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辞后有人非要喂我吃软饭》长言道

1、第 1 章

　　京郊，奉天台。
　　“让一让！借过！”
　　一个灰袍道童气喘吁吁地拨开人群，艰难登上台顶。
　　奉天台是方圆百里最高的地方，风凉飕飕地从四面吹来，道童擦了把汗，顺手擦了擦怀中的香烛，有气无力道：“终于爬上来了……不好！”
　　他瞪大眼睛，看着手中香烛雕花被擦坏了一块：“糟了糟了！”

　　道童不敢再歇，把香烛往怀里一塞，就闷着头往人群里钻，“师父！师父！”
　　台顶上人潮拥挤，密密麻麻的，什么也看不见，小道童费力地钻来钻去，努力辨别着方向，不小心钻过头，闯入一块空地。

　　四周人头攒动，祭坛前却空空荡荡，无人敢靠近，唯有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正摆放贡品，听见动静，放下了手中的柿子。

　　道童咽了口水，走上前，从怀里拿出香烛，硬着头皮道：
　　“师、师父，香烛……”

　　老人见他神色心虚，接过香烛仔细看了一下。
　　“花……花了。”
　　道童不敢看师父，小声道。
　　老人叹了口气，“罢了，来不及了。”
　　他用干净的布将香烛挨个擦了一遍：“你随我来。”
　　小道童松了口气，肩也跟着松懈下来，跟着老人在祭坛前点燃香烛，依次在东、南、西、北四角各放上一支。

　　放好南方那支时，小道童特意回头看了一眼。
　　被蹭花的朱雀雕花展翅在风中，在旌旗的衬托下，火苗微弱，又细又小，随时都会熄灭。

　　风更大了，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浓云一层压着一层，预示暴雨将至。
　　人群嗡嗡，低声议论，不安的情绪四处蔓延。
　　这可不是祭祀的好天象。

　　小道童随师父站祭坛后，悄声问：
　　“师父，等下会不会下雨啊？”
　　他瞅了眼昏暗的天色：“下雨的话，香烛不就熄灭了吗？”
　　“嘘，”老人打断他，“不要乱说。”

　　越刮越烈的风中，一丝特别的香气渐渐弥漫开。
　　烛火燃烧，发出几不可闻的刺啦声，渺远出尘的气息从四角烛焰升起，悄无声息笼罩台顶，高台上慢慢安静了下来。
　　风雷依旧，可台顶仿佛被神明眷顾，风势衰微，雷声隔远。

　　小道童第一次参与祭祀，见此情景，惊讶不已：“这是那香烛的功劳么……竟然这么厉害！”
　　老人笑了笑，“国师亲手制成，千金难换。”
　　他望着祭坛上燃烧的香炉，“下雨也无需担心，祭坛的香炉并非凡火，就算真下了雨，火也不会熄。”
　　“并非凡火……”小道童惊讶：“难道是……”
　　老人捋了捋胡须：“遇风不灭、遇水不熄，这就是北苍仙术啊。”

　　世间修道者甚多，然终其一生也不能突破凡人极限，而北苍，却是唯一一个能修成真仙的道门。
　　历代国师，皆出身北苍。

　　“嗒、嗒、嗒。”
　　忽有脚步声自远及近，拾级而上。
　　听到此声，台顶散乱的人群迅速止声，老人把腰杆挺得更直，小道童也知趣地不再问东问西，台顶一片寂静，唯有脚步声不徐不疾，稳稳前行。

　　来人近在咫尺，忽然停了下来。
　　小道童忍不住好奇，偷偷瞄了一眼，只见最后一级木阶上，一人身着玄裳，戴金色面具，道冠高耸，正端详着旁边台角的香烛。

　　那是……
　　小道童忽然想起来，是被擦花的那支！
　　糟了！被发现了！

　　祭祀用具不能出错，否则视为对神大不敬，甚至可能会引来天罚。
　　小道童额头都冒出了汗，他握紧了拳，闭上眼准备挨骂。

　　然而等了片刻，并没听到责骂的声音。
　　小道童睁了条缝，见那人轻轻抚了一下烛身，似是叹了口气，却没说什么，便继续抬步向前。

　　这一回，人们再听不到一点声音。
　　祭服宽大，尾摆尤长，那人不紧不慢地从众人面前走过，竟没发出一点声音。
　　谢晏撩起衣摆，登上最后三级玉阶，站到祭坛之前。

　　那一刻，所有人低下头——
　　“国师大人。”

　　·
　　谢晏微微颔首，抬起手臂，就在此时，方才经过的香烛忽然灭了。
　　无形的屏障像是破了个口，风猛地灌了进来，其他几方烛焰同时剧烈摇晃。
　　众人神色一紧。

　　正处风口的国师却处变不惊。
　　谢晏不慌不忙地从供桌上拿起三炷香，探入祭坛取火，口中默念祝词。
　　那双手十分修长，骨节分明，将三炷香并排立着，姿态是虔诚的，指腹轻轻碾过的时候，却无端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像是某种玩味的漫不经心。
　　他全身都藏在锦绣华服里，唯有一段颈露在面具与层层衣物之间，让人意识到，国师似乎很年轻。

