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如槿》林林喵

45、3-15

　　林老神医在叶家老宅踢踢踏踏晃了一整圈，最后才看中一处幽静的院子，捻着胡须摇头晃脑道：“这地方不错，老头子我就住下了！”
　　林槿安搬着个小木箱子跟在后头，进院子一瞧，天井宽阔平整，一地的水磨青砖，厢房里都已经打扫干净，院子后头种了一片竹林，即便是快入冬的季节，依然青翠可爱。
　　“这地方看着清静。”
　　“清静好啊。”林老神医摸着自己的胡须笑道：“小孩子家家，不懂。”
　　林槿安把小木箱子放在屋内的桌子上，看了一圈道：“林爷爷，我去叫人送点笔砚纸墨来？”
　　林老神医点头：“嗯，想得周到，让他们备一些好的来，你今后也用得着。”
　　“我？”
　　“对，老头子年纪大了，耳聋眼花的，手上也没力气，偶尔写写药方还成——你拿着的那个小箱子里，都是我以前行医记录下的手札，有空你就帮老头子誊抄一份，好集结成册，留给后来人，也是好的。”
　　林槿安听了点头：“好的，林爷爷，我有空就来帮您。”
　　林老神医越看这孩子越觉得她乖巧可爱，恨不得当场认下来做干孙女，只是叶澜之先前拦得也没错，他也清楚这孩子身上还背着血海深仇，没长辈点头，就把人小孩给拐过来，这事的确做得不地道。
　　他正想着，不知沈左宜什么时候能回来，好人她说说这事，就见她带着容九和李荷姑，从院门口转了进来。
　　见她一脸倦容，林老神医不由皱眉，把要说的事都忘在了脑后，抬手道：“来，沈家丫头，我先给你把把脉。”
　　沈左宜哭笑不得：“林老。”
　　“你当初就伤了元气，同你说了要好好养着，看你这脸色就不对劲！”
　　林老神医给她把完脉，正巧林槿安让人寻了纸笔来，洋洋洒洒写了好几页方子，一边写一边嘀咕：“边城时开的那个方子没按时吃吧？小小年纪怎么心思这么重，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你操心个什么劲！”写完了又同林槿安说：“记得以后要看着你家小姨喝药！”
　　“嗯，林爷爷，我会的！”
　　沈左宜看她一副兴致很高的模样，不由笑着问：“安安，听说林爷爷想认你做孙女儿，你愿意吗？”
　　“真的可以吗？”林槿安双眼一亮。
　　沈左宜看了眼她，又看了眼林老神医——发须皆白的老头子正装作事不关己，望着天。可时不时瞥来的目光又暴露了他的急躁和不安。
　　“这事……”她故意拖长了音调，在看到林老神医再度瞥来的目光时，不由笑了：“待我同你姑祖母商量后，再同你说，可好？”
　　林槿安点头。
　　一旁林老神医见她转身就要离开，赶忙跟到院门口。
　　“沈家丫头！”
　　“林老？”
　　“我是真心想收安安做孙女儿……不开玩笑！”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你也知道，我膝下无子无女，安安如果愿意，老头子就将这一身不成器的本事倾囊相授；她如果不想学，老头子还有点微末家产，等她成亲了做个陪嫁——同你们商会当然是没得比，但也算是老头子的一点心意！”
　　沈左宜无奈地笑了起来：“林老，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你说！”
　　“您也不是第一日才认识我们，怎么忽然就想到要认安安做孙女？她的真实身份您是知道的——恐怕到时候反而会给您招来祸事，您不担心？”
　　“我老头子是个怕事的人吗？你也不用套老头子的话，我就直说了，安安这孩子，替我老头子挡刀——这是个好孩子，我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她做孙女儿。”
　　“好，此事我也做不了主，等我同姑母商量后，给您一个答复。”
　　“去吧去吧。”林老神医挥手，想了想还是加了一句：“同你姑母说，我老头子不会白要她一个小辈的！”
　　“林老您放心，话我一定带到。”

