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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自缚 ...

  •   夜半子时,天上连一颗星子都没有,旧尘山谷外一片漆黑,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带起了一片碎雪。

      马背上,司徒红呼吸越来越困难,脸色因为痛苦显得苍白无比,一双眼睛却红的厉害,她用力咬住下唇保持清醒,双手紧紧抱住身前人的腰。

      六个时辰前,宫门。

      司徒红警惕的看着面前腰缠红色毒蛇的怪人,面色难看。

      这人竟然能轻而易举解了她的蛊毒,难道青漠的蛊术真的有那么厉害,她不相信自己多年引以为傲的东西竟然被人踩在脚下,连与之对抗的机会都没有。

      身后云为衫欲扶着宫子羽离开,司徒红五指用力,暴怒出手,还没有触及云为衫就被红莘一掌击退数步。

      眼中杀意越来越盛,她扔了手中的金弩,从腰间拔出一柄锋利的匕首,再次迎了上去。

      红莘站在原地不动,面无表情的盯着司徒红有些狰狞的脸,似乎一点都不怕这个女人能伤害到自己。

      果然,红莘的刀锋在堪堪触及红莘胸口之时悄然落地。

      司徒红四肢麻痹的摔倒在地上,她不可置信的盯着红莘,嘴里喃喃:“不可能,这不可能...”

      红莘面无表情的伏下身,冷漠说道:“王女说过,要让你见识一下真正的青漠蛊术,也算让你死得其所。”

      司徒红躺在地上,眼睛越来越红,原来只要蛊术就可以轻易夺人性命,不需要用毒来练蛊,蛊就是蛊,原来这么多年,她的心血就是一场笑话,她从来没踏入蛊术一途,在真正的蛊术面前,她引以为傲的蛊毒是那么不堪一击。

      胸口越来越痛,像是内脏都在融化,可是她不想死,她不想死!

      涂着鲜艳丹蔻的手指用力探出去,用了极大的力气才抓住红莘的衣角,她的口中溢出鲜血,声音微不可闻。

      “我...我知道有人能救她...傅九星...有人能救她...”

      从见到傅九星的第一面,她就明白了,她是师父的女儿,她眉眼间处处是师父的影子。

      红莘波澜不惊的眸子骤然变得锋利,他抬手扣住司徒红的脖颈,一寸一寸收紧,声音遍布寒意:“你说什么?”

      司徒红浑身都在痛,眼睛里一片血红,她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

      “别杀我...我知道谁能救她。”

      手臂传来一阵刺痛,加诸在她身上的痛苦一下消散了一大半,麻痹的四肢开始慢慢恢复知觉,她艰难坐起身,望向红莘的眼神里多了一丝畏惧。

      “你说能救命的人是谁?”红莘问。

      “我师父。”

      “她在哪?”

      “只有我能找到她。”

      “六个时辰,带她来旧尘山谷外的客栈,若子时不到,蛊发,你死。”

      司徒红盯着红莘远去的背影长舒一口气,软倒在地上。

      这场本以为稳操胜券的宫门之战,竟然以惨淡的结局收场,四方之魍,万俟哀和寒衣客身死,悲旭不知所踪,而其他无锋之人,除了寒鸦肆竟也无一人活着走出宫门。

      青漠蛊卫,是一群比无锋更像刽子手的人,只要下了令,就会无情斩杀,他们的杀人手法很直接,没有任何花哨手段,目的只为取人性命,不管是用兵器还是用蛊,都毫不拖泥带水,遍山尸首,竟几乎全是无锋之人。

      想起红莘淡漠的没有一丝温度的眼睛,她环抱的手忍不住收紧,胸口越来越痛,她低声道:“师...师父... 我是不是真的要死了...”

      无锋训练人的手段极尽凶残,她费尽心思费尽手段才一步一步从小小的魑成为了今天的魍,她想活着。

      杀了这么多人,可是轮到自己了,却还是贪恋这条本就千疮百孔的命。

      马蹄声哒哒,耳边风声凄厉,身前的人没有说话,只是挥动马鞭的频率更高了些。

      离旧尘山谷越来越近,终于,黑夜里她们看见了那座灯火通明的客栈。

      傅君流把司徒红扶下马,司徒红五感尽失,七窍流血,却还是紧紧抓住傅君流的袖子。

      大门被用力推开,门内蛊卫呈防御状散开,红莘站在最中央,神色依旧淡漠。

      “解蛊。”傅君流开口。

      红莘缓缓走近,一颗白色的药丸被塞进了司徒红口中,她如释重负的跌倒在地上,呼吸顺畅了许多,蛊果然解了。

      “二楼左手边第一个房间,王上有请。”红莘让开上楼的通道,对傅君流说道。

      傅君流一步一步踏上木制阶梯,双手不自觉地握拳,这么多年了,终于要再见了,她费尽心机不惜加入无锋,不惜拿自己女儿的性命做赌注,就是为了这一天,他终于来了。

      说不清是恨多一些,还是不甘多一些,她一步一步靠近那个她日思夜想又恨之入骨的男人,心头战栗。

      “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

      宽敞的房间里有一面巨大的屏风,屏风后有两人,一坐一站,傅君流脸色冷下来。

      “既然没有诚意,那就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傅君流的声音比外面的积雪还要凉。

      屏风后端坐的人开口:“乌潼。”

      乌潼面色一紧,声音急促:“王上!”

