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南方的第一场雪》夏枝杳

3、第 3 章

　　路夏真挚的眼神让王岚感觉到了幸福。

　　她老伴，也就是路夏的爷爷，走得早，自己一个人生活了太多年，有些孤独，所以养了一只橘猫和一只狸花猫为伴，猫猫很听话，经常王岚去哪里，猫咪就会跟到哪里。

　　“它们像左右护法。”路夏开心向王岚分享，也学着它们的样子跟在王岚身后。

　　起初路幸川也提过好几次将她接到市里，只是王岚不愿，她说：“人总是要落叶归根的。”

　　老一辈的人将落叶归根看得很重要，王岚去过市里，走出门就迷路了好几次，也没有人跟她讲话，身处热闹繁华的都市，王岚却觉得很孤独，于是又回到了乡下。

　　最后路幸川也就放弃了，路夏的到来，让王岚的生活开始充满着欢声笑语。

　　“那姥姥尝尝。”看着路夏期待的眼神，王岚一改往日的拒绝，而是选择和她一起享用美食。

　　路夏兴奋的跑进了厨房，拿了两个勺子，二人坐在庭院里吃了起来。

　　看着满天繁星，听着周围的小昆虫的叫声，吃着罐头，姥姥又讲起了小故事。

　　在路夏的记忆里，姥姥的小故事就好像季朝瑜的百科全书一样，有趣生动，常常让路夏瞪着眼睛期待下文。

　　“从前有一个人很羡慕猴洞的生活，所以算好了猴子出门偷冬瓜的时间，穿了一身白色的衣服，然后躺在冬瓜地里，等猴子把他抬走的时候，他在路上放了个屁，猴子一闻，说他是个烂冬瓜，又给他扔地里了。”

　　路夏听着姥姥生前讲故事的录音，哭得泪流满面，她太想念王岚那个老太太了，也太想念那个回去带她抓鱼的少年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人生总要有缺憾，不能一帆风顺的走到底，她不明白，是因为她的人生太完美了，所以上天一定要制造一些缺口，让她一想起来就疼的体无完肤嘛。

　　这么多年，姥姥从来没有来过她的梦里，再次踏上老家这条路时，也再也不会有一盏为她而亮的灯。离别时，她甚至没有好好抱抱她，只说着：“姥姥，下次见。“

　　孤独的小老太招了招手，却在车子驶出后偷偷摸了摸眼泪，步履蹒跚想要追上轿车的步伐，路夏透过后视镜，双手不停地抹着滴落的泪珠。

　　路夏回忆起这些瞬间，只觉得一瞬间脑海里冲进了怪兽，怎么也憋不住眼泪。

　　你长眠，我常念。

　　*

　　当再次踏上这片熟悉的土地时，记忆再次涌现，那是一段漫长的凌迟。而这样的凌迟，路夏要经历两次，她总是觉得，路边的花，河边的树，在她手上停驻的蝴蝶，夜里的蛙声一片，好像都是他们的存在的记忆。

　　此时，她的手机突然响了，是沈念辞打来的，路夏抹干了眼泪，装作若无其事的接了起来。

　　“夏夏，你怎么突然跑回国了？”沈念辞有些震惊道，为了留在美国，路夏吃了不少苦，只是沈念辞不知道，路夏千方百计在美国扎根，只是为了带着最顶尖的眼科医生回国给季朝瑜做手术。

　　在沈念辞的视角里，她想让她唯一的朋友好。

　　可惜路夏来迟了，她只见到了一张遗像，即使这样，她也不愿意相信季朝瑜真的离她而去了。

　　“国外待腻了，回老家待待。”路夏强忍着泪水与哽咽说道。曾经所有人都以为是路夏甩了季朝瑜那个穷小子，其实不是，是他不要她了。

　　就连最好的朋友沈念辞她都没有告诉真相。

　　“明天出来一起吃饭吧，随便逛逛。”沈念辞邀请着多年未见的路夏，她感受不到路夏的伤感，只想与她见一面。

　　“你在老家吗？”路夏反问道。

　　“嗯，在采风，没有灵感。”沈念辞苦恼地看着电脑屏幕，随即“啪”的一声合上，主打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路夏犹豫了一下，最后应了下来：“行，明天聚聚。”

