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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选命 ...


  •   晨光初现的时候,傅君流带着屠铎一行人踏入了百舸城。

      经历了三天的生不如死,傅九星的寒疾终于被抑制住,屠铎本欲将她留在客栈,她却执意要跟随众人一起去百舸城。

      马车里,傅九星静静坐着,无忧在她身后拿着梳子替她挽发,看着手中灰白的头发,无忧手中的动作变得愈发轻柔。

      “等回到青漠,我想去苦崖谷。”片刻后,无忧开口。

      傅九星默不作声,她抬手把自己的一缕头发绕在手上,渐渐收紧。

      “我不想你去。”回去了,你就不再是无忧了。

      无忧把手中的发编成一只蝎尾,将匣子里的红色宝珠绑在发尾。

      “要去,丢在那里的东西,我该拿回来了。”

      傅九星从身侧拿面纱覆在面上,转头示意无忧替她系在脑后,“为什么要拿回来,这样不好吗?”

      当初屠幽替她试蛊,惨死在万蛊潮之下,她悲愤之余承受了万蛊噬咬以御万蛊,以一己之力将无忧炼成了蛊人,在最后一步赋神智的时候,她故意将屠幽一半的神智留在了苦崖谷的蛊王身上,所以醒来的屠幽神智不全。

      屠幽屠幽,徒有烦忧,这个名字不好,傅九星要她以后再无忧愁,所以为她改名无忧,不再青漠王族的限制,她可以自由的做自己喜欢的事,因为神智不全,所以过去的背叛和挟制,她都记不真切,傅九星也不希望她记得,无忧不再是屠幽,也就不需要再承担家族的责任,她只要活着,自在的活着就好了。

      无忧轻轻替她把柔软的丝带系好,轻声应道:“你很痛苦,可我不懂,我觉得我不该是这样的,我应该要保护你,我不应该毫无作为的跟在你身后,我应该站在你的面前,为你肃清一切障碍——”

      “如果我死了呢?如果我活不久了呢,难道你要跟着我一起去死吗?”傅九星冷冷的声音传过来。

      “不会的,王上已经找到了救你的办法,你会活很久很久。”屠幽的声音急促。

      活很久很久,又有什么意思。

      马车突然停下,傅九星抬手将窗口的帘子掀开,威严恢弘的红色大门,两头石狮子面目狰狞的立在大门两侧,傅家到了。

      傅家门口的守卫上前问道:“阁下何人,有无拜帖?”

      傅君流骑在马上,黑色兜帽下露出半张苍白的脸,她从腰间拿出一块白色的玉佩交给守卫,说道:“交给傅家家主,就说,傅君流回来了。”

      听到这个名字,守卫下意识抬头,又猛地低下头颅,转身匆匆进去禀告。

      时间流淌而过,旭日从淡淡的光辉开始变得炽热,那扇红色的大门依旧毫无动静,傅君流的脸上看不清神色,屠铎却等的焦躁。

      “看来,她们并不期待你回来。”他嘲讽出口。

      “是啊,她们从不期待我回来,既如此,便抢吧。”

      屠铎诧异的扭头看向她,那苍白的半张脸依旧毫无所动,他勾唇笑了笑,眼神变得冷肃。

      “红莘,开路。”

      “是。”

      蛊卫的速度很快,百舸城的守卫躺了一地,马车里,傅九星对门外的惨叫声充耳不闻,沉静的眸子里翻滚出一丝墨色。

      “无忧,你还记得你的母亲吗?”

      “不记得,但是我见过她的画像,宫里人都说,她很温柔,是个温婉的人。”

      面纱下,傅九星扯了扯嘴角,可她傅九星的母亲,冷血又无情。

      即便没有人同她说提起这个女人,提起这件事,她也早就知道,那个生了她的女人来了,一个她所不齿的无锋之人。

      母亲,多么陌生的词汇,活了十七年,她从来不曾需要过母亲,屠铎是个溺爱女儿的父亲,即便她身为王女,不敢有任何人在她身后嚼舌根,他还是为她想到了一切,在十岁之前,她身边的玩伴全部和她一样没有母亲,她知晓世事之后才知道,原来一个正常的孩子是需要母亲的。

