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如槿》林林喵

28、2-15

　　身后有熟悉的马嘶声，蹄声如雷，一路越过林槿安同季晏，向着季景的方向而去。
　　林槿安认出那是她的小棕马，马鞍上伏着一个黑色人影，瘦小纤细，背负长弓，腰佩长刀，正是容九。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跟着季晏向另外的方向奔逃。
　　季晏跑得不费吹灰之力，林槿安则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直到快到山脚处，溪水汇聚成河面，越见开阔，前方是一片避无可避的树林，这才停了下来。
　　天色渐暗，看不清前路，季晏回头看了眼身后还跟着的三名护卫，又看了眼气喘吁吁的林槿安，让人拿火折子出来，点了火堆，对护卫说：“去探路。”
　　一人领命而去，剩下两人在旁戒备。
　　“六哥……不会……有事吧……”
　　林槿安坐在火堆旁，恨不得趴在地上，她觉得自己一步都走不动了。
　　“情况不对。”
　　季晏摩挲着手中的响箭，迟迟没有甩出去——西山猎场怎么可能有发狂的黑熊？
　　何况，从他们遇到黑熊到现在，没有任何护卫们来救援，要么是有其它地方发生了更大的情况，原本安排的人手自顾不暇；要么就如同阿景所说，真是冲着他去的。
　　但也不该如此。
　　六皇子是出了名的富贵散人，尤其去了边城一趟后，朝中似乎都忘了还有这么一位皇子的存在。他的母妃贤妃娘娘，常年陪着太后娘娘礼佛茹素，同宠冠六宫的蒋贵妃、新晋受宠的丽妃相比，简直毫无存在感。外家广平侯府是更不用提了，那一家子只能用“深居简出”四个字来形容。
　　——实在想不出谁会对六皇子下狠手。
　　是猎场里出了别的意外？
　　此次秋猎的主办人是太子，出了名的平易近人，且并非第一次负责此事，不该出什么大岔子才对。
　　季晏总觉得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从上山开始，他就有种莫名的焦躁不安感，仿佛当初在边城碰见紧那罗前的那种感觉。
　　希望只是他的错觉。
　　他看向林槿安：“还能走？要尽快回营地。”
　　只有回到营地，才能找人去救阿景。
　　林槿安脸色苍白，仍是手脚并用站了起来：“能，我们快走。”
　　季景看了眼树林，忽地皱眉：“探路的未回？”
　　一名护卫上前：“世子，不如我去看一眼……”忽然停了口。
　　只见树林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双双绿幽幽的眼，向着他们围了过来。
　　“是狼！”护卫惊呼，咒骂一声，拔出了长刀。
　　季晏甩出响箭——如今他已不知道这个信号会引来什么，但总比坐以待毙要强。
　　“待在火堆旁，别动。”
　　林槿安点头，不敢发出声响。
　　她虽然不曾见过狼群，但以前曾听兄长提起过。
　　虽说火堆可避野兽，但看这些逐渐逼近的狼，同先前见过的那只黑熊很是相似，俱是嘴角流涎，身上有伤痕，看肚腹瘪瘦明显是饿了很久——基于这些，林槿安并不觉得自己脚边这个小火堆会有什么用。
　　狼群渐渐从树林中逼近，却并不发起攻击。
　　林槿安被季晏护在身后，数了一下，围过来的狼约摸有八只，夜色中，那一双双绿眼看得人心惊。她看到季晏又退了一步，摆出了攻击的手势，缓缓拔出长剑，正是先前在边城用的那把，剑身黝黑，看着不起眼，其实锋利无比。
　　双方对峙片刻，狼群先沉不住气，位置最靠前的三只狼率先扑了上来。
　　电光火石间，就见季晏手起剑落，斩落狼首，侧身帮一名护卫杀了第二只狼，剩下一只狼被另一名护卫划开了腹部，跌落在地眼见也活不成了。
　　剩下的几匹狼犹豫了片刻，不知为何，还是一齐扑了过来。
　　林槿安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火光中，她看到季晏仍同先前一样，瞬息之间已经斩落一头狼，另一手以剑鞘狠狠击在一头狼的脊背上，那狼只“呜”了一声，就倒在地上不再动弹。他转身跃起杀了第三头狼，又趁着两头狼同护卫周旋时，一剑斩了狼首。
　　一阵风吹过，空气中腥臭难闻，地上狼尸横卧，鲜血淋漓，林槿安却松了一大口气，她正想上前问他是否有受伤，却见季晏忽然脸色微变，整个人向她扑了过来——
　　不过是刹那功夫，林槿安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天旋地转，鼻梁不知道撞到了什么硬物生疼，眼泪都差点落了下来，耳边传来几声利箭破空的锐利响动。
　　待到能看清，这才发现那两名护卫已经胸口中箭倒在了地上，不远处有五、六名黑衣人，手持弩箭，借着夜色的掩护已经将他们包围了起来。
　　季晏慢慢起身，将她护在身后，林槿安视线一转，见他肩头不知什么时候也中了一箭，鲜血直流，白色骑猎服都被染成了暗红色。
　　黑衣人缓缓上前，季晏同林槿安步步后退，终于退无可退，背后是水流湍急的河面。
　　季晏持剑冷声：“你们知道我是谁？”
　　“知道，又怎样？”为首的黑衣人开口，嗓音尖锐，尾音微微上扬，语调怪异。
　　林槿安抓住季晏衣袖的手一紧。
　　季晏神色平静地打量着对方。
　　这几个人，他若是拼了再受两箭，必能都杀干净，但如果这样，一来他护不住林槿安，二来不知对方是否还有后手——
　　眼见黑衣人重又举起弩箭，季晏反身一把抱住林槿安，向着身后的河水跳了下去。
　　口鼻被冰凉的河水淹没前，林槿安有些绝望地想：她真是同穿黑衣的人犯冲！早知道，该学一下如何游水的！

