动转移了她的注意力。“你倒是也不用感应了。这种时候，是个人都看出来有问题了。”齐妙妙抬头，看见优蓝就坐在她对面，赶紧大声喊出来想要吸引对方的注意。却发现对方好像根本听不见他说话似的，径直站起来，要朝门外走去。

　　优蓝眼前看到的画面落到齐妙妙的眼里却是一片漆黑，眼看女孩就要踏入一片沉甸甸的黑暗。齐妙妙一咬牙也跟着追了出去，绕到女孩面前，齐妙妙才觉得不太对劲，女孩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沉浸的表情，好像已经沉入了什么地方的底部，她的瞳孔也已经变成了蓝色。

　　优蓝跟着蓝色光点一路走下去，或许是感知到了她的放松。音乐已经换成了她刚才听过的那首轻音乐。光点也开始一闪一闪的，光点到某一个地方就消失了。

　　优蓝也随之停下了脚步，音乐声停止了，她听见了巨大的喘息声，在这片视线受阻的黑暗里显得不那么清脆，反而让人安心。很快，一大片蓝色开始在优蓝的面前逐渐显现，是蓝鲸。

　　这是一只蓝鲸的背部，随着呼吸的频率在有规律的起伏着，优蓝觉得那是在邀请她，就小心翼翼的站了上去，意外得平稳。而在她的背后，齐妙妙却只能看见女孩的背影渐渐的要消失在黑暗之中了。她赶紧使劲拍了拍百鬼书，百鬼书开始发散出耀眼的光芒，齐妙妙便同样看见了那片蓝色，也顺势站了上去。

　　蓝鲸开始向前遨游，像在真正的大海里一样，但是过了一会就真的在大海里面了。优蓝惊讶于自己居然还能呼吸，但很快就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海是透明的，阳光透过海面洒下的光柱，在海水的映射下像是蜜糖一样的黄色，往下看，是五彩斑斓形形色色的珊瑚。海龟静静地趴在珊瑚边上，而更往远处一点，是以密集队形游动的沙丁鱼，以前只在纪录片里见到的景象，现在直接摆在优蓝面前，她震撼极了，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而站在她后面的齐妙妙却无缘欣赏这样的美景，她的眼前只是一片一望无际的黑暗。只有脚下的一点蓝色和背包里发光的百鬼书。她谨慎地绕到女孩面前，在女孩眼前不停挥手，但是女孩什么也看不见，只剩下一片波光流转的蓝色。

　　突然，鲸鱼一个激烈的甩尾，齐妙妙就掉了下来，还好有百鬼书的保护，她只是悬浮在半空中。眼看着鲸鱼带着女孩越走越远，齐妙妙不由得急的大喊出来：“快停下！不要再往前走了！会回不来的！”

　　“为什么不要一直往前走呢？人类不都说要一往无前吗？”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时代洪流奔涌不停，我们都不过是其中的沙粒罢了，难道还有选择的权利吗？”

　　一只巨大的鲸鱼出现在齐妙妙眼前，它静静的停在那里，眼神平静的看向前方。

　　“活在这个世界上，人类真的开心吗？这趟地铁每次经过海底的时候，除了隧道的不停震动饶得我们无法安眠以外，车厢里面充斥的也都是疲倦和消极的情绪。＂

　　＂打扰我们睡觉的家伙带来的却是如此大的悲伤，这样合适吗？＂鲸鱼的声音突然提高好几个分贝，带来的声波振动让齐妙妙在半空中差点没稳住身子，还好有百鬼书给她硬生生拽住了。

　　而在她的头顶，鲸鱼的控诉仍在继续。＂每天辛苦地去上班，从早到晚时间都被排满了，像老黄牛一样辛勤的工作，就算是觉得很辛苦，也没办法停下来喘口气，更可怕的是，这样的日子根本看不到期望和未来。＂齐妙妙觉得这是女孩子借着鲸鱼的口在发泄，＂所谓的成功有标准吗？符合他人和社会的期望就一定会幸福吗？＂

　　齐妙妙难以启齿，穿越之前她也是普世之下最普通的人，做着不喜欢也不讨厌的工作，为了混一口饭吃做低伏小，却因为错过行业发展的红利期而痛苦挣扎，优蓝的心情她完全理解，所以她说不出话来。

　　大人的世界里没有童话，疯兔子根本遇不见爱丽丝。春娇和志明初遇那会才是打工人真实的写照。高楼大厦反射的阳光照不到早出晚归的实习生身上，放到半夜的生日蛋糕奶油都会化掉。

　　就在齐妙妙愣神的功夫，鲸鱼又开始向前游去，齐妙妙又使劲拍了拍百鬼书，以一种狗刨的姿势追了上去。

　　而此刻优蓝的眼里，海底的画面像卷轴一样在她面前依次展开。鲸鱼带着她一路向深海游去。海水变得不再那么透明，而是显现出了更深厚的蓝色。生物的样子也发生了变化，它们不再是浅海那样轻松愉快的模样，而是迫于海洋的压力，为了生存，变换出了最能保护自己的模样。

