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户认为我是虚拟数据人怎么破》仙舸

2、共同体

　　洪博听起来是个地道的亚洲名，见面以后才知道他是个混血，深邃的五官就是血统的不二证据。
　　那一双含情眼好像汪了一潭春水，正深情脉脉地看着他怀里娇俏却又热情奔放的女士。
　　季雁书和庞一鸣坐办公室直梯上来，门一开就是视野开阔的顶层总裁办，客铃声响起时洪总正和自己的情人谈情说爱，好不惬意，活脱脱一个风流纨绔的形象。
　　他半搂着明艳的美人，看着狎昵却让人忍不住挑眉驻足：呃，看着倒是怪般配。
　　那美人也是，眼里瞧着娇软，离了洪博的怀抱却变得像根钢刺一样扎人，她给洪总甩了一记眼刀：“哟，有稀客。我今天事也怪多的，就不奉陪了。”
　　洪总也不生气，美人闹别扭是害羞，他嘴角噙着笑，眼波一直送到电梯边。
　　好，敢情我们就是你们play中的一环。
　　季雁书也不客气，等“女主人”走了就挑了把椅子坐下，摆开谈话的气势。他先是笑谈两句：“洪总的女友？”
　　洪博虽然看着风流，但名声却好得很，因为刚刚走出去那个“女主人”，已经和他在一起谈了八年恋爱了，可谓是奇人，两人都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龄，却都死拖着，一个不谈娶，一个不谈嫁。
　　洪博摩挲了一下办公桌上的摆件，笑意从嘴角边勾起：“闹小脾气呢，你知道的，Fiona她就是这样，不给她想要的就和我赌气。”
　　“哦？以你的财力，想要什么没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洪博放声大笑，他捏起桌上的酒杯倒了一杯葡萄酒，瑰丽的液体浮上小半杯他才停手：“聪明人，这世上也不是所有东西想要就能得到。”
　　“得到的太轻易，就不会珍惜。”他轻轻旋转高脚杯底部，眼里的光追随着挂壁的浆液，有醇类物质挥发带出的香气在空中慢慢扩散。
　　“这杯红酒，你知道我花了多大功夫得到它吗？”
　　季雁书讪笑：“洪总，你离题了。”
　　“不，我没有。”洪博捏住高脚杯的杯柄，举起来朝季雁书敬了敬，轻声说：“cheers。”他抿了一口才解释道：“我是在给你例证。”
　　他举手投足之间都透露出极致的优雅，季雁书承认洪博真是不负风流贵公子的美誉。
　　“红酒其实不贵，贵的是它的运输、包装和营销。”
　　季雁书没急着抢话茬，他点头表示同意，然后继续安静地听着。
　　“我喜欢红酒，不是因为它好喝，而是因为，红酒所带来的附加值让我从中获利。”洪博一口喝下杯中的余酒，玻璃杯底与木质办公桌碰撞出一声闷响。
　　“对待你也是这样，季博士。”
　　季雁书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种谈判方式了，以往他尖牙利嘴，打遍天下无敌手，这次是真的一脚踢在铁板上，震得脚尖疼痛。
　　“产品我看过了，不得不说贵公司的科技水平的确很强，但是我认为产品还有需要增进修改的地方，以免我们后续的合作出现阻碍。”
　　“嗯，继续。”
　　“我这个人不喜欢拐弯抹角。”季雁书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洪博：“洪总，明人不说暗话，我想联系你们公司的主科研团队领头人，一起讨论后续合作的事宜。”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提出要见对方的科研团队了，但是这老狐狸一直把团队藏着掖着，好像给他看一眼就会死一样。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越来越凝固，这时，一声巨响打破了原有的平衡。
　　庞一鸣在旁边干站着也不老实，他过于肥胖的身躯在扭动时不小心撞到了一旁的景观树，那树竟是无根的假树，立马顺着撞击的方向倒下了。
　　季雁书往那里瞟了一眼，隐隐约约看到有个暗盒，整个盆景都是中空的。
　　他瞅着小胖总哆哆嗦嗦把树扶起来，走过去，上手摸了一把树叶，他发现这盆栽整个都是假的，简直是做得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看不出来，洪总喜欢养这样的花草。”他把目光从小胖总那里撤回来，看着洪总，意有所指：“内空外饰。”
　　洪博是好脾气的人，他听了这话也不反驳，只是淡淡地说：“假花假草罢了，办公室里养不活真的，就搞个高仿货增添点生活情调。”
　　“人是给不了你了。”洪博正色道：“不是我阻碍合作进程，只是这个研究团队不仅远在海外，而且，他们的领头人最近失踪了。”
　　“想找人，我们只能给季博士补点机票费。”洪博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支票，盖上专章，填好信息递给他：“五万块钱，自己去找吧，我等你的好消息。”