      可是她已经长大了,她对母亲没有过憧憬,以前或许还期冀这个母亲能治她的病,现在却是毫无期待了。

      红色的大门被强硬攻开,门内站满了手持兵刃的守卫,红莘等人却不再强攻,蛊卫动作一致的抬起左手,蛊虫无声出动。

      傅君宜站在廊下,身后是傅家庄严肃穆的祠堂,她看着门外骑在马上的傅君流,纤长的指甲刺入手心。

      像是感觉到有人在看她,傅君流嘴角微动,她拉下宽大的兜帽,露出那张熟悉的脸,目光穿过人群,和傅君流的眼神直直对上。

      傅家的守卫在青漠的蛊虫下毫无还手之力,半盏茶的功夫,傅君流就带着屠铎一行人长驱直入,走到了傅君宜的面前。

      “姐姐,许久未见了。”傅君流越过傅君宜,走入了她身后的祠堂。

      十七年前,傅君流就在这里,跪了三天三夜,祈求父亲能让她嫁给屠钧,可是父亲说,那人出身微寒,且为人沉默寡言,门不当户不对,她是百舸城中最出色的后辈,她应该为了百舸城放下一己私情,父亲为她选定了鹤鸣山庄的少庄主,出身武学世家,天资不凡,同鹤鸣山庄联姻,百舸城在江湖中的地位必定会更上一层楼,可是她不愿意,不用联姻她一样可以将百舸城发扬光大,可是父亲不同意,即便她跪地哀求,迎来的依旧是一声声的呵斥,后来她和父亲大吵一架,愤而离家,却没想到,那一面,已是永别。

      傅君流点了一炷香,伏地叩首。

      傅望春匆匆赶来,却只见满地哀嚎的侍卫和一行身着怪异的异族人,走近祠堂,他才看到那个静静跪着的女人。

      傅君宜站在门口,双眼发红,傅望春深吸一口气说道:“姐姐,她回来了。”

      “是啊,她终于回来了。”还是以这样一种强势的方式回来,青漠蛊卫的能力太过恐怖,她无所依仗,心里的恨意却一波一波涌上心头,渗入她的眼里鼻里,让她无法呼吸。

      傅君宜极力压下心头的颤动,她回来了也没关系,东西在自己手里,傅君流即便有青漠撑腰也拿她没有办法。

      她转身走进祠堂,居高临下看着伏跪在祖宗牌位前的女人。

      “被逐出家门之人,是不配入祠堂的。”傅君宜冷声开口。

      听到身后人的话,傅君流缓缓起身。

      “我回来拿件东西。”

      “拿?你早已不是傅家之人,凭什么说拿件东西?”傅君宜面容有些扭曲,她盯着傅君流的眼睛,声音加重:“你应该说,罪人傅君流,来求一样东西。”

      傅君流静静看着面前面容扭曲的姐姐,时至今日,她仍旧想不明白,为什么她的亲姐姐,会这么恨她。

      她垂下眼帘,声音平静无波:“罪人傅君流,来求一样东西。”

      如傅君宜所愿,她可以委下身段,说出任何傅君宜想听的话,十七年前那个肆意潇洒、天资卓绝的傅家君流,早就死了。

      “跪下,求我。”

      “姐!够了!”傅望春猛地拉住傅君宜的手臂,眼神复杂。

      傅君宜扭头看过去:“够了?你忘记父亲是怎么死的?你忘了她是如何让傅家蒙羞?忘记我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才保住了百舸城!”

      她的声音尖刻,眼神疯魔,傅望春拉住她胳膊的手慢慢卸了力。

      傅君流不发一语,沉默跪下:“求傅家家主,赐九星功法。”

      她真的跪下了,低声下气的求自己,可傅君宜胸中的愤恨却愈发膨胀,她推开傅望春,转身看向傅君流:“傅家的至高功法,怎么会给一个外人?”

      她俯下身,凑近傅君流,在她耳边说道:“你那个女儿,你竟然敢给她取名伏九星,就算是天生九星体又怎么样,如今还不是废人一个,她活不长了吧...”

      傅君流头依旧低垂着,可是谁没看清她何时出手,傅君宜面色苍白,抬手捂住左腹。

      在无锋者这么多年,她早已学会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认错没什么,下跪也没什么,可若是做了这些事还得不到自己想要的,那就只能靠手中的剑了。

      鲜血一滴一滴坠落在地,傅望春大惊,他迅速上前挡在傅君宜身前,所以他没有看到身后姐姐不可置信的表情。

      “不可能,你明明...”傅君宜口中嗫喏。

      “我明明被挑断了右手的手筋,为什么还能用剑?”傅君流站起身,眼神淡漠的看向傅君宜,“我一直不懂,你为什么这么恨我,在我被人抛弃之后,将我的行踪消息透露给无锋,又在我躲过层层追杀之后亲手挑断了我右手的手筋。”

      当年无锋势大,她曾在无锋手下救出一个小门派,自此无锋便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她生下傅九星之后,身体虚弱,曾经给傅家送过一封家书,迎来的便是无尽的追杀与埋伏,如果不是点竹别有用心将她救下,世间早就没有傅君流了。

      “为什么恨你?从小到大,你傅君流如阳光炙热,我却如同萤火,父亲眼里从来没有我,你是家族认定的继承人,即使你没有继承千梦九星的血统,可却是练武奇才,你学会一套剑招只需要十天,我半年却都学不好,人人都知道百舸城的傅君流,却无人知晓我傅君宜才是傅家长女,我永远活在你的影子里...”