　　季晏同林槿安消失在河水中时，季景正坐在马背上，内心鬼哭狼嚎。
　　对于被黑熊追得狼奔冢突的时候，能有个人来救他，并且将他一把拽上马背这件事，季景是无比感谢的，但他从没想过，有一日他骑马能骑得快吐出来。
　　其实这件事也怪不了容九。
　　虽然她将季景从黑熊的追击中救了下来，但并不意味着他们骑着马，就能顺利从一匹几近疯狂的黑熊视野中泰然离开。尤其天色渐暗，又身处树林中，她不得不用尽全身力气去控制这匹马前进的方向和速度，幸亏这匹马是方成章特意寻来的军马，耐力速度都非比寻常，脾气也温顺，否则一早就被那头黑熊给追上了。
　　“阿九，你的骑术……真好……”
　　季景死死抱住马脖子，勉强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嗯。”
　　容九的反应一如既往的简单明了。
　　“还要跑……多久……”
　　“熊还在。”
　　季景决定不说话了，这颠簸的程度，再多说两句，他就要吐了。
　　容九不以为意，伏低了身体，整个人几乎要压在季景的背上，专心控制马匹前进方向，有好几个地方，季景看着差一点就要撞上了，却都被容九拉着缰绳控着马堪堪躲了过去——如果他能有幸从黑熊嘴下逃出一条小命，回去他一定找个师傅好好学骑术！
　　风从耳边掠过，季景已经完全辨不清方向，也不知跑了多久，他忽然察觉容九放缓了速度。
　　“熊……走了？”
　　“拉住。”容九将缰绳塞到他手中：“别动。”话音未落，季景觉得背上一轻，回头看去，就见容九已经跃到了旁边一棵大树的树干上，开弓引箭，整个人仿佛同夜色融为了一体。
　　黑熊沉重的喘息声越来越近，季景努力控制住马匹，可握住缰绳的手还是忍不住在发抖，眼见都已经能看到黑熊的影子，他忽然听到有箭矢破空而去的声响，随后便是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号！
　　容九扔下手中长弓，拔出腰刀，在几棵树枝间借力飞跃，最后落到黑熊上方，接着整个人下落的力量，将长刀用力刺入了黑熊的后颈处。
　　黑熊受到重创，开始毫无目的的四下撞击，又抬起前掌在空中猛击，有较为细弱的小树受不了冲击而被折断，容九蹲在熊背上握紧了刀柄才没被甩飞出去，直到黑熊无力倒地，她这才松开了双手，从黑熊身上一跃而下，淡定地收刀回鞘。
　　季景见黑熊毫无动静，才下了马，用火折子点了根树枝，缓缓走近——
　　只见黑熊除了后颈一处伤口，双眼都被箭矢射中。
　　以前他曾遗憾，未能看到容九在边城一箭一个紧那罗的箭术，今天算是长见识了。
　　季景不由冲着她竖了个大拇指。
　　容九从他手中接过方才扔下的弓箭，面无表情道：“走，找安安。”
　　季景点头。
　　这黑熊来得太过反常，明显是冲着他而来。
　　如果不是容九，他的小命十有八九要交代在这里。
　　他方才在同季晏分开时，就已经放了响箭，可直到现在都没见人来，恐怕有其它幺蛾子。
　　如今唯有尽快下山，同季晏和护卫们会合才是办法。
　　季景牵着马，示意容九先上马。
　　容九一手抓住马鞍，忽然停下动作，将季景手中点燃的树枝扔在地上一脚踩灭，一把抓住他，两人转身躲到一棵大树后。
　　夜色浓重，风吹过树梢发出“唰唰”声，中间夹杂着小棕马不安细碎的马蹄声，季景听话地躲在树干后，不敢动一下。
　　容九也站在树后一动不动，她从周遭的声响中，分辨出了一阵极其细微的脚步声。
　　她忽然冲着季景做了一个说话的口型，然后头也不回地跃上树枝，引弓搭箭。
　　季景下意识地吞了口口水，用力大喊：“谁在那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