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如槿》林林喵

47、3-17

　　说是砸场子，其实也不是很确切。
　　但在林槿安看来，能把酒楼闹得要关门的，都归到砸场子一类。
　　还害得她什么都没吃到。
　　本来他们一行人都已经在包间内，点完菜，就等着上菜开吃了。
　　谁知，隔壁包间不知怎么就闹了起来，“乒乒乓乓”地好不热闹。
　　若是换成一般人，可能也就避开了，偏偏林槿安这一桌子都不是普通人。
　　不说铁了心想吃饭的林槿安，季晏和容九听到打闹的声响，眼都不带抬，连李荷姑都一脸淡定的表情。
　　直到小二狂奔着进来，连声说抱歉，今日不能营业的时候，就见到一桌子客官们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同时，包间一侧的门板被人“砰”一下从外头踹了倒下来。
　　尘土飞扬间，里外两拨人面面相觑。
　　“安安？”
　　“方老爷？！”
　　“表哥？！”
　　好的，原来还是熟人。
　　林槿安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名义上的表哥、安南侯大人——方成章，毫不客气地跳进来，将先前已经被他踹倒在地的一个小二打扮的男子踩在脚底。
　　在他身后，是推着李先生的平西，再后面，则是手中已经提溜着一个人的平北。
　　“……好巧。”
　　林槿安举起手，弱弱打着招呼。
　　“咦？你们怎么在这儿？”方成章好奇地问。
　　“……来吃饭。”
　　不过现在看起来，这饭是吃不成了。
　　包间的门板飞了，桌子也塌了，椅子也散架了，旁边放着的花瓶架和盆栽，都在地上摔得稀烂，就剩一个小二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嗯，这边的鱼据说是一绝，不过今天还是算了。”
　　方成章皱眉黑着脸，显然心情不是很好。
　　“这是怎么了？”
　　林槿安有些疑惑地道。
　　李先生推着轮椅上前：“老爷，这儿不适合说话，要么我们换个地方？”

　　到最后，一行人还是挪到了沈园里。
　　毕竟在外头，没有哪处如沈园这般，景致好、宽敞又明亮，园子里服侍的还都是自己人，随便说两句，也不用担心有人偷听了去。还有小厨房可以准备各式好吃的。今日听到有小当家和贵客们来用饭的大厨，还是一如既往的十分激动，准备继续一展身手。
　　林槿安坐在椅子上，乖乖等李荷姑给他们准备午膳。
　　一旁，方成章脸黑如墨，坐在那儿一言不发。
　　李先生同平西借了个僻静的院落，去审问那两个被抓回来的店小二——
　　回来路上，李先生大致同他们说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本，方成章约了两位盐商，中午在酒楼宴请他们，一来想套近乎，二来想看看盐商之间是否也有人知道些什么。
　　谁知，左等右等，盐商没等来，反而来了两位宵小，打扮成店小二的模样，一面套他们的话，一面想动手偷他们随身带的事物。
　　方成章和李先生不熟悉这种套路，但平西和平北可不是吃素的，看穿后就直接动起手来。也不知为何，安南侯爷今日火气颇大，没收住力道，把隔壁包间的门都给踹塌了——也就是林槿安他们那个包间。
　　大水冲了龙王庙。
　　或许觉得干坐着的确很尴尬，方成章也意识到了，咳嗽了两声，拿出了沉稳的口吻问：“你们特意出门去那酒楼吃饭？”
　　林槿安有气无力地点头，然后又摇头：“上午我们陪阿九去了趟容家老宅。”
　　方成章挑眉：“容家老宅？我先前让人去探过，那里已经没人了？”
　　“是的。”林槿安点头，想着让容九自己来说，可一看她眼观鼻鼻观心地坐在椅子上喝茶，就知道这位正主一点都不想开口。
　　“我们去的时候，碰到了一个脾气很大的老爷爷。”想了想又道：“还有一群……人……”
　　林槿安一五一十地把在容家老宅发生的事情又说了一下。
　　方成章点头：“那个老者是不是瞎了一只眼？”
　　“对，你怎么知道的？”
　　方成章摇头：“我当初派去的探子回报上来的。那老者……我应该认识。当初容老将军有位马前卒，被老将军救过不止一次性命，就瞎了一只眼。边城一战前，这位马前卒因家中长辈过世，被老将军特批回乡，后来就没人再见过他。”
　　他想了想又道：“老将军生前，经常救济退役的老兵，还有不少被他安排在府中做事，估计你看到的那群人，就同这有关。”
　　“原来是这样。”林槿安了然地点头。
　　“都是受过老将军恩情的人，所以你们问不出容家人的下落，也正常。”
　　“但是阿九……”
　　“没事。”方成章笑道：“照你们所说，如果容家真还有人在，必然会传话过去，等着就好。我这边也让人去容老将军的下属里打探了，总有人会有消息。”
　　林槿安乖乖点头，看向容九。
　　容九也点了点头：“等。”

