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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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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确怀疑自己听岔了,她不可置信地对上金一宁噙着笑意的眼,思绪一片空白。
好像整个人被抛入了旁边冰冷的锦河之中,每一个神经末梢都被冻住了一样。
余确嘴唇紧闭,脚步飞快地朝小区走,根本不看金一宁。
她一点都不喜欢这样的玩笑。
太轻佻了。
余确目不斜视,但无法掩耳盗铃般堵上自己的耳朵,能清晰地听到金一宁的脚步声。她不因说出那样的话而羞涩,还跟在身旁。
余确内心复杂地打了千万个结,不一会儿走到了让她窒息的地点,空无一人的电梯。
这个小区居民不少,但她这么不幸运,在最尴尬的时候,身边一个多余的路人都没有。
她只能和金一宁一起呼吸同一个密闭空间的空气。
余确扼制想要逃跑的冲动,木木地站着。
金一宁看得出来这个呆子被她一句话吓傻了,但她毫无反思的想法。
她反而好奇,余确这样的反应正常么?
她是开了句有些越界的玩笑,余确若是生气,可以大肆斥责她,或者毫不理会也行,怎么就呆成了这样。
难道说余确很介意女生之间的亲亲?恐同?深柜?
金一宁手指点了点下巴,发出一声莫名的轻笑。她紧跟在余确身后,出电梯,进大门,然后,跟到了余确的卧室门前。
就在她要进入房间时,余确猛地止住脚步,转过身,手紧扣着门的边沿,嗫嚅着嘴唇问道:“你有事?”
金一宁笑容灿烂,“对啊,可以让我进去坐坐么?”
不可以。
余确用沉默的姿态表明了她的抗拒。
“你难道担心我会对你做什么吗?”金一宁撇撇嘴,“我不是你想的那样。”
余确手指一个用力,不小心在门边刮出一道尖锐刺耳的声音,她一下缩回手。金一宁趁着这个机会,灵活地从余确身边钻了进去。
她随意地打量着余确的房间,里面没有任何装饰,干净整洁,东西摆放得整整齐齐,不像她的房间那样乱糟糟。
“你到底有什么事?”
余确喉间发紧,很想直白地说,你这样真的很讨厌。
但金一宁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多么无礼。或者说,她意识到了,但并不在意。
余确试图鼓起勇气将她赶出去,但不知为何,开不了口。
一见余确这副模样,金一宁就来了兴致。
她一点点靠近,而她,一步步后退。最终退至墙壁,退无可退。
壁面冰冷而又坚硬,余确后脑抵在上面,眼前却是金一宁温暖的笑脸,就像风吹过的金色麦田。
很奇怪,只要对上金一宁这样的笑,余确不管有再多气,也瞬间消了。
她也不能理解,金一宁的行为如此轻浮,为什么笑容还能保持得这么干净。
余确侧过头不与金一宁对视,眼神凝固在桌角,仿佛要把角落里的每一粒尘埃都看透。
只要不看金一宁就好。
金一宁用眼神细致地描绘着余确的轮廓。在此之前她完全想象不到,有人会因为自己的靠近而这般慌张。
要不是知道不可能,她都要怀疑余确以前暗恋自己了。
不过比起探究余确的内心活动,金一宁更在意自己此刻的感受。
她比自己想象中更恶劣,她竟然会因为余确羞涩至极的反应,而感到一股难言的畅快。
这样的愉悦感是她从前没有体验过的,对她来说,非常有吸引力。
金一宁嘴角微扬,踮起脚尖慢慢倾身,唇贴在余确耳边,只差一点点,就能吻上她的耳廓。
她的气息将余确整个人缠绕,捆缚,余确不敢有任何动作,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在刻意控制。
金一宁看得更满意了,眼中笑意微荡,在余确耳边轻声问:“我有一个很感兴趣的实验想要邀请你参与,你会拒绝吗?”