　　她不想让沈念辞察觉她的异样。

　　*

　　第二天一早，路夏就爬了起来，其实是一夜没睡，脑海里充斥着悲伤，她怎么也睡不着。

　　到了和沈念辞约定的地点，那是县城里的一个商场，很小，和大城市没法比，可是十四年前，那里还只是一排排小房子。

　　“夏夏。”沈念辞看着路夏的身影连忙跑了过来，路夏有些强颜欢笑，沈念辞一看路夏的状态就不对，顶着两个熊猫眼。

　　“怎么了？”沈念辞有些担忧的问道，路夏不仅黑眼圈严重，眼睛也肿肿的，整个人没什么精气神。

　　“哎，我倒时差呢。”路夏巧妙的掩饰了过去，沈念辞也相信了，两个人就这样闲逛着，沈念辞倒是滔滔不绝，但是路夏总是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

　　沈念辞见路夏兴趣不大，便想着带她去吃点好吃的。

　　“夏夏，这里面新开了一家火锅店，味道不错，我带你去。”沈念辞兴致勃勃地拉着路夏就走。

　　结果沈念辞没有拉动，转头一看，路夏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一个地方，她还没来得及看清，路夏挣脱开了她的手，直冲冲冲了过去，一把抓住一个陌生男子的手。

　　“季朝瑜！”等到那个男人转头过来，路夏心头一沉，才发现认错了，只是身影比较像而已，她尴尬地松开路人的手，连声道歉。

　　路夏愣在了原地，她的鼻头有点发酸，眼睛发胀。

　　她想哭。

　　季朝瑜，我太想你了，太想太想了。

　　可惜他都不会知道了。

　　季朝瑜，我没有失约，我回来了，是你，是你失约了。

　　商场里人来人往，可是路夏就蹲在人群里泣不成声。

　　她太难过了。

　　她想念季朝瑜，想念姥姥，想念这里的一切。

　　明明人声鼎沸，明明欢声笑语，明明上一秒还好好的。

　　可是路夏绷不住了，她太孤独，太无助了。

　　“夏夏！”沈念辞回过神，连忙跑过去，一把将她扶了起来，沈念辞听见了，听见了路夏把那个人认成谁了，只是她没想到，路夏这么多年居然还是没有忘记他。

　　“你这样是因为季朝瑜吗？”沈念辞有些不太确定的问道。

　　季朝瑜这个人，路夏从来没有怎么提起过。

　　她和路夏刚认识那会儿，只知道他们是朋友，也算半个青梅竹马，后来中考后，路夏去了别的学校，没和沈念辞一起，沈念辞也很少从路夏的嘴里听见这个名字。

　　只记得高中毕业时，路夏给她提过一次，她只说“季朝瑜是个大傻逼”，那个时候她也只是猜测他们有了一些不愉快的摩擦。

　　其他的听闻便是初二那年，有人传他是杀人犯，高三那年有人传他为了见义勇为双目失明，复明机会渺茫。

　　再听见他的消息，就是不久前，群里有人说他把人家肚子搞大便畏罪自杀了，这些消息是真是假，沈念辞没有求证过，但是对于路夏来说，却是致命。

　　会扶老奶奶过马路的季朝瑜才不是这样的，路夏很想告诉所有人，只是她也只能匿名说，也没人愿意相信。

　　而面对沈念辞的问题，路夏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她的情绪稍微稳定了许多。

　　路夏坐在商场的长椅上，沈念辞给她买了杯热奶茶，想让她放松放松。

　　摸着那杯热奶茶，路夏眼眶又有些湿润，她哽咽地说道：“念辞，我是不是从来没有和你讲过季朝瑜，讲过我跟他的故事。”

　　沈念辞摇了摇头，路夏见她的反应，莫名笑了一下，只是那声笑容，沈念辞听见的只有不甘与遗憾。

　　“我和他很早就认识，08年，我父母下岗，我回到了乡下，开始了我漫长的暗恋，高考前他和我分手，我转学回了家，大学毕业我得知他眼睛受伤，回去看他，随便告诉他我要出国的消息，他问我，还会不会回去，我说，等你眼睛好了，我就回来了，这是我们的约定。”

