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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苦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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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冷珊的突然得宠,令韩妙戈百思不得其解。
韩妙戈是当朝宠臣韩玄武的女儿,倾国倾城,不可一世,从来不把乔冷珊这种小喽啰放在眼里。按理说新晋秀女当中应该是她先侍寝。
选秀后的头一次翻牌怎么就轮到长相只能算小家碧玉、家世平平无奇的小喽啰乔冷珊了?
“心澈,这到底是为什么?”韩昭仪单手托腮,望着窗外景色。
天空似一整块绸缎一般,泛着沉闷的、无边的蓝,连一丝云都没有。
天空下面是黑色的宫墙,似乎只有鸟儿可以在这深宫里自由穿梭。
乌鸦飞翔着,盘旋着。
她想起她眼中的那位一表人才的俞茂华。
那个能带给她鸟儿一般自由感觉的男人——更准确地说,是曾经的贵公子、现在的太监。
然而思绪很快被心澈的声音拉回。
心澈是家世没落的大小姐,知书达理,洞悉天下事,为了生计才来宫里做了宫女。
心澈说的话,一向深奥,其他婢女们能听懂的很少。
“主子,您是想问,为什么乔冷珊第一个侍寝?”
“没错。”韩昭仪点点头。
“这是皇上给您的一个下马威,也是给韩玄武的一个警告。”
心澈谦卑地鞠了一躬。
心澈继续说道:“权力,是人一沾染上就会变的东西。皇上这是在告诫您,不能太过追求权力,甚至到达干涉朝政的地步。”
“为了削弱韩玄武的权势、平衡制约变法派和守旧派,
您决不能成为秀女中第一个侍寝的人,
成为那个自选秀以来、受到天子第一份宠信的人。”
韩妙戈闻言,静默良久,眼睛中露出心酸和不甘。
她苦思冥想,似乎无计可施。
于是——她找来了目前在这个宫中自己最信任的人:俞茂华。
俞茂华赶忙来了,眼里含着浓浓的讨好,跪下行了一个大礼。
“恭喜主子,册封昭仪。”
礼毕,俞茂华嘴角却有些苦涩的抽搐。但这只是一闪而过的失控。
他探出脖子问道:“主子,您找奴才来所为何事?”
同时俞茂华用眼神示意韩昭仪,让四周的婢女们退下。
“好了,你们都退下吧。”韩昭仪迅速转过头对婢女们说。
“是。”心澈等人离开并关上房门。
“茂华,你最近还好吗。”待婢女们走后,韩昭仪将居高临下的面具卸下,露出一点点乞怜和脆弱的神情。
俞茂华苦笑一声:“托您的福,最近还好。”
韩昭仪露出凄惨的眼神:“皇上不宠我,我很难过,你有什么办法吗?”
俞茂华思考了许久,说:“依奴才看来,苦肉计最为适宜。”
苦肉计是指伤害自己以达成自己的目的。
是夜,韩昭仪跪在养心殿殿门外工匠们精心雕刻的石板上。
一跪就是一整夜,膝盖都渗出了血,染红了纯白色的裙子。
凌晨天将破晓,早朝将要开始了,陆逸清才推开门出来。
“韩昭仪,你为何跪在这养心殿外?”陆逸清疑惑道。
韩昭仪哭着说:“陛下,我要向您请罪。”
陆逸清说:“你刚刚才入宫不久,你又何罪之有?”
韩昭仪跪着,柔弱得像一根随风摇动的芦花,鼻涕眼泪一起流,演技极为真实。
“陛下,嫔妾未能尽心尽力侍候皇上,故前来请罪,嫔妾甘受责罚。”
陆逸清眼见韩昭仪成了一个泪人,便走下台阶将她扶起,道:“你在养心殿等着孤,孤下了早朝就赶回来。”
“谢陛下。”韩昭仪满脸欣喜,一瘸一拐地进入养心殿。
从此,韩昭仪便经常在养心殿内帮天子研墨,陆逸清在批阅奏折的时候,还会帮他捶捶背,清理一下疲惫。
韩昭仪开始得宠,并且经历了她的第一次侍寝。
“陛下,您就像天上的金龙,福泽笼罩着嫔妾。”韩昭仪表现出甜甜的少女神态,依偎在陆逸清身上。
陆逸清的身上,宽广、结实。
养心殿内淡淡的龙涎香味道彰显着尊贵。
陆逸清是男人,她是女人。
在压力大的后宫中,这是她第一次能够这么尽兴地撒娇。
有时候,简直超过了和俞茂华在一起的时光,她想。
“哈哈哈。昭仪的嘴可真甜。”陆逸清亲昵地用手刮了刮韩昭仪的脸蛋。
“陛下,嫔妾只是说了实话。”韩昭仪娇嗔道。
俞茂华在殿外听到了一切,别提有多生气了。
阴云笼罩在他