　　没过多久，李荷姑领着一群侍女，端了饭菜进来。
　　“时间仓促，来不及准备其它的，先让小厨房炒了几个菜，又下了点面，各位将就着吃点。”
　　林槿安看着这满满一大桌的菜色，第一次对“将就”两字有了不同的理解。
　　这边的面条，同京城和赣州城的都不一样。
　　龙须一般的细面，整齐地排列在白色汤面上，还有一层细碎的碧绿葱花。
　　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他们才吃了两口，平西推着李先生进来了。
　　“问完了？”
　　“是。”李先生闻着空气中的香味，不由叹了一声：“真香！”
　　在一旁等候的侍女赶忙把盛着面条的碗端到了他的面前。
　　“吃完说。”方成章举了举筷子。
　　一群人风卷残云般把一桌子的菜配着面吃了个底朝天。

　　饭后，林槿安心中念着在叶家老宅的小姨，就带着容九和季晏一起坐马车离开了。
　　方成章同李先生回到了自己租借的院落，泡了一壶清茶，让平西在门外守着。
　　“那两个扮成店小二的，只是一般的毛贼。”李先生说话慢悠悠的，这是他心情还不错时候的习惯：“为的就是想摸摸看我们身上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方成章冷笑：“毛贼？恐怕背后还有人？”
　　“是，侯爷料事如神。”李先生拿着折扇摇了一下。
　　“有人想摸我们底细？”
　　李先生笑：“也不知我们这两天行事，是哪里被人看出了漏洞？”他想了一下：“往好处想，或许是您出现在扬州城，引来了某些人的好奇？”
　　方成章沉吟片刻，转头问平西：“另一队人到哪里了？”
　　平西低头回话：“还有两日，进入江南道地界。”
　　“若到了，让他们去扬州城外的江左大营候着。”
　　“是。”
　　“侯爷是担心，我们在扬州城内会遇险？”
　　“先生，这两日同盐商谈下来的情况您也看到了，虽说我对于官盐一事不是很清楚，但上次下江南道去余杭查事，不也是这样子？表面上看着都和气，私底下恨不得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模一样的感觉。”
　　李先生点头：“按理，官盐的事，其实该去盐运使那儿查，但若是我们出发前看到的折子内容是真，盐运使那儿就不能明着去了。如今，最好的解决办法是拿账簿来好好研究一番。但这么做容易打草惊蛇，所以需要想一个稳妥的办法。”
　　“我只担心，到最后还是会撕破脸。如果有万一，就我们这几个人手，不够用。”
　　还有一点，方成章没明说，湖心山庄那两个黑衣杀手。
　　“侯爷说得有理。”李先生想了想又道：“盐运使和盐运商会那儿肯定有准确的账簿，前者不能明着动，就得在后者身上下功夫，但商会内那么多人，不知究竟会在谁手上？叶初明看似对扬州城内的盐商很了解，但商会主事人并不是他，这两日见的盐商也不过是泛泛之辈，我们还是要费些功夫，先查出主事人，再顺藤摸瓜。”
　　方成章脸色黑了一分，勉强点头：“照先生说的办。”
　　李先生点头，沉默不语，看了他片刻，忽然笑道：“侯爷，可是对叶初明此人，有什么不满？”
　　“……并无。”
　　“那为何我方才提到他名字时，侯爷脸色不豫？”
　　“有吗？”方成章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大胡子，然后决定不承认：“没有吧。”
　　“那就好，我们在扬州城内查事，少不得还要同他打交道。”
　　“先生，你放心，我心里有数。”他撇撇嘴：“我如今都三十多了，又不是毛头小伙子，分得清轻重！”
　　“侯爷，有件事，我想问很久了，不如今儿个就给个准话吧。”
　　“什么？”
　　“你和蒋夫人之间，是不是打算一直这么僵持着？”
　　方成章愣了一下。
　　“如果你真有这个打算，又不打算纳妾，那是否考虑从族中过继一名子嗣？”
　　“先生。”方成章有些无奈：“怎么突然同我提此事？我们当初不是说过……”
　　“当初是当初。”李先生毫不客气地打断他：“如今局势已完全不同，侯爷还是要早做打算。”
　　方成章叹了口气：“过继一事，如今谈是不是有些早？”
　　“早么？”李先生不以为意地喝了口茶：“您既然不打算同蒋夫人好好过日子，那就要准备后手，宜早不宜迟。”
　　方成章沉默。
　　“还是侯爷，心里有了别的人？”
　　长久沉默之后，方成章终于开口：“先生说得对，等我们这次办完差使回京，就开始看看过继的人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