温煦的气息搅得余确耳朵酥麻,她一阵头昏脑胀,但仍保留着部分清明,半是警惕半是困惑:“什么?”
“和我一起探索取向。”
说话的人语气平淡,却如惊雷般在余确耳旁炸响。她瞳孔一震,猛地转头看向金一宁。
而因她这一动作,她的嘴唇差点擦过金一宁的脸。
幸好金一宁躲得及时。
是金一宁躲开了。
余确愣愣地望着她,她好笑地调侃:“没有亲到,你很失望?”
“没有。”余确连忙反驳。
“那你同意吗?”金一宁言笑晏晏,拇指和食指捏了捏余确的衣袖,然后勾了下余确的指尖。
余确声音不大,但很坚决:“不同意。”
金一宁略显惊讶,她还以为余确会紧张到话都说不出来呢。
她直勾勾地注视着余确的眼,余确仿佛很害怕她的目光似的,闭上了眼睛,又重复一遍:“不同意。”
“不同意什么?你说完整呗。”
当视线堕入黑暗,其它感官便会无限放大。余确能清晰地感知到金一宁的气息在自己脸上流连,带来一阵阵微痒的麻意。
她一时之间不知是这样更折磨人,还是和金一宁袒露的目光对视更加难受。
余确轻咬下唇,一个字一个字努力往外吐:“我不同意和你一起探索取向。”
说完这么简单的几个字,她浑身的力气都快被抽空。她仰着头,感受着墙壁的支撑,才不至于滑落下去。
“你是异性恋?”金一宁的语气突然严肃起来,好像真的将余确当成了她的调研对象。
余确脑中迷迷糊糊,她轻轻甩开金一宁的手,嗯了一声。
这声“嗯”落下来,凝成沉重的枷锁,室内都变得沉寂了。
半晌,金一宁忽地发出一声轻嗤,“睁开眼看着我,再说一遍。”
余确右手悄悄攥紧,她按金一宁所说的睁开眼睛,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个举动多么听话。
金一宁的双眸近在咫尺,深邃又明亮,仿佛能洞察灵魂。她看到了这双眸中自己的影子。
她刚要开口,金一宁却拉开了和她的距离,“好吧,我知道了。”
金一宁心中滋味难言。她从小的生活环境就很复杂混乱,而在这么多年里,她其实也没能真正看清自己。
她只能肯定她不喜欢,甚至有点讨厌男人。但她也没有特别特别喜欢的女人。
她在网上看过一些言论:看透男人的本质后依然还是直女,就是上天对我的惩罚;我厌男,但我先天是异性恋。每当看到诸如此类的,金一宁都觉得迷惑。
幸好她可以确定,异性对她没有任何吸引力。她只是想搞明白,她是不是真的喜欢女人。
暂时搞不清也没事,她不急着谈恋爱。比起恋爱,她还有更多重要的事要做。
像余确这样性格的人,原本压根不会进入她的视线。没想到才了解了这么一会儿,她就对余确产生了兴趣。
怪不得都说老实人好欺负呢,她很想知道,这种又呆又闷的人,会被她捉弄成什么样。
但是,她万万没想到,余确竟然是直的?
虽然现实直女才是大多数,但余确这么羞涩,她还以为余确天然弯,所以才对女人那么敏感。
“你谈过恋爱吗?”金一宁沉静地问。
余确:“没有。”
“你爱过男人吗?”
“没有。”
“你有特别喜欢的男明星吗?”
“没有。”
“你很爱看女人和男人之间的爱情故事吗?”
“不爱。”
余确老实回答的模样给金一宁逗笑了。
“那你怎么确定自己是异性恋?难道你自我抚慰时的幻想对象是男的?”