　　路夏哽咽一下，才接着说道：“我在国外努力站稳脚跟，只是为了带人回来给他做手术，当我找到那个人，并就在回国的路上时，我的室友收到了他的死亡通知书，和一封信，信里他怪我，怪我失约了。”

　　说到这里，路夏再次泣不成声，沈念辞抱着她，让她靠在自己肩上，路夏哭得一抽一抽的，沈念辞心都碎了。

　　终于听见路夏将这个故事说出口，沈念辞除了心疼就是懊恼，她懊恼自己为什么没有多关心她。原来，她痛苦了这么久，那个她曾经在黑夜里羡慕的天之骄女，也会这般，被一个人折磨的不成样子。

　　她将路夏紧紧搂在怀里，任凭她失声痛哭。

　　“哭出来就好了。”沈念辞轻拍着路夏的背，将她藏在怀里，不让路人打量的眼神再次伤害她。

　　半个小时后，路夏停止了抽泣，恢复好了心情，沈念辞紧紧握住她的手，偷偷抹了好几次眼泪。

　　她知道这些眼泪不止为了季朝瑜，也许还有沉溺多年的委屈与不甘，她也知道，在美国，路夏过得很艰难。

　　沈念辞将路夏送回家里时候，发现她的房子有些旧了，她本想着让她去自己家里住，但是路夏却摇了摇头。

　　她瞬间明白了。

　　回到家里的路夏给自己做了一碗面疙瘩粥，那是姥姥最喜欢给她做的。

　　吃着吃着，她又哭了，沈念辞躲在墙边，也捂着嘴，泣不成声。

　　*

　　“姥姥，你在做什么呀？”小路夏跑过去，满脸好奇的看着锅里漂浮着像云朵一样的东西，而姥姥的手还在不停地往里面放云朵。

　　“面疙瘩粥。”姥姥满眼笑意的看着路夏。

　　“那是不是很好吃。”路夏眼睛里充满了期待，眼睛亮亮的，像小狗。

　　“当然了。”姥姥宠溺一笑，擦了擦手，摸了摸路夏的头，路夏站在小板凳上，险些摔倒，还好王岚眼疾手快，一把抓住。

　　“王姥姥，我也要吃。”话音刚落，路夏就顺着声音望去，发现是季朝瑜。
　　露着一个小脑袋，双手扒着门框。

　　“好。”王岚很爽快的同意了。

　　可能因为季朝瑜不是家里人，两只小猫跑了过来，朝着季朝瑜叫着。

　　路夏跑过去摸了摸小猫咪的头，很快小猫咪就不叫了，围着路夏和季朝瑜转圈圈，尾巴还时不时扫过他们的小腿，被搞得一阵痒意。

　　两个小朋友就坐在小凳子上，期待着锅里的美食。

　　“姥姥，吃了饭我想和他去抓鱼，可以吗？。”路夏满脸期待着的看着王岚，王岚回头看了一眼两个小鬼头，也就同意了。

　　吃完饭，季朝瑜抓着路夏就跑走了，姥姥的声音顺着风声飘到二人耳廓。

　　“小心点，早点回家。”路夏转过头，大声道：“姥姥等我们抓鱼回来做鱼汤。”

　　王岚低着头笑了笑，就开始收拾碗筷。

　　季朝瑜带着路夏来到了另一条小河沟，路夏蹲着身子，凑近一看，果然看见了游动的小鱼苗，她惊喜地“哇”出声。

　　小鱼苗一哄而散，路夏的笑容消失殆尽，落下一脸无助的表情，一个做错事的小孩，转过头，用楚楚可怜的眼神望着季朝瑜。

　　季朝瑜察觉到目光，抬眼望去，一下子猜到发生了什么，他笑了笑，嘴里轻声道：“没关系的，等一会儿，它们又会聚过来的。”

　　路夏听完，露出了笑脸：“真的！”