　　就像自己一样，优蓝想着，本身其实是很木讷的性格，却为了工作把自己包装成很开朗健谈的样子，每次给同事或者合作公司对接都很耗费精力，沟通这件事比工作本身还来得累人。小时候经常看文章说入了社会以后就会被磨平棱角，现在想要是被磨平了倒也还好。最起码直接改变外在形态，跟内里相对契合的话还不会觉得难受。

　　最惨的是现在像被人敲开了一半贝壳的牡蛎，柔软的肉已经露在外面了，随意一戳就会觉得痛苦，但是该用来保护自己的贝壳也没办法转变到合适的形态。

　　而在她后面的齐妙妙却感觉到越往前，黑暗似乎越浓烈了。尽管都是遮天蔽日的看不见东西，但是给人的窒息感却越来越重，齐妙妙也感觉要喘不上来气。因为此刻的优蓝已经快要被难过的情绪所淹没，四年的时间自己好像一无所获。

　　这样下去不行，齐妙妙心里暗想，不能再让鲸鱼继续往前游了，她心一横，使劲往前狗刨了几下，拼命伸出书，抱住了鲸鱼的尾巴。“百鬼书！虽然你也没跟我说过话，但是该帮的忙你得帮吧！帮我把他们拉回来。”齐妙妙大喊，顺势扭身就要往回游，还好百鬼书该干的活还是干了，齐妙妙瞬间感觉自己有了力气，开始使劲地把鲸鱼往回拉。

　　感受到阻力的鲸鱼开始用力甩动自己的尾巴，想要与齐妙妙抗衡，一人一鱼，在幽暗的空间里开始角力。齐妙妙脚下悬空，找不到合适的发力点，要不是百鬼书，估计早就被鲸鱼拖着走了。

　　＂很多人都说在历史的车轮下，我们每个个体都是车轮下的蚂蚁，辛勤劳作的同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车轮碾的粉碎。＂齐妙妙努力摆稳身体，一边使劲抱住鲸鱼的尾巴，＂也许每个生命个体有区别，大小、质量、长短都不一样，但是想快乐的心情都是一样的。以前的我也总是在想，为什么自己好像也没有受到什么大的伤害，却总是过得不快乐？”

　　“后来的我才发现，不快乐的我是精神上的我，没什么痛苦的我是□□上的我，精神上的我可以左右□□上的我，我的不开心，是因为我的精神生了病。”

　　＂身体上的病痛我无能为力，精神上的快乐我可以选择。与社会和解不代表放弃自我而去妥协，而是给自己一个选择快乐的机会。不成功会怎么样，不挣大钱会怎么样，不谈恋爱会怎么样，一辈子不结婚会怎么样，是恋爱脑怎么样，喜欢花钱怎么样，不求上进又怎么样，这是我自己的生活，只要我无愧于别人，我只要，我自己，开心就好。＂

　　齐妙妙话音刚落，鲸鱼就停下了，优蓝只看见眼前逐渐下沉的海面开始往上浮，画面开始变得澄澈明朗，各种颜色的小鱼都冒了出来，优蓝看见海面就在自己的头顶之上，天空与海，是两块互相映照的蓝玻璃，优蓝伸出手，想要感受一下温润的触感。

　　但是一出水面，随之而来的却是鲸鱼的悲鸣，优蓝头顶的蓝玻璃震碎了，化成了无数闪亮的齑粉，好像是一场梦的盛大落幕，站在剧场中央的人虽然得到了观众的欢呼和掌声，却也要承受梦醒之后的孤寂和怅然。

　　这边齐妙妙也听见了，随着驮着优蓝这只鲸鱼的悲鸣，齐妙妙看到在眼前这头蓝鲸的背后，无数的鲸鱼开始逐渐浮现，不只是优蓝，地铁上的每一个乘刻，都站着一头鲸鱼的背上，瞳孔里都泛着无机质的蓝光。鲸鱼开始一只接一只的鸣叫，也许人类原本听不见鲸鱼的叫声，但是现在两个物种心灵相通了。

　　＂假如生在人类社会不快乐，生而为人已成既定事实，那么我们能做的只有想办法让自己快乐下去。＂鲸鱼停止了叫声，说完最后一段话，齐妙妙看见眼前的黑暗在不断的褪去，蓝色的大海在翻滚着浪花。

　　齐妙妙掏出百鬼书，这次她福至心灵，没再说话，鲸鱼又开始叫起来，这次的叫声里好像不再是绝望，而好像是加入了一点欣慰。

　　地铁上的灯又亮了，人群顿时嘈杂起来，整个车厢里都是孩子的哭声和大人的抱怨，齐妙妙看了看表，时间才过去了三分钟。

　　很快到了下一站，车厢门一打开，每个门都有工作人员冲上来，到处询问有没有伤员和受到惊吓的孩子。齐妙妙看了一眼，手里捏着耳机还在发愣的优蓝，无声无息地趁乱下了地铁。

　　又是一个忙碌的清晨，齐妙妙感觉拽鲸鱼那里，自己还是出了很大力气的，真的是累得腰酸背痛。总算捱到了下班，齐妙妙刚走到自己家单元门门口，就看见一只熟悉的灰色小猫蹲在那里。

　　“圆又圆？你怎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