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蓝丝绒》木北春

4、04

　　二楼会议厅，一间宽阔的四方屋子，地上铺着水墨画式的波斯地毯，古色古香的梨花木椅子分列两边，摆放整齐，一会儿的功夫，会议厅就已经布置好茶水和糕点。

　　许如歌从众人身上扫过，他们脸上已全然不见晚宴一开始时的激情，几乎全都病恹恹的，有的坐在沙发上，有的倚靠着墙壁，还有的站在窗户边上抽烟，当然，也有人正端着酒杯聚在一起聊天。

　　韩斌见谢斯南来了，低低说了句，“谢队，根据监控，在那群女人堆里说话的那个人，名叫方大勇，是福林矿场黄福林的司机，说是黄福林要给女儿过生日，来不了，就派他来的，但我观察了很久，确实不是左撇子。”

　　“黄福林的司机？李华那边有消息了吗？”谢斯南目光看向正端着香槟，和女人说话的方大勇。

　　“还没。”韩斌说。

　　谢斯南点点头，就看见许家人都以许老爷子为中心，围在一起，见到谢斯南和许如歌朝他们走来，一众人都起身迎上去。

　　谢斯南目光看向左手边3点钟的方向，和韩斌说了几句，“让小廖盯着方大勇，记住，宁丢勿醒。”

　　他们目光都落在谢斯南身上，许君然率先开口问道：“怎么样，查到了没？”

　　谢斯南弯了弯唇角，公事公办道：“正在查。”

　　“自然自然，我刚刚已经和韩警官说了情况，但这些人总不能一直在我家呆着，传出去......”许君然说道。

　　谢斯南抬眼看了一下时间，向许君然点了点头，说道：“相关物证我们先拿回去，等案子结束自然会归还。”

　　|

　　三人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渐白，雪花越下越大，斜斜的，乱飘着，在通亮的灯光下，漫天飞舞，漂亮到让人静默，只听见韩斌笑道，“这天气预报还真准了回儿！”

　　“估计明天你就笑不出来了”，任波打趣说着，“这么大的雪，明天地上准呲溜滑。”

　　韩斌哼哼两声，直接扒拉着副驾驶靠背，对谢斯南说：“谢队，我看八成是有人恐吓许家，要真是方大勇干的，那和黄福林逃不了干系。”

　　“嗯。”谢斯南低了低眼皮，脑子里捋顺着许如歌的话还有监控视频......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

　　正想着，突然一阵电话声响起，谢斯南直接按了免提，车上响起李华的声音，“谢队，查出来了，是人血和动物血混合而成的一种浆包，另外，那块红布上有个东西，我把照片发给你。”

　　韩斌和任波面面相觑，眉头也皱起。

　　人血和动物血？

　　谢斯南方向盘一转，瞬时，停靠在路边，等他点开李华发来的图片，眉目间一冷，随即点火，调转方向。

　　车前灯照出一条雪白的路，地上如同撒了碎盐，又好像轻柔的雪白鹅毛，柔柔的，落了一地，空中飘着的雪花沿着一个方向旋转。

　　看着前方的路，临到许家门口，谢斯南却不由得晃了一下神。

　　外面风雪越加浓烈，路灯早已经亮起，片片雪花落在她黑色的羽绒服上，肩头落了一层洁白，她沿着边走着，任凭雪花吹乱了她的发梢，落了她满头。

　　谢斯南心里一震，按了两声喇叭，车辆稳妥的停在她身边，随之打开车窗，看清那张不曾粉饰的脸，那双倔强又清冷的眸子中有片刻的失焦。

　　待看清楚停车的人时，许如歌冷不丁一颤，她头一次借着灯光认真欣赏谢斯南的长相，那是一张极好看的面庞，有着不加修饰的骨相，眉眼如剑似星，带着一丝丝深邃气质，他鼻子高挺，鼻尖下的唇珠丰盈的性感。

　　只听见他语调寻常，向她说了两个字，“上车。”

　　她没拒绝。

　　外面天寒地冻，车内是暖和的，但仍旧让她觉得冷冰冰的，尤其是再次回到原点，许如歌看着门前的两座标志性的石狮子，被铺了一层白绒绒的雪，她多想这是神兽，能够给她指点迷津。

　　“在车上等着。”谢斯南快速解开安全带，淡淡说着。

　　许如歌没作声，目光随着他们三个人走进许家的大门，于是，周围的一切又瞬间变得静悄悄的，只剩下她一人。

　　安静的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安静的让她有足够的空间和时间来想出一个对策。

　　许家一楼会客厅。

　　许君然匆匆从二楼下来，里面却已经换了一套睡衣，外面披着一件外衣，见谢斯南三人去而复返，有些惊讶，问道：“斯南，是案子有什么进展吗？”

　　谢斯南不答，却拿出手机递给他看，“这个，是有什么含义吗？”

　　红色的布上画了一个白色的笑脸，是用荧光粉画的，扭曲的好像魔鬼，在黑夜之下，红色作底，笑脸咧着嘴似笑非笑，仿佛下一秒就要张开血口，吞噬一切。

　　许君然瞳孔骤然紧缩，他盯着看了将近三秒，额头却仿佛渗了一层汗，“这个也......有点太瘆人了”，他边说边转过身，寻了一把椅子坐下。

　　谢斯南明显见到他双腿在颤颤巍巍，但他极有耐心的等着许君然回答。

　　韩斌和任波两两对视，心中早已有了定论。

　　“我印象中，没见过”，许君然恢复了最初的声调，他反问道：“斯南啊，这个是在红布上发现的？”