　　“当然。”季朝瑜忙碌着手里的捕鱼工具道。

　　路夏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尽，豁然开朗的跑过来帮季朝瑜的忙。

　　很快它们做好了工具，其实就是一个竹子编织的大罩，然后直接下小河沟去罩，季朝瑜自信满满地拿着大罩子下河了，路夏就在一旁期待地看着。

　　不出意外便是要出意外了，季朝瑜直接摔了个大屁兜，湿漉漉的季朝瑜从水里冒出来，路夏捧腹大笑。下一秒，季朝瑜“砰”的一声再次沉入在河面上，路夏定睛等待着他出来。

　　一秒，两秒，三秒，半分钟过去了，路夏意识到不对劲了，连忙找人救他。

　　路夏找了最近的一个房子，急忙跑过去，呼喊道：”爷爷奶奶，有人落水了。”屋子里正在吃饭的两个老人听到呼救赶忙走了出来，路夏带着他们到了小河沟。

　　那个爷爷直接走了下去，水不算深，刚没过小腿肚，老爷爷捞了半天却没有人，只好往下游去，不少的干活的人聚集过来，都在着急忙慌的寻找。

　　路夏害怕，跌跌撞撞跟上，却被一个小石头绊倒，膝盖手肘都破了皮，一时半会她起不来，而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在失踪的季朝瑜身上。

　　路夏铺在地上，好一会儿才起来，但是泱泱的人群已经离远，她不知方向，她站在原地，恐惧再次涌上心头。

　　她听夏林雪说过，人会死，她突然害怕季朝瑜死了，她号啕大哭，边哭边说：“季朝瑜，我不想让你死。”

　　“求你别死。”路夏边走边哭，哭哭啼啼得她回到了家里，王岚一见，连忙安慰道：“夏夏，怎么了？”

　　“姥姥，季朝瑜死了，被淹死了。”路夏止不住哭声，王岚一听，慌忙将路夏背在背上，嘴里询问着细节：“他掉水里了？”

　　“嗯。”

　　“你没救他？”

　　“嗯。”王岚一听，急疯了，人命关天可是大事。急急忙忙来到了他们玩耍的地方，此时救人的几个人正从下游上来。

　　“王婆子，没事了。”老爷爷一看就是来找季朝瑜的，赶忙说道。

　　这下王岚才放心，魂都吓没了，她大口大口喘息着，将路夏放了下来，路夏懵懵懂懂道：“姥姥，季朝瑜还活着吗？”

　　看着王岚朝着她肯定的点了点头，路夏才停止眼泪，化苦为乐。下一秒，她朝着季朝瑜的方向跑去，王岚也紧跟其后。

　　路夏远远望去，季朝瑜浑身湿漉地坐在一块石头上，愣愣的，似乎还没有回过神。

　　“季朝瑜。”路夏呼喊道，季朝瑜回过神，朝着路夏跑来，他的爷爷奶奶站在身后，刚从恐惧中缓过神。

　　路夏一把抱住季朝瑜，眼泪再次掉了下来道：“季朝瑜，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明明是受害者，还反过来安慰着路夏：“不会的，我好好的。”

　　夜晚，路夏和季朝瑜躺在床上，路夏偷偷凑近季朝瑜，嘴里道：“季朝瑜，你不知道，要是你死了，我也陪你去死。”

　　季朝瑜捂住她的嘴，疾言厉色道：“快呸呸呸，我们都不会死。”

　　路夏被捂得出不了气，拍了拍季朝瑜的手，月光下，路夏大口大口喘着气，嘴里断断续续道：“我就是怕你死了。”

　　年少的他们不懂爱，只是害怕失去这个玩伴。多年后，童言无忌的一句话却没想到一语成谶。

　　“快过来吃汤圆。”王岚在厨房里呼唤道。

　　两个人立马翻身而起，急急忙忙端好小凳子坐在桌子上等待。

　　王岚快速给他们舀了一碗，放在桌子上，路夏急忙用勺子舀起一个，喂进嘴里，却没想到被汤圆烫得虎躯一震。

　　眼泪迅速布满眼眶，季朝瑜见状连忙想要给她吹舌头。

　　“快，把舌头伸出来。”路夏听话乖乖照做，季朝瑜满眼心疼的给她吹了吹，后面每个汤圆，季朝瑜都给她吹了吹。

　　“小心一点。”王岚嘱咐道。

　　路夏嘟嘟囔囔道：“知道了，姥姥。”