　　“嗯，这事你姑父在进城的路上就已经同我说过了。”
　　“姑母怎么想？”
　　“正好你姑父的诊金还没付，就把安安抵给林老吧。”
　　“啊？”
　　“当然是开玩笑的。”
　　议事堂内，只有沈诺一人，她慢吞吞地喝了一口茶，表情闲适：“看把你给紧张得！”
　　沈左宜坐在她下手，无奈道：“姑母！”
　　那毕竟是她的外甥女，哪能这么轻易就被人拐了去？
　　“行行行，我就问你一句，安安自己愿意吗？”
　　沈左宜不情不愿道：“那个小傻子，林老说什么，她就应什么，以前在边城就是。真要问她，恐怕她得举双手赞同。”
　　“你说她是小傻子？我可不这么觉得。”沈诺把茶盏放回案几上，笑道：“安安呀，大事心里清楚，小事不拘而已。”她叹了口气：“你姐姐，将她养得极好，像我们沈家人。”
　　“姑母，那这事怎么定？”
　　“听安安自己的注意。”沈诺想了一下：“说正事。”
　　沈左宜无语，敢情之前都在寻她开心呢？
　　“李捕头那儿可有什么发现？”
　　“目前还没收到消息。”沈左宜想了一下：“山庄下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估摸着怎么也得到明天，才能问完话？”
　　“我同你姑父，方才又仔细想了一下。”
　　沈诺才开了个头，沈左宜就好奇问：“姑父呢？”
　　“他出门见几个人，说是要问些事。扬州城内，他的人头面比我们广。”
　　沈左宜点头：“有头绪了吗？”
　　“下毒一事，从近身服侍的，到茶水房是一条线，到厨房是另一条线，按照林老神医所说的中毒时间来推，并无其它可能。”
　　“近身服侍的都是老人？”
　　“跟了我们最少十五年以上。”
　　“茶水房，一直是陈伯管着。”
　　“他做事最是认真仔细，从小看着你姑父长大，说是情同父子也不为过。”
　　“厨房那条线，是汪嬷嬷。”沈左宜闭了闭眼，想到下午在山庄，秋染同她说的那句话：“她是冬雪的亲娘。”
　　“年头上，你带着冬雪去赣州城出事那阵子，我们都瞒着她，但当时我们派了不少人手出去寻你们，虽然汪嬷嬷管的是厨房，可山庄有那么多人往来，瞒不过她。”沈诺叹了口气：“后来，你终于写信来报了平安，何求回到扬州，说在边城碰见了你，我们这才放下心。但冬雪……毕竟是没了，汪嬷嬷知道消息后，同我提过好几次，想去赣州城寻女儿，说若是有个万一，我没答应她……”
　　沈左宜不语，如果整件事真的同汪嬷嬷有关，约摸也是因冬雪而起——
　　那个晚上，若不是冬雪挡在她身前，她根本无法活着回到扬州城。
　　“姑母，如果万一真的是……能否不要惊动官府？”
　　沈诺看了她一眼，眼底满是不赞同之色：“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姑母！”沈左宜急急唤了一声。
　　“行。”沈诺本也不是十分坚持，见她如此着急，便点头：“这事就依你。”
　　沈左宜松了一口气：“谢谢姑母。”
　　“第二件事，今天早上那两个闯入山庄的黑衣人。”沈诺接着道：“林老神医说，这两个黑衣人分明就是冲着他去的。但林老来扬州城给你姑父看病这事，本就没有对外伸张，便是山庄内都没几人知晓。在来的路上我也问了，林老鲜少同人结仇，所以，寻仇不太可能。”
　　“那就是，下毒的人知道姑父的毒已经快清了，顺藤摸瓜找到了林老神医这条线？”
　　“对。”
　　“下毒之人能寻黑衣人来山庄下杀手，首先对湖心山庄很熟悉，其次也清楚林老神医住哪儿。”
　　“没错。”
　　“林老住的那个院子，外院的人是接触不到的，那只能是经常出入内院的人。”
　　沈左宜话音虽然平静，心里却有些焦躁。
　　“是，结合这些线索，再等一下李捕头的消息，应该就能知道是谁了。”沈诺垂眸：“但有一事，我一直想不明白。”她抬眼，看着窗外夕阳西下的景色，冷笑道：“你姑父素来是个好脾气，不与人结仇，又不理商会事务已久，到底是谁，这么处心积虑地想要他的命？”
　　“没记错的话，按照林老神医推测，下毒之人，是自我失踪后才开始动手的。”
　　“确切来说，是三月份左右，那时候，赣州城的消息被有心之人瞒着，还没传回扬州城，你的消息也没传回来，我们寻不到你，只知出了事。”
　　“那么，若我同姑父都出了事，谁才是最大受益之人？”
　　沈诺端起茶盏，懒洋洋地指了一下自己：“明面上看，当然是我。”她掀开杯盖，喝了一口才又道：“你姑父的所有一切，连同商会，都会落到我的名下。”
　　“所以，下毒的人，如果真的图谋我们家钱财和商会，就该想法子将姑母您一起除掉？”
　　“没错。但也有可能，那人觉得留着我，能当个转移视线的靶子，好用又不费力。毕竟，扬州城内人人皆知，叶大当家的夫人，妒名远扬。”
　　“的确。但姑母你，绝不可能对姑父下手。”
　　沈诺叹了口气：“右右啊，你十三岁那年，我就带你上海船下南洋，原以为经历了不少事，怎么还这么良善，要知这世间，多的是为了利益，反目成仇的夫妻和亲友。”她喝了一口茶，慢声道：“结果未出前，谁都有可能。”
　　——但姑母你不会。
　　沈左宜没有接口，心里却隐约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