　　这是今任国师的第七年。
　　听闻国师府的人说，国师刚来时，约莫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只是谁也没见过他长什么样子，更不知他如今是何模样。
　　历任国师都是如此，自成为国师的那一天起，就不再以本来面目示人。
　　戴着同样的面具、穿着同样的祭服，日复一日守在奉天台——数百年来，圣人都换了几位，国师却仿佛是同一个人。

　　小道童看着那双手将香柱伸进香炉，四周风大得都站不稳，炉中火却熊熊燃烧，丝毫不受影响……
　　他打了个冷颤，战战兢兢地瞟了一眼国师。
　　这不会真是个几百岁的人罢？

　　正在此时，国师不经意间抬眸，似笑非笑地朝这边看了一眼。

　　小道童：“……”
　　他听到了！
　　小道童下意识低头，躲开目光，却听见西边一阵惊呼。

　　由于烈风持续灌入，南方的缺口得不到填补，将西角的香烛也吹灭了。
　　人群窃窃私语，相互暗暗递着眼色，已经有敏锐的人感觉到不对劲，不着痕迹地往阶边靠了过去。
　　祭坛前，谢晏将台下众人神色尽收眼底，眉梢动都未动，稳稳托着香柱转身。

　　当看到被毁坏的香烛时，他就预料到会如此。
　　四方坐镇，缺了一角都不行。
　　倘若放往常，这场祭祀就得中止，需要把香烛修补好了，才能重新再举行仪式。
　　不过今日，谢晏不打算追究。
　　若真出了事，那便出事，他不想再等了。
　　今日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把这场祭祀主持完，然后去找皇帝请辞。
　　他一刻都不想再待。

　　谢晏手持香柱，朝四方各拜了三拜，祭告四方神明。
　　精致的面具缚得他呼吸不畅，重重祭服压得他疲惫不已。
　　仅仅只是站在这里，就让他心生抵触。
　　面具下朱砂鲜红，面色却苍白至极。分明已接近力竭，谢晏明亮的眸子里却波澜不惊，他手端得很稳，没有一丝颤抖。
　　外面风声呼啸，电闪雷鸣，内心却如同一潭死水，疲惫麻木。

　　方寸之间的天地、来来去去的人群、日复一日的重复、永无止境的消耗。
　　这里的一切都令他厌倦、让他压抑。
　　他过够了。

　　谢晏将思绪收回，从腰间取下木剑，直指穹苍。
　　霎那间，东方、北方的香烛同时熄灭，稳固的屏障顿时四分五裂、荡然无存，固若金汤的高台转眼暴露在风雷之下，旗帜拦腰折断，香烛坠倒在地，众人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纷纷抓住身边栏杆，更有人直接放弃了祭祀，转身逃下高台。

　　谢晏自十七岁始，做了七年国师，七年，从未越界一步。
　　——止于今朝。

　　木剑的顶端亮起了光，方圆十里，竟可与电同明。
　　乌云忽地聚拢，很快形成了一团墨似的云，盘旋在祭坛上方，酝酿着巨大的雷暴。
　　小道童随众人一同抬头，伴随着越来越响的雷声，闪电不住在云层间闪现，越来越快，令人心惊。
　　他一手抓着师父，一手抱住身旁的台柱，风大得几乎要将他刮走。

　　“国师……”
　　他在狂风中艰难睁眼看去。
　　只见国师身形如鹤，宽大的袖袍向后扬起，像玄鸟张开的翅膀，迎风而立。
　　小道童看着他，忽然有种错觉——
　　这个人好像要飞走了。

　　四周忽明忽暗，人群纷纷退散，谢晏无声笑了起来。
　　“天罚么？”
　　他松开手，任由木剑被一下卷到空中。
　　一枚铜钱翻滚着悬在他前面。
　　他单手掐诀，眼神倏地凌厉。
　　“来——”

　　轰隆！
　　一声巨响，闪电当空劈下，直冲奉天台而来。

　　小道童一直留心着周围，见此下意识脱口而出：“不好！快躲开——”
　　可那道身影却巍然不动，幽蓝的光芒自他身上升起，竟要与雷电硬碰。

　　闪电劈下的瞬间，所有人都闭上了眼。
　　炽烈的极光中，天地寂静了一瞬。

　　——轰隆！

　　雷鸣在所有人耳边炸开，瓢泼大雨应声而落，高台嗡地乱了起来：
　　“不好了！祭坛灭了！灭了！”
　　“国师！国师在哪！”
　　“快去禀告陛下！”

　　小道童瞳孔一缩，浑身打了个激灵。
　　他颤颤回头，只见祭坛前浓烟滚滚，雷电把奉天台劈了个口子，从雕栏一直裂到祭坛，连三阶玉梯都碎成了片，整个台顶开裂成了两半。
　　坛中一片死寂，坛前空空荡荡。
　　天火灭了。
　　……国师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谢晏是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