余确:……
她知道同性恋这个概念,但从没有往自己身上套过。
她生活在一个普通的有些落后的县城。她身边所有亲近的人都是异性恋。小时候她接触的书本、影视等等也没有同性恋的身影。异性相吸,仿佛天经地义。
直到中学时期,她才偶然知道,同性之间也有爱情。
但她对这些并不关心,她只埋头学习。没有什么比分数和排名更重要。
上了大学后,她也是“落后”的。连网友常玩的0和1的梗,她都是最近才知道具体的含义。
余确没有喜欢的男生,且因她妈妈催谈恋爱而十分抵触。她对女性群体的好感,也的确比对男性群体的好感多很多,但她从没对具体的谁心动过,也没有谈恋爱的想法。
她相信自己一个人就能过得很好。
而且在目前的环境中,同性恋是违背主流的。余确自认为是一个随大流的人,从小规规矩矩,任何叛逆的事都没做过。
余确的理智被金一宁一连串问题炸得七零八落。她空茫茫地垂着眼眸,有些疑惑,有些懊恼。
在金一宁看来,还有些脆弱,像一只耷拉着脑袋的小狗。
“余同学,你看起来挺懵懂的诶。”金一宁仔细地琢磨着,嘴角渐渐上扬。她再次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你真喜欢男人?你确定?”
余确别过头,“反正我没有喜欢的女生。”
金一宁眨巴眨巴眼睛,余确虽然看不见她的神态,但能听出她声音中的委屈,“你不喜欢我吗?你讨厌我。”
余确的呼吸都被攫住了。她应该明说,她不喜欢金一宁。
不喜欢她的自来熟,不喜欢她的轻浮。
总之,就是不喜欢。
而且金一宁明显是在混淆概念,两人口中的喜欢根本不是一回事。
但余确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重话。
她恼恨自己的无力,因这份羞赧,反而生出些勇气来。她大胆望着金一宁,眸色冷淡,“难道你喜欢我,才找我……”
她的勇气全用来维持眼神的镇定了,以至于话说得磕磕巴巴。
她承认她没有金一宁的厚脸皮。
是金一宁太不正常了。
金一宁眉梢轻挑,似笑非笑,就这么看着余确,也不说话。
隔了一会儿,她懒洋洋道:“是有些喜欢的。”
听到这种话,余确心头却没有半分愉悦,冷冷道:“那你喜欢的人应该挺多。”
这么短的时间,金一宁才了解她多少,就能堂而皇之地说出“喜欢”。她的情感这么廉价吗?
这对余确而言并不算褒奖,反而是冒犯。
金一宁听出了余确话中的隐怒,顿时有些惊讶。
她之前对余确说了那么多越界的话,余确都没有明显的不爽,连一句重话都说不出。
怎么在她说了“喜欢”之后,余确反倒生气了?
金一宁发现她确实不了解余确这个人。
但无所谓,她本来也没想过要和余确进行内心的交流。
她单纯只是觉得余确表现出来的神情举止很有趣而已。
金一宁放缓了语速,轻声哄道:“但我从来没找过别的人说这些。只有你一个。”
“为什么?”余确的心弦被拨动了一下,不争气地微颤着。
“不知道啊。”金一宁笑道,“所以我才说,是探寻未知嘛。”
她不能把欺负余确很好玩儿这个理由说出来。
余确默了默,直视金一宁的双眼,“你想怎么探寻?”
她并不是松动了态度,只是纯粹好奇,金一宁想做什么。
“肢体接触?”金一宁的目光露骨,一寸寸扫过余确的脸,看着红晕一点点染上来。
她伸出手,挑起余确一根发丝,慢悠悠地说:“比如,牵手。再比如,拥抱。甚至于,接吻,睡觉……”
“只要你愿意,我也愿意的话。”金一宁笑眼弯弯,满脸的纯真无瑕。
余确呆住了,她怔怔地望着金一宁,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怎么可以做这些?在没有爱的情况下。
“或许你想问,这算不算泡友?”金一宁点了点下巴,露出思索的神情。
然后朝余确笑道:“你可以这么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