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如槿》林林喵

43、3-13

　　厢房内。
　　林槿安垂着头，认真地给季晏伤处上药，又拿着细布，在他手臂上的伤口处缠了一圈又一圈，待到忙完这一切，才发现有些不对劲——
　　季晏劈门而出救人的时候正在泡药浴，只套了件单衣，衣带也没有系好。
　　如今，因需要处理手臂上的伤，又褪了半边衣衫。
　　为了给伤口上药，两人坐得极近，林槿安做事一贯专注，都没注意到，自己整个人几乎就靠在他怀中，如今上完药，只觉得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他裸露的肌肤，她能听到彼此细微的呼吸声，又有一股浓烈的药材香味环绕周身。
　　——太近了。
　　不知为何，她心里生出股很奇怪的感觉，上药的手收回时略微顿了一下，就被人扣住了手腕。
　　“……怕？”
　　林槿安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面上虽然神色冷漠，但双唇紧抿，面无血色，眼底更是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心里一软，低声道：“见你杀人的时候自然是怕的，但你是为了救我们，所以，不怕。”
　　季晏没有说话，缓缓松开手，原本黑沉的眼神一下温和了不少，仿佛松了口气。
　　林槿安心里有些好奇，为什么季晏总是执着于这个问题？
　　但看他面白如纸，忽然想到林老神医刚嘱咐过不能动手，心里不由一紧，跳下竹榻，一面向外冲一面叫：“林爷爷，您快来看看，七哥好像不舒服……”
　　林老神医进来给季晏把脉。
　　看到林槿安那慌张的模样，他还以为这小子是妄动了真气，当着她面吐血还是怎么了，谁知这脉象居然比刚来的时候还要平稳上几分。
　　这倒是让他老头子有点看不明白了。
　　“你现在动手比以前有分寸了，是好事。”
　　林老神医想了想又道：“你练的那门功法，目前已经大成，只要动手时别气血翻涌上头，就不会像当年那样……”
　　“林老，我想废功。”
　　林老神医愣了一下。但并不意外，这话不是第一次听他说。
　　“不能？”
　　“能，但不出三日，你必定暴毙而亡。”林老神医说着，也叹了口气：“虽然现在说这话，你会觉得我老头子是马后炮，但当年……唉，大家都杀红了眼，别怪你娘……”
　　季晏没有说话。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只怪自己。
　　林老神医见他不言不语，也不多劝：“待会儿等收拾干净，再给你泡一桶药浴，扎扎针，对你有好处。”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你没事别老白着张脸，吓唬那个小丫头，她胆子小、心软，刚才跑出来叫我的时候，一张脸被吓得比你还白，老头子我还真以为出什么大事了！”
　　“林老很护着她？”
　　“你不护？我可听说你当初在西山猎场，为了护着她，连全身的血都流干了大半！那毕竟是你没过门的媳妇！”
　　“权宜之计，长辈们的戏言罢了……”
　　“哟哟哟，还委屈上了！”林老神医拿眼斜瞥着他：“假如真想要，你一不缺身份、二不缺样貌，小丫头人现在天天在你面前晃着呢，你自己动动脑子？有什么好不知足的？”
　　难得碰到不怕他的人，他当然想要。
　　但他这种怪物，真的配么？