      傅君宜有些卸力般靠在身后的案台上,絮絮说着:“后来,我习惯了,我觉得这样也好,起码有你在,百舸城能越来越好...可是你为了一个男人叛出傅家,父亲愤恨不已,可他还是一心等你回来,他说,鹤鸣山庄的少庄主你不喜欢,便让我嫁过去,你不要的便要塞给我,他甚至从没问过我愿不愿意...父亲死的时候喊得都是你的名字,他的眼里从来都只有你,可我不服!”

      “所以你练了傅家的禁功,强行突破,把自己伪装成千梦。”傅君流接道。

      “父亲死后,百舸城就变成了一块肥肉,城外各门派都恨不得把这块肥肉吞噬殆尽,姐姐是想要保住百舸城。”傅望春双眼通红,傅君宜即便是对不起傅君流,可是她之于百舸城,却是当之无愧的家主。

      傅君宜惨白着脸慢慢走向傅君流,“是啊,你的手筋是我挑断的,可是我还是留了你一命,那个雨夜里,我若真是想要你死,你便活不到现在。不愧是武学天才,没了右手,你还能练左手剑法,可是你为什么要回来呢?”

      她靠的越来越近,“我的女儿是真正的千梦,百舸千梦的千梦,可是...可是你,你的女儿却是九星体,我比不过你,可我的女儿,必须是最好的!”

      袖中寒光一闪,匕首瞬间没入傅君流的身体。

      “哈哈哈哈,终究是我赢了,天生九星又怎么样,她活不过二十五岁,你很痛苦吧,你痛了才好,痛了才好...”傅君宜捂着伤口扑落在地,笑声尖利。

      傅君流眼中寒意凛然,腹部的伤口行动间血流如注,她左手持剑,一步一步靠近傅君宜。

      面前猛然扑过来一个身影,傅望春挡在傅君宜身前,“别杀她,这么多年,姐姐为了百舸城心力交瘁,她太苦了。”

      傅君流长剑未收,越过地上两人,直入祠堂后的密室。

      傅君宜看着她的身影,眼睛猛地睁大,怒喊出声:“你怎么知道密室在哪?你出来!”

      她踉跄着起身,却被傅望春一把砍在后颈,“姐,算了,给她吧,那个孩子,也是傅家的孩子。”

      大门外,傅九星踏出马车,再一次进入了傅家,这个算不上熟悉的地方。

      屠铎立在院中等的心焦,这是他和傅君流的约定,进入傅家,他不能插手她和傅家的私事。

      太阳升到头顶的时候,傅君流捂着腹部踏出了门,手中捧着一个黑色的匣子,面色苍白如纸。

      “你受伤了?”屠铎问道。

      “无碍。”

      她抬眼看向屠铎:“东西我已经拿到了,我想要的,什么时候给?”

      “东西拿到了?是不是该验验货?”傅九星的声音从大门口传过来。

      她慢慢走近,眼神掠过傅君流腹部的伤口,却丝毫不为所动,她向傅君流伸手,说道:“总要看看,这东西够不够你和青漠谈条件。”

      如果是屠铎,傅君流可以断然拒绝,可是面前之人,是她的女儿,没有多想,她便抬手递了上去。

      傅九星接过匣子打开,里面是一卷内功心法,名曰九星,煞费苦心拿到的东西,想来不会是假的。

      她合上匣子,递还给傅君流,抬眼间,傅君流看到了一种如释重负的眼神。

      傅君流捧着匣子,却莫名觉得不太对劲,手有些发抖,忽然她心头一震,不是她的手抖,是这匣子在抖。

      她惶然打开匣子,眼睛猛地睁大,瞳孔中尽是碎片。

      屠铎察觉不对,凑过来时只看到匣中纸屑翻飞,一只青色的蛊虫在期间穿梭。

      锯齿蛊,再坚硬的东西在它口中都能变成齑粉。

      他眼睛变得血红,脸颊的肉绷紧,却带着颤抖。

      “这是你能活下去的唯一办法,你毁了它!”声音痛而绝望。

      傅九星静静看着面前的两人,她的父亲母亲,轻声开口:“这就是我为自己选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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