　　季雁书突然觉得洪博的笑容异常刺眼，他也不客气，收下支票就起身离开，走前他看了一眼放在桌旁的中空盆景，嗤笑一声。
　　不过如此。
　　洪博看着季雁书的背影，脸上的假面再也挂不住了，他冷脸吩咐站在一旁的庞一鸣：“和那边说一声，有人开始关注这件事了。”
　　季雁书在下行的电梯里看着墙面的镜子，陷入思绪的纠纷，他现在……真的要去海外寻找那个所谓的团队吗？
　　一个月再下定论，这段时间先好好琢磨那个VDH.X。
　　花的钱不能打水漂啊，他心想。
　　……
　　与此同时，卡尔正在这个虚拟的卧室里徘徊踱步，他好像陷入了一种自我判定的误区，一会儿怀疑自己是人类，一会儿怀疑自己是科技产物延伸出的自体意识。
　　让卡尔迟迟不能做出定论的是他的记忆缺失。
　　他不记得自己是谁，以前做什么工作，在哪里上班，有没有亲友。
　　卡尔觉得自己就像一张存储知识的TF卡，仅仅觉醒了意识，却没有任何过往，在这个不足十平方的空间里开始全新的生活。
　　压抑的，没有自由的生活。
　　屋子里摆着一个蛋壳形的白色机器，卡尔不知道它是做什么用的，但是他的潜意识里认为这个东西对他来说很重要。
　　可能它就是自己脱离这里的关键？
　　卡尔在卧室的墙壁上找到了插座，他把蛋壳机后面长长的尾线卷起来，插上电等待运行。随着一声短促的提示音，整个机器的外排灯都亮了起来。
　　卡尔屏气凝神，坐进机器的内部，内部的人造纤维坐垫很舒适，符合人体工学，机盖合上的那一刻，他看到星星点点的亮光从正前方的屏幕亮起。
　　【VDH.X，欢迎进入】
　　卡尔心想：VDH是什么？V指visual，虚拟，D……digital？
　　等待时间对卡尔来说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他急得额角沁出汗珠，好不容易等到屏幕上的加载页面完成，却出现了一个密码框。
　　【请输入内部密码_ _ _ _ _ _ _ _ _ _ _ _】
　　是12位密码，不限数字，字母，特殊符号，卡尔抬手揉按了一下眉心，他心想，太难了，光字母就有26个，数字10个，特殊字符更是数不胜数，通过组合排列，可以创造出太多的形式。
　　他尝试输入了十二个1，果然，系统提示错误。
　　【密码输入错误一次，再输错两次将自动锁机】
　　卡尔放弃了尝试，他按下扶手旁边的出舱按钮，屏幕缓缓上升露出卧室的陈设。
　　他爬出来，瘫倒在床上，柔软的床陷进去一个大大的人形。
　　卡尔仰脸看着天花板，不一会儿，他就感觉有潮湿的液体顺着眼角向耳侧流下，卡尔抬起胳膊用手背抹去泪水，声音冷冷地说：“你到底是谁。”
　　“你能不能消停点。”
　　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卡尔一个人，空旷的卧室里回荡着他的尾音。
　　不一会儿，他就抽噎起来，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滚落：“对不起，我就是，太害怕了。”
　　“卡尔”说：“我是国际理工虚拟现实学院的卡尔，我不知道为什么，一醒来身体就不受自己控制了，我不能动不能说话，我想挣扎，可我只能发抖。”
　　“你不要害怕，如果撑不住就把身体控制权交给我。”
　　“嗯。”“卡尔”答应以后，他立马感觉全身从上到下的僵直感消失了。
　　看来我并不是真正的卡尔，他心想，我可能只是个外来侵占他人身体的意识，我到底是谁？
　　这个疑问一直困扰着他，直到那个买下他的客户再次进入空间，他才放弃纠结。
　　离他们初次见面已经过了……卡尔瞅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过了五个小时。
　　“卡尔，我想问问你，你为什么想要出去？”
　　“那我能不能问你，你为什么要买下我？”卡尔拥有了整体意识以后，性格也变得凌厉起来。他站着与季雁书对峙：“我想出去，当然是因为我应该拥有自由。”
　　“不，你只是一个意识体，你应该留在这里。”
　　“我是自由民，我是国际理工虚拟现实学院的学生。”卡尔直接搬出刚才“卡尔”告诉他的信息。他紧盯着季雁书，大有纠缠到鱼死网破的架势：“你可以去查查。”
　　卡尔心里想着：如果身体里另外一个精神体的确是那个学院的学生，那么他就找到了联系外界的渠道，季雁书一定会……季雁书会帮他吗？卡尔还不信任他。
　　季雁书双手抱臂沉思了许久，他点点头：“有道理，虚拟现实技术还不至于飞跃到这个程度，我会去查查的。”他喃喃自语，转而抬头对卡尔说：“但是目前来说，就算你真的是人，我也没办法让你回归现实。”
　　“没关系，至少帮忙立个案吧。”卡尔朝他笑笑。
　　“实不相瞒，我近期有去海外的安排，会路过国际理工。”
　　季雁书心想：还是把出海的事情提上日程吧。
　　当那人在他眼前慢慢变成数据流的时候，卡尔已经习惯了，他索性躺在床上，对身体另外一个“卡尔”说：“太无聊了，出来说说话，把你记得的都讲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