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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11 ...

  •   季景初到边城的时候,才十四岁,正是看谁都不顺眼的年岁。
      从小到大,他虽然不算受宠,但该有的从来没少过。
      本来好好地在京城斗鸡走狗、鲜衣怒马、养尊处优,猛地被扔到一个荒凉偏僻的地方,吃不惯、睡不好,季景自觉没把当初住的驿站给拆了,已经很给安南侯面子了。
      学堂当然是不想去的,边城又只有那么大,虽然一直听说北蛮人残忍凶残,但因为有安南侯坐镇,季景便眼不见为净地认为他们不存在。
      直到那一天,他不顾警示,带着好兄弟张伯定去城外草原上骑马遛弯,恰巧碰上一队北蛮人出来打草谷——
      他终于看到了什么是鲜血淋漓的战场厮杀,也终于认识到北蛮人究竟有多么凶残。
      为了救他,安南侯带着一队骑兵孤军深入,肩上还中了一箭,若不是有林老神医在,威名赫赫的大燕战神,就要变成独臂战神。
      那一天过后,季景虽然被扔进了军营,吃了不少皮肉苦,但他仿佛一个从睡梦中猛然被叫醒的孩子,开始渐渐长大,也开始思考一些以前从来不会想的事情。甚至心里隐约生出个念头,如果能成为像方成章这样的将军,保家卫国,也不错——总比他那几个哥哥们没事斗来斗去的要强。
      但这个念头,他只敢压在心底。
      有些事,别人不能做,他可以做;有些事,别人能做,他却不能做。
      从军营出来后,季景做事收敛了许多。
      虽然表面上,他仍是那个寻欢作乐的纨绔子弟,但绝不会捅大娄子——
      所以,季景一直坚持,会碰到那群北蛮奸细,纯属运气不好。
      毕竟,他只是凑巧把宅子安在了望月楼附近,在回去的必经之路上看到些什么,同他六公子真的没什么关系。

      最初,他只是好心要送林槿安回去休息。
      侯夫人的事他插不上手,也不想插手,有那么多护卫和守城军,还有个容九在,怎么看都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所以热心肠的六公子便留下张伯定传信息跑腿用,自己带着护卫们送林槿安回去休息,顺手还带上了季晏。
      路过望月楼的时候,季景下意识地多看了两眼——毕竟是常来的地,可就是这两眼,被他发现望月楼内有火光向外漫延。
      他第一反应是,边城正在全城宵禁,难道是走水了?
      再多看一眼,就发现那火光居然是一片火把,有一群人正从望月楼里出来,向着东面而去。看人数,约摸十来个。
      季景打了个手势,示意护卫们下马先跟上,想看看这群人究竟要做什么。
      他原本想让季晏先送林槿安回去,可谁知林槿安哪怕困得眼皮都睁不开了,还是下意识拉住了季晏的衣袖,不肯放手。
      季景便只得示意季晏先待在原地陪着林槿安。
      他一面走一面愤愤地想,明明带着这位侯府表少爷吃喝玩乐的都是他,为什么季晏那张冰块脸会比他更受欢迎?

      季景带着护卫们跟出去不过几十米远,就露了行踪。
      他原以为自己这边人手不少,至少从人数上看旗鼓相当,可真的动起手来,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这一行人连脸都未蒙,一看便知是北蛮人——其中四人身形异样高大,在这边城人人都要穿厚棉衣的时节,身上仅穿了单布衫和软甲,背后都背着一把巨大的弯刀,剩余数人皆是一脸凶悍之样,见到季景他们,目露凶光,一言不发上手就打。
      季景的护卫们也是精挑细选身经百战,但一照面便被对面身形最高的蛮子砍倒了两个。
      季景还来不及反应,这蛮子已经向着他急冲而来,挥刀当头便砍——身旁一名护卫飞身上前将他推开,被那蛮子一刀砍成了两半。
      血肉洒了季景满脸,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一名护卫拉着他不停后退。
      视线模糊间,他终于明白这一行蛮子为何根本不避讳透露行踪。
      一旁的护卫们也陷入了苦斗,因见过蛮子的武力,不敢硬碰硬,只仗着身形灵巧不停缠斗,眼见就要不敌,却听见有急切的马蹄声从不远处传来,蛮人中有人用蛮语呼喝了一句。那几个身形高大的蛮子颇为不舍地转身离开,一行人的身形快速没入夜色中。
      季景一屁股坐在地上喘气,用手背擦了下脸上的血水肉块,忍不住干呕了几声,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快去通知王将军!”又骂了一句:“这他娘的都什么怪物!”
      在他身后,正是季晏带着林槿安驱着几匹马赶来,他只看到了蛮子们离开的背影,口中喃喃道:“紧那罗……”
      “这怪物叫紧那罗?”
      季晏皱着眉,仿佛在想什么事,没有接口,反倒是过分安静的林槿安,语调平板仿佛背书般开口:“紧那罗,北蛮王帐下死士,力大无穷,数十人莫能敌……”
      “这怪物不用人海战术,根本打不……”
      季景话音未落,季晏脸色一变:“不好!他们要去开城门!”