　　*

　　一转眼，到了秋天，他们也开学了。开学没多久，学校举行了小型运动会，路夏不擅长跑步，于是就没报名，反观季朝瑜，报名了一百米短跑，还有八百米。

　　“夏夏，我真的可以吗？”季朝瑜看着那张报名表，有些犹豫。

　　路夏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嘴里道：“你一定可以的，你跑得很快！”路夏坚定地说道。

　　季朝瑜鼓起信心把表交给了体育老师，体育老师一看，眼里满是欣慰的目光。

　　“加油，季朝瑜，老师也相信你是可以的。”体育老师蹲下身子鼓励着他。

　　季朝瑜抱着怀疑自己的目光看向路夏，直到看到路夏投来一个肯定的眼神，稚嫩的脸上都是肯定，季朝瑜几乎只犹豫了一秒，先前的阴霾一扫而空，红扑扑的脸蛋上露出了开朗的笑容：“我同桌说我可以，我一定可以。”

　　体育老师摸了摸季朝瑜的头，眼神里写满了欣赏，也是因为这个老师，季朝瑜踏上了当体育特训生的路途。

　　运动会声势浩大，学校临时决定将为期一天的运动会改成三天，项目增加了许多，季朝瑜也多报了几个，但是只有跑步他脱颖而出。

　　“季朝瑜加油，季朝瑜你是最棒的。”路夏的加油声几乎响彻整个操场，季朝瑜在哪，路夏就在，其他班主任见状打趣着他们班主任王胖子。

　　“王老师，你们这个拉拉队多少钱请的，这么卖力。”王老师憨厚的脸上有些尴尬，他扶了扶眼镜，弯了弯嘴角，却笑而不语，注意力全在自己班上。

　　先跑的短跑，季朝瑜轻轻松松拿了第一名，接下来就是长跑。起初落后不少，却在最后两圈反超，领先的三个人纷纷落入下风，王胖子和体育老师张瘦子聚精会神，看见领先的季朝瑜心里暗暗比了个yes，脸上欣赏之意溢于言表。

　　“季朝瑜，太厉害了！”路夏发出感叹，扑上去紧紧抱住了季朝瑜，季朝瑜脑袋空空，只剩下路夏重重的呼吸声，和零零碎碎的掌声以及欢呼声，那是年幼的季朝瑜第一次被许多人夸奖，当他站在领奖台上时，还是觉得恍惚，难以置信。

　　路夏站在台下，他只听见了路夏逢人就说：“季朝瑜，我的好朋友，是不是很厉害。”季朝瑜站在那里，忽的一下鼻头发酸，从来没有人认可过他，也没有人真正自豪地提起他的名字。一瞬间，他飘飘欲仙，犹如升上万米高空一般。

　　金牌沉甸甸的，挂在脖子上重重的：“夏夏，我把...这个..送给你。”路夏正在犹豫买不买雪糕，被突然塞进手里的东西回了神，等她看清楚是什么东西时，季朝瑜已经加快步伐走出去好远。

　　“我不要，你的给我算怎么回事。”路夏严词拒绝，并将东西塞了回去。

　　季朝瑜沉默了好一会儿，又将东西塞了回去，嘴里道：“那你帮我收着。”

　　路夏愣了一下，突然开怀大笑，将金牌紧紧攥在手心，笑着道：“这个行。”随即放在了书包里。

　　“想吃什么，我请客！”路夏举起手里的钱，晃了晃，谁知道季朝瑜沉默着低了头，路夏收起笑容，嘴里疑惑道：“怎么不开心了？”

　　沉默良久，季朝瑜才开口道：“我想给我爸妈打一个电话。”路夏一听，松了口气，如释重负道：“这个有什么好纠结的。”