　　林槿安不知屋内两人在谈什么。
　　她才到院子里叫了声林老神医，就被沈诺一把护在怀里，上下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这才松了口气。
　　“还好没事！”
　　“姑祖母不用担心，有七哥在，没事的。”林槿安摇头晃脑，也不知从哪儿来的自信。
　　沈诺真是拿这个心大的孩子没法。
　　叶澜之此时也急匆匆赶到。
　　他喝了药，本在小憩，沈诺因他身体虚弱便没有告诉他，后来才派人去通知，所以来得晚。见这院子里一地狼藉，又听到林老神医和林槿安险些丧命，也不由动了怒。
　　“报官，再让人去知会侯爷一声。”说完，他看向抱着林槿安的沈诺，皱眉道：“先前是我想岔了，幸亏这次没造成什么不可挽回之事……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沈诺叹了口气，她知道叶澜之重情，是她所看重的，但在有些事的处理上，也会变成无法回避的弱点。
　　“不要担心，那些事我和右右会处置，你先把身体养好。”
　　叶澜之拉住她的手，叹息：“是我连累了你们。”
　　沈诺笑了一下，反握住他：“别说这话。”
　　林槿安夹在两人中间，终于忍无可忍，委委屈屈：“好饿……”
　　“安安忍一下，这就让人去摆饭，待会儿我们收拾一下，进城好不好？”
　　沈诺在那边哄完自家小孩，便离开去吩咐下人们做事。
　　叶澜之慢慢走进厢房内，一进去先拱手请罪：“是在下思虑不周、布置不当，累得林老同世子受惊了。”
　　“行了，这事也怪不到你们头上。”林老神医正在给季晏配药，头也没抬。
　　季晏原本坐在竹榻上正在系衣带，见叶澜之进来，便下榻拱手：“叶当家。”
　　“听闻多亏了世子出手，才没让歹人得逞，不知世子可有受伤？”
　　季晏看了眼自己的手臂，其实他只是被刀风擦了一下，便道：“无大碍，已经包扎过了。”
　　“那就好。”叶澜之叹了口气：“两位受累，此处是不能住了，下午我们收拾好便进城。”
　　“咳，老头子听你们安排，住哪儿无所谓，只要别把我这些宝贝药材给落下就行。”说着，他又看了叶澜之一眼：“你这毒在我手上虽然易解，但还要好好休养，别劳心劳力。”
　　叶澜之苦笑：“是。”
　　“行了，你先坐着吧，没得你媳妇儿又该说你了。”林老神医配完药，打开门唤人来煎药，见林槿安也在，便冲着她招手：“小丫头，你家七哥没事，别担心啦！”
　　林槿安听了眼睛一亮，看着他手中的竹篮：“这是给七哥药浴用的吗？闻着同先前的药材味道不太一样？”
　　林老神医见她兴致勃勃的模样，心中一动，笑道：“小丫头，想不想跟我老头子学点辨识药材的本领？”
　　“可以吗？”林槿安跃跃欲试。
　　林老神医眼珠子转了一下：“当然可以，不过我在菩萨面前发过誓，不收徒了。”
　　林槿安的脸一下垮了：“那怎么办？”
　　“……委屈你一下，老头子认你做干孙女好不好？”林老神医笑得像只老狐狸：“爷爷教孙女儿，天经地义！”
　　林槿安正要点头，就听叶澜之叹了口气：“林老。”
　　真是越老越像孩童，人家长辈还在场呢，就开始拐不懂事的后辈了。
　　林老神医缩了一下头颈，又扯直了脖子道：“怎么？嫌弃我老头子又老又穷，不配给人当长辈是吧？”
　　叶澜之笑道：“安安，不是姑祖父拦着你，只是这事事关重大，你是否该同你姑祖母和小姨商量一下？”
　　林槿安看了眼林老神医、再看了眼叶澜之，点了点头。

　　沈左宜赶到湖心山庄的时候，已是午后。
　　沈诺正指挥人将各色行李装车，林槿安在帮着林老神医收拾草药和手札，叶澜之和季晏这两位体弱多病的，则被要求坐在温暖如春的室内等候出发就好。
　　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沈左宜问自家姑母：“官府来人了吗？”
　　“李捕头亲自带着几个人来跑了一趟，仵作也来看过了。”
　　“怎么说？”
　　“他们在山庄后头的芦苇荡里发现了一艘木板船，应该是从那儿上岛的。李捕头还说这两个黑衣人是生面孔，不是本地的。仵作也验看过了，这两个黑衣人口中有毒药。”
　　那就是死士。
　　她想了片刻：“山庄没人带路，外人进不来。”
　　沈诺点头：“我也这么想。李捕头建议我们回城里住。他会把山庄的下人们都好好盘问一番。”
　　“我接到消息，就从何叔那儿调了一队护卫，又问李叔那儿要了几个押镖的好手，已经在城里的宅子布置好了。”
　　“行李都收拾得差不多了。”
　　沈左宜点头：“姑母你们先走，剩下的事，我来处理。”
　　“他们这次不能得手，唯恐还有后招，你自己小心。”
　　“我这儿有何叔给的护卫，还有容九，等处理完了回城里老宅，再细说。”
　　“好。”
　　沈诺让人去把叶澜之、林槿安、季晏、林老神医请了出来，一行马车浩浩荡荡，向着扬州城的方向而去。
　　沈左宜回到山庄内，先同李捕头打了招呼，看着地下站了满满两排的人，笑道：“大家都是跟了我家十多年的老人，如今山庄出事，还请大家各自回房，等李捕头问话。”
　　大部分人都散了，只有陈秋染同山庄的老管家留了下来。
　　老管家年过六十，姓陈，从小看着叶澜之长大的，膝下没有子女，收了陈秋染做义女，便是沈左宜见了也要唤他一声“陈伯”。
　　“小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陈伯，没什么大事，你先在这里安心住几天，等我们收拾好了，再接您去城里的老宅。”
　　陈伯听了，点了点头：“小姐，若是有什么能帮忙的，可千万别同我客气。”
　　“没什么的，您放心。”
　　沈左宜安抚完陈伯，又看向陈秋染：“今日，可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吗？”
　　陈秋染摇头：“事发前，我曾去过一趟，问小东家想吃什么……那时，一切都正常。”
　　沈左宜点头：“这样，你先陪着陈伯，把山庄的事处理完了，再来见我。”
　　“是。”陈秋染行礼后，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开口：“小姐，有件事，我思来想去，总觉得还需要同您说一声。”
　　“什么？”
　　“前两日，我曾见汪嬷嬷曾偷偷藏起过一份山庄的地图。”
　　汪嬷嬷，主管湖心山庄的厨房，也是冬雪的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