      近十年,因为开通互市,边城的城墙和城门经常进行修缮维护。
      方成章来了之后,更是年年亲力亲为监督这项工作,因此边城的城池比西北其它的城池都要牢固——这也是王将军哪怕知道蛮子大军逼近,依然敢抽调人手去对付劫持侯夫人的蛮子的原因。
      但这一切的依仗,都基于边城牢不可破这点。
      一旦城门被破,蛮子的骑兵冲入城内,后果不堪设想。
      季景喘着气,一面用力爬上马背,一面用手指着季晏和林槿安,冲护卫首领道:“如果情形不对,就护他们出城……”
      季晏松开缰绳,伸手准备将林槿安从马背上抱下递给护卫:“你留下,我去。”
      “你发什么疯!”
      “你死了,他们能活?城破了,谁又能活?”
      季晏表情冷然:“六哥,你当然知道我是为什么来的边城……”他的声音猛然压低,仿若自言自语:“只有怪物,才能对付怪物……”
      话音未落,就见林槿安双手猛然扯住了他的衣领,十指指尖泛白,眼神似乎有些茫然,但又带着股莫名的执拗,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你们别想抛下我”这几个字。
      季景被那一声六哥喊得愣了一下,却又马上反应过来,吼道:“听话!”
      季晏根本不理会他,只低头同林槿安对视了片刻,忽然脸上露出一抹无所谓的笑意:“生死有命,既然你坚持,那便听天意吧——”双腿猛地一勒马腹,疾驰而出。
      季景彻底抓狂,他用力一抹脸,扬鞭打马,破罐子破摔:“行吧,无论生死,小爷都陪着你们!”

      季景一行人驱马赶到城门口时,天上飘起了雪花。
      东城门的守军数量并不多,如今已是全数出动,但仍拦不住这一行北蛮人。
      守军们都被两名紧那罗并数个蛮子们拦在一侧,剩余两个身形最为高大的紧那罗则占据了城门绞盘那一块空地,正在推动绞盘。
      绞盘沉重,即便以两名紧那罗的巨力,也只能让它缓缓转动。
      沉重的城门虽然看似巍然不动,但连接城门与绞盘的铁链已经绷紧,再多转一圈,城门便会开始上升。
      季景眼见情形危急,来不及下马,举弓便向着那推动绞盘的两个蛮子射了过去,却发现他射出的利箭对他们而言根本无关痛痒。
      季景抽刀驱马前冲,冲着身后所剩无几的护卫们大喊:“拼了!”
      在他身后的季晏却勒停了马匹,长剑出鞘。
      那剑身在火光下竟是漆黑一片,纵身一跃,后发先至,比季晏纵马的速度还要快,眨眼间越过混战的人群,剑尖直指推动绞盘的紧那罗背心。
      这一剑看似平平无奇,但原本低头推绞盘的紧那罗居然一人抬起了头——正是先前差点将季景一刀毙命的那人,他松开手中的绞盘,回身拔刀,面上也没了先前面对季景弓箭时的漫不经心。
      季晏一剑斩下,紧那罗大喝一声持刀相迎,身形猛地一沉,挥刀回砍,两人刀剑相撞数次,季晏借力后退落地,脸色在火光下显出几分苍白,相比之下,紧那罗却是毫无动容,随意甩了甩刀身,冲着季晏比了个“再来”的手势。
      季景看得心下焦急,却想不出什么法子。
      他驱马同护卫们想要从拦住他们的紧那罗和蛮子们手底下冲过去,一面大吼:“这怪物有什么弱点?这么打下去不是办法!”

      林槿安坐在不远处的马背上,她紧紧抓住马鞍,颤抖着双唇,额头汗如雨下,脑中剧痛如刀割——先前那场打斗血肉横飞,引得她旧疾又犯,整个人几乎要晕厥过去,却凭着心底一个念头勉强支撑了下来:若是昏过去,又要被抛下了!
      这让她忍过了一波又一波的疼痛,恍惚间,她又回到了那个晚上,也是血肉横飞,是谁在她眼前被——
      有什么景象要从被掩埋的记忆废墟中浮现,心底却有另外一个声音在说:不要再想,不可以再想,把这一切都忘了……
      直到季景那句怒吼刺入耳中……紧那罗,她曾在哪本书上见过,她记得的……
      毕竟,父兄经常称赞她有过目不忘的本领——林槿安,你必须想起来!

      季景在马背上用力格开一把弯刀的攻击,不防背后一股劲风袭来,他毫不犹豫扑身下马,就地打了个滚,避开要害之处,肩头却仍被砍了一刀,顿时血流不止。一名护卫冒着危险上来为他挡下一名紧那罗的攻击,季景一面喘息一面叫:“拖住!等援军来!”
      就在这时,他听到身后有个声音在喊:“咽喉!”
      那是林槿安,她脸色惨白,仿佛从什么噩梦中醒来,嘶声力竭地喊:“弱点……是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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