　　“我没钱。”季朝瑜难为情开口道。

　　路夏将手里的钱递给季朝瑜，有些臭屁道：“那你现在有了。”季朝瑜投来感谢的目光，路夏赶忙阻止季朝瑜接下来的话：“感谢的话不用说，下次请我吃雪糕。”

　　“好。”两人急急忙忙朝着村里的电话亭走去，季朝瑜愈发紧张，电话拨通那一刻，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几秒过后，电话接了起来：“喂，你好。”

　　“妈妈，是我。”季朝瑜紧握着电话线和听筒。

　　“是你呀，有什么事呢？”对面的声音有些不耐烦，甚至有些不虞。

　　一旁的路夏提醒季朝瑜说金牌的事，怕他听不懂她的意思，还特意将金牌拿了出来。

　　“我...我..”季朝瑜吞吞吐吐，始终没有说出口，对面的话筒里传来一个男人不爽的声音：“谁呀？”

　　“我儿子小瑜。”

　　“你是不是搞错了，你只要一个孩子，小昭。”男人的语气强烈，电话挂断，电话里只传来嘟嘟嘟的声音，季朝瑜难掩失落。

　　“那个男人是你爸？”路夏不解道。

　　季朝瑜摇了摇头，答案不言而喻。

　　“小昭不是你吗？”

　　“不是，是他们的孩子。”季朝瑜语气淡淡的，讪讪的，路夏突然意识到什么，欲言又止。

　　“我爸死了，我妈再婚了。”路夏心疼的看着他，嘴里道：“你等一下。”

　　路夏在电话前，拨通了电话，很快有人接了起来，路夏紧凑的眉头松开，换上一副笑颜：“阿姨，你好，我是季朝瑜朋友，他打电话是想跟你分享喜悦，他今天很厉害，拿了跑步的金牌，也希望你可以鼓励他。”路夏一口气说完了所有，期待着她的回复。

　　“小瑜你在吗？”女人沉默良久，终于开口道，路夏将电话伸过去，季朝瑜也有些胆怯地走了过来：“妈。”

　　“小瑜很棒，妈妈有时间一定回来看你。”女人的声音失去了冷漠与不耐烦，换上了一个母亲应该有得温柔。

　　“真的吗？”季朝瑜终于有了一个笑容，他有些难以置信，眼神里却充满期待。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说出“嗯”，季朝瑜双手紧握着电话：“妈，我等你。”

　　第二天，季朝瑜早早的起床来到了村口，他以为大人口中的敷衍是真的，他信心满满，以为今天他的妈妈就会回来。

　　路夏去找季朝瑜却被告知去了村口，路夏急急忙忙跑过去，却看见这样一幕。

　　一群比季朝瑜还大的孩子，将季朝瑜堵在了村口晃墙根，手上是推推攘攘的动作，并伴随着言语的侮辱。

　　“这个就是没有人要的小贱种，他爸死了，他妈跟人跑了。”一个小孩得意洋洋道。

　　其他人紧跟着附和。

　　路夏见状，从一旁掏了个大石头，狠狠扔了过去，石头发出沉闷的声响，几个小孩回头一看，那个大石头骨碌碌滚在了脚边，最后停在一个小孩的脚面上，恐惧让小孩大叫。

　　一阵脚步传来，几个小孩回过神时，路夏挡在季朝瑜的身前，双手伸直，四十五度仰头，嘴里道：“干什么欺负人！”

　　“你是谁？”小孩不解地问道。

　　“我是他最好的朋友。”路夏往前凑了凑身子。

　　“就是你扔得石头！”为首的小孩步步紧逼，路夏丝毫不退，为首那个小孩气不过，推了路夏一掌，路夏不算高，更没有那个小孩的力气，于是她摔在了地上，手臂被藏在土里的铁丝狠狠扎入，血流不止。