      “不必担心,你先下去。”深沉的眸子望向乌潼,他神情犹豫,却还是退了出去。

      关门声响过之后,房间里再无声音,只有烛火燃爆发出轻微的响声。

      傅君流抬手将头上宽大的兜帽拉下来,露出一张苍白却极尽妍丽的脸,她的眼睛很美,眼底却寒流涌动。

      屏风后静坐的人动了,傅君流忍不住向后错了一小步,双眼紧紧盯着他的动作,握剑的手越来越用力。

      那人一步一步走近,颀长的身影绕过屏风,傅君流看到的却是一张陌生的脸。

      她死死盯着屠铎的脸,那双美丽如寒潭一般的眸子瞬间结冰。

      长剑出鞘,剑锋直指来人。

      “你是谁?”她冷冷开口,胸口的怒气压抑不住,剑气冰凉。

      屠铎面带倦意,对面前的长剑不以为意,他抬眼看向傅君流,在掠过她眉眼时顿了顿,眉头轻皱。

      “看到我,阁下似乎有些失望,你以为在这里的会是谁?”

      傅君流沉默,她以为,会是那个人,那个在她生女不足三日便带着孩子消失的无影无踪的负心汉,可是他没来,他竟然没来!

      “我问,你是谁?”傅君流持剑的手越来越用力,眼角发红。

      “青漠之主,屠铎。”屠铎如实回答。

      “你和傅九星是什么关系?”

      “傅九星,是我的女儿。”

      话音刚落,便见银光一闪,颈边触感冰凉,那锋利的剑刃紧紧贴着屠铎青色的血脉要处。

      傅君流嗤笑,脸上却满是荒凉,“你的女儿?如果她是你的女儿,那屠钧的女儿又是谁?”

      话音未落,剑锋的寒气便已凛然。

      屠铎脸色一变,带着倦意的双眸突然变得锋利无比。

      他三指捏住颈前的锋利剑刃,动作极快的避开傅君流的攻势,又在不经意间屈指在剑身上轻轻一敲,剑身轻颤。

      傅君流握剑的手酸痛麻痹,悄无声息便能遏制她的杀招,这人的武功不在她之下。

      屠铎看向她的眼神复杂又夹杂着一丝厌恶,他上下打量着傅君流,原来是她啊。

      见她第一眼,他就感觉有些不对,她的眉眼处和阿朵很像,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这里的蛊,对她不起作用。

      在她踏入客栈的那一刻,蛊虫便已经放出去了,方才她欲对自己动手的时候,蛊就应该发作,可是蛊虫毫无动静,说明她身体里有更厉害的蛊。

      “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叫傅君流。”屠铎再次抬眼看向她,眼底晦暗不明。

      傅君流用力控住发抖的手,他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那...他一定认识屠钧,是啊,他们都姓屠,他们一定认识!

      “屠钧呢?屠钧在哪?”她双眼发红,压抑着怒气问道。

      听到这个久违的名字,屠铎神思恍惚,好久,真是好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了,自从他踏入神庙,再也没有人敢提起这个名字。

      “你找他做什么?”

      “我找他做什么?”傅君流麻木的望着屠铎的脸,“我找他做什么?哈哈哈哈,你问我找他做什么?我不该找他吗?我的夫君,在我产子不足三日之时便抱着孩子一走了之,十七年间杳无音讯,为了找他,我被逐出家门,众叛亲离,我找了他十七年...十七年!你现在却要问我,找他做什么?”

      傅君流双目通红,看向屠铎的眼神半是痛苦半是恨意,十七年了,终于等到了青漠之人现身,可是他竟然还是不来,就连女儿的性命,都不足以让他现身,她恨,她真的好恨!

      屠铎转身看向傅君流,眼底的怒意几乎要压制不住,他耐着性子说道:“我的蛊卫调查过你那个徒弟,她是无锋的魍,她的师父是无锋的魉,也就是你傅君流,是无锋之人,据我所知,无锋在许久之前就曾联系过阿朵,以无忧为筹码威胁她替无锋办事,你在无锋地位极高,不会不知....”

      “你想说什么?”傅君流截断屠铎的话,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她踏入中原的第一天,你就知道她是你的女儿,你的徒弟口口声声说你能治阿朵的病,以无锋的手段,不会不知道她入中原所求为何,可是你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向泥潭,直至越陷越深,却只是冷眼旁观,你啊,真不配为人母。”

      傅君流脸色惨白一片,眼中血丝蔓延,她讥讽道:“你又是什么好东西,顶着她父亲的名头,却杀了她喜欢的人,她的痛苦,全是拜你所赐!”