　　谢斯南说道：“你要是没见过？还需要问问许家其他人。”

　　“我确实一时半会想不起来了，那明天吧，今天太晚了，老爷子都睡了。”许君然起了起身，明显是想送客的意思。

　　“好。”谢斯南扫了一眼他身上的睡衣，客气而官方的说道：“时间不早了，就不打扰了。”

　　“等等！”许君然突然叫住他们三人，目光中流露出笑着在三人身上略过，最后停留在谢斯南身上，又微微拽了拽他，小声说道：“你来的时候有见到如歌吗？”

　　“这孩子和我置气，自己跑出去了，要是见到了，麻烦说一下，这下雪天的，怪让人担心的。”许君然说道。

　　谢斯南没说话，脸色微沉，倘若真的担心，又怎会让他去找？

　　出了许家大门，韩斌不可置否的朝后看了一眼，“他绝对知道什么，你刚刚看见没，许君然一看见照片时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定住了！”

　　“谢队，我也这么觉得，这次事情发生的有些古怪，好端端的画一个笑脸干啥，还画的这么瘆人。”任波说道。

　　谢斯南脑海里想着那个接近扭曲的笑脸，看到许家大门前的两座石狮子，却突然挺住脚步，借着石狮子座台上薄薄的积雪，他左右手同时，在积雪上画了一个笑脸。

　　左右手不协调，画出来的东西肯定不一样，谢斯南看着自己画出的两个笑脸，一个正常，一个扭曲，他突然神色一顿，似乎明白了什么。

　　许如歌坐在副驾驶，看着那三人背对着她，围在石狮子周围，有些奇奇怪怪，她拿起手机刚想拍了一张照，好发给沈舒，却不料，谢斯南猛地一回头，正直直的从镜头里看过来。

　　两人的目光隔着镜头相遇了。

　　镜头里，谢斯南穿了一身黑色的长款大衣，里面是一件深灰色的卫衣，肆意又洒脱，而肩头落了些清晰可见的雪。

　　他明明看见了她在拍照，却不着痕迹的低下头，兀自弯了弯唇角，装作毫不知情的朝她的方向走来，渐渐走近，整个人在镜头中逐渐放大，他的锁骨和衣领，他的心脏和胸腔......直到他渐渐走出镜头之外，走到她身边。

　　许如歌不着痕迹的咽了咽喉，看见他利索的随手拂去身上的雪，随即打开车门，瞬间，车内被冷风充溢着，而又随着车门的关合，只留下一股淡淡的雪杉木香。

　　韩斌和任波看见谢斯南上车，也三下五除二的抖了抖身上的雪，两人乐呵呵的上车，似乎还沉浸在刚刚发现的新线索之中，尤其是韩斌，一脸雀跃的说道：“谢队，这案子稳了！对了，刚刚许君然说了啥？咋还单独和你说呢。”

　　“韩儿，你咋这么八卦。”任波揶揄道。

　　“不是啊，我关心关心老大的终生幸福怎么了？”韩斌反驳道，“那明星不都和老大一起逛超市了么，现在连家庭聚餐都吃上了，那下一步肯定就结婚了啊，不过，这案子和许家联系不小，老大，你嘚慎重一点啊。”

　　两人似乎忘记许如歌还在车上，也是，她安静的像是不存在一样。

　　“一会先送他俩”，正在开车的男人突然出声，后座的两人皆是一愣，瞬间闭口，方才想起前面还坐着一位。

　　谢斯南提了提速，自然而然的跟旁边的女孩说：“他刚刚给我说，看见你的话告诉他一声。”

　　后面两人后知后觉，只听见前边的姑娘低声说了句，“不用。”

　　谢斯南没再说话，速度又快了一点，然后直接将车在路口一停，透过车前镜，嗓音虽缓，投过前车镜看到的目光却冷，“下车吧，两位。”

　　车灯频闪，照了照往前走的两人，外面的风雪仍未有停歇之势。

　　“去哪？”谢斯南侧了侧头，问旁边的姑娘。

　　“不知道。”许如歌看了眼刚过午夜12点的钟表，宿舍早已闭寝，她确实不知道这个时间该去哪里。。

　　车子熄了火，车内突然一片宁静，外面不见行人，车子也寥寥无几，雪花疯狂的下着，从天而降，毫不收敛的铺满大地。

　　“带身份证没。”谢斯南的声音在寂静的车厢内响起，像一缕缥缈的烟，又像沉沉的石子投海入河。

　　许如歌抬眸警惕的看向他，“干嘛？”

　　“开房。”他惜字如金。

　　“啊？”她迟钝的反应了一下。

　　“想多了，只是让你有个住处。”谢斯南脸色沉沉的，连声音都带着无语。

　　“哦！”

　　“我没带，那你带了吗？”许如歌自顾自的说道：“你要是带了的话，可以帮我......开个房间吗。”

　　“没带。”他重新启动了车子，随后有些百无聊赖的后仰着，双手随意搭在腿上，紧致的下颌线因仰头而更加完美，喉结因此而更加性感。

　　许如歌侧着头看着他，看着他疲乏的双眼微微轻合，闭目养神，她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或者说她应该给他一个解决方案。

　　“我先睡会，想到地方给我说。”谢斯南声音一下倦懒起来，带着几声闷闷的，很是疲倦。

　　外面风雪乱撞，车子就停在马路边上，睡觉的环境嘈杂又安静，她只做了三秒钟的挣扎，于是小声问道：“那我......可不可以跟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