　　路夏一下子懵了，殷红的鲜血让路夏也陷入了恐慌，她无助地回头看向季朝瑜，嘴里颤颤巍巍道：“季朝瑜，我不会死吧。”她举着手臂，鲜血还在涓涓往外流。

　　“不会的！”几个小孩见闯祸，急急忙忙各回各家了。季朝瑜将路夏背在背上，一路狂奔去医院，路上遇上村民，转头去帮忙通知了王岚。

　　季朝瑜背着她，路夏的嘴唇开始发白，整个人也松软了下去，好不容易在邻居的帮助下来到了卫生所，医生却在等住院的钱才愿意给她看，季朝瑜怎么求他们也没有，最后还是邻居凑了钱。

　　路夏醒得时候，夏林雪和路幸川都赶了过来。

　　“夏夏，醒了，饿不饿？”夏林雪紧蹙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了，温柔着询问着路夏。

　　“爸爸，妈妈，你们怎么来了？”路夏声音很微弱，但是可以确定，她还活着。

　　“傻孩子。”夏林雪摸了摸路夏的头，嘴里接着道：“痛不痛呀。”

　　路夏摇了摇头，稚嫩的声音响起：“我不痛，爸爸妈妈说过，我是坚强的小宝。”

　　夏林雪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眼里满是心疼，看着路夏手臂上的伤口，夏林雪温柔的手掌拂过。路幸川见状，将夏林雪搂进了怀里。

　　路夏侧过头，看见躲在门后，伸个头的季朝瑜。路夏看过去时，他有些内疚地收回头。

　　路夏将头转了个回来，嘴里道：“妈妈，门外那个男孩是我的好朋友，你可以帮我告诉我我没事了吗？”

　　想了想，路夏再次接着道：“他肯定很担心我，我不想让他担心。”夏林雪的目光看了过去，果然瞧见了一个隐秘在墙后的衣摆。夏林雪点了点头，走了过去。

　　路夏的视角只看见夏林雪蹲着。

　　“你是夏夏的好朋友季朝瑜吧。”夏林雪和蔼可亲地说道。季朝瑜有些惊讶，随即收回目光，羞涩紧张地点了点头。

　　“夏夏经常提起你，说你是一个好孩子，夏夏也很期待见你，你想进去吗？”夏林雪耐心地询问道。

　　想了好一会儿，季朝瑜摇了摇头，手指紧张地磋磨着衣摆。夏林雪有些疑惑，继续耐着性子询问：“难道小瑜不想跟夏夏做朋友？”

　　季朝瑜摇头。

　　“那是为什么？”夏林雪温柔地追问，让季朝瑜敞开心扉，他说道：“对不起。”

　　夏林雪更加懵了，好在季朝瑜不再沉默，嘴里吞吞吐吐道：“是因为…因为我…夏夏才…受伤…的。”

　　夏林雪没想过是这样，问清楚原因后，夏林雪释怀一笑道：“小瑜，阿姨和叔叔都不会怪你，因为夏夏是勇敢的小朋友，我们很开心。”

　　“二来，她愿意为朋友出头，说明她是一个重情义的小朋友，阿姨就更开心了，而我们小瑜也是勇敢的孩子，没有因为害怕就丢下朋友跑掉。”夏林雪的温柔似乎打动了季朝瑜，他抬起怯弱地脸，看着夏林雪。

　　“那现在，你想看看她吗？”

　　季朝瑜点了点头，夏林雪带着他走了进去。一见到路夏的样子，季朝瑜带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就开始道歉。

　　”对不起。”

　　路夏白了她一眼，嘴里生气道：“你永远不许跟我说对不起。”

　　季朝瑜红着眼眶点头。

　　“我都答应你，夏夏，只要你好起来。”

　　*

　　2020年。

　　可能路夏的父母天生就是商人，在下岗后不到三年，便赚得盆满钵满。理所当然的将路夏接了回去，那个时候，路夏刚要上初中。路幸川他们也就凭借这个机会，将她接了回去，送她去了最好的初中上学。

　　“季朝瑜，以后我不能陪你一起玩了。”在最后一次奔跑完后路夏躺在草坪上，有些失落地说道。

　　“为什么？”季朝瑜停止了手上的动作，不解地问道。

　　路夏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我要回家了。”

　　“明天来玩不就好了。”听见是路夏要回家了，季朝瑜松了一口气，脸上多了几分笑意，也继续着手里的动作。

　　“不是这里的家，是回省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