      屠铎眼神一暗,“青漠做事,自有青漠的规矩,我如今也不想和你争论这些陈年旧账,这么多年了,阿朵也不需要有个母亲,我只问你一句,人,能不能救?”

      “我要见屠钧。”

      屠铎猛地握拳,他出手如闪电般迅猛,猛然扼住傅君流的研究,眸子的愤恨和厌恶毫不掩饰。

      “她是你的女儿!”声音从唇齿间挤出来。

      傅君流脸色逐渐变得涨红,翕动的唇瓣间字句零碎。

      “我...要...见他...”

      隔壁的房间突然传力一阵异响,傅九星的哀嚎和无忧的惊呼声传来,接着重物倒地的声音接连响起,屠铎甩开傅君流,推开门大步转向隔壁。

      傅九星白发红目被无忧紧紧抱在怀里,脸上的血丝像是一道道裂缝蜿蜒曲折,往日那个山间精灵般的姑娘如今却像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疼,浑身都疼,烈火焚烧般的疼,可是她的脸上却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无忧抱着她就像抱着一块寒冰,凉的透心彻骨。

      这次,再也没有人为她采一朵初云重莲了,也没有人为她塞一颗百草萃,她挣脱无忧的手,踉跄着走到镜子前,看着自己满头的白发,枯槁的容颜,又哭又笑,这样也好,这样也好,他都死了,她凭什么能好好活着,她就该变成这样,就该这样痛苦。

      每一寸皮肤都像是在接受凌迟之刑,她摔倒在地上,控制不住的低泣出声,无忧双手半张着泪如雨下,却不敢再去触碰她,如果没有出青漠,会不会是阿朵就不会这么痛苦。

      屠铎半跪在地上,从腰间的锦囊中拿出一个白色瓷瓶,倒出一粒药送到傅九星嘴边,“吃下去,阿朵,快吃下去。”

      痛意越来越盛,她的眼睛已经开始变得模糊,却也知道父亲喂她的是什么,破阳丹,能减轻痛苦的丹药,看着屠铎模糊的脸,她猛地将那药丸打落在地。

      即便是承受这样的痛苦,她也不愿意再吃他炼制的破阳丹,他的女儿,如今是真的在怨恨他。

      高高在上的青漠之主,在这一瞬间颓然的塌下了那双能扛起一切的肩膀,身后传来脚步声,他侧身看过去,看到了傅君流。

      她直直的看向阿朵,通红的眼睛里渗出泪水,胸口大幅度起伏,像是呼吸都不够用了,瞳孔里映出那个蜷缩在地上痛苦挣扎的身影,人不人,鬼不鬼,那是她的女儿吗?

      屠铎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她,声音轻的似乎只有他自己能听见,“好好看看,她是你的女儿,及笄之后,每个一两个月她便会发病一次,就像现在这样痛苦,这样的场景我已经看了好多遍了,万箭穿心都不足以形容我的痛苦,有人能为了他的女儿放弃一切,你却辜负了这一切!”

      傅君流走过去,把她的女儿抱在怀里,她十七岁了,这却是她第一次抱她,真冷啊,铺天盖地的恐惧袭来,她手上运功,源源不断的真气灌入傅九星体内,怀里的女孩开始慢慢安静下来,脸上的白霜开始慢慢融化。

      她果然能救,屠铎长舒了一口气。

      傅君流抱起女孩,轻轻放在床上,伸手探上她的手腕。

      下一秒,她神色僵硬,猛地后退两步。

      屠铎眉头皱起,他问:“怎么了?”

      傅君流脸色颓然,满目惊慌:“她有孕了,可以她现在的情况,孩子保不住。”

      “不可能,在你之前,没有任何大夫诊出她有孕。”屠铎脸色白下来。

      “不足一月,又兼之她脉象紊乱,平常的大夫诊不出来,可我绝不会看错。”

      屠铎半晌没说话,久到傅君流忍不住抬头去看,却见他面白如纸,脸上甚至浮现出一丝恐惧。

      “你怎么了?”傅君流问。

      “你方才说什么?”

      “我说我绝不会看错。”

      “前面一句。”

      “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孩子留不住。”

      “不。”他的声音带着丝颤抖。

      傅君流心头一跳,盯着屠铎的眼睛问道:“你说什么?”

      “不是的,这个孩子一定会留下来,沙王蛊会保护它,就算是放弃阿朵,沙王蛊也会保护这个孩子,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他语气急促,声音不稳。

      傅君流紧紧握住身侧的佩剑,屠铎的意思她明白,之所以能狠心放任傅九星不管,她便笃定青漠一定会在她身上中蛊,能够为她抵挡一部分寒疾的痛苦,可是现在,沙王蛊不再保护她了,她要承受的,便是比之前更强烈的痛苦,寿命也必会折损。

      现在,只有九星功法能救她的命,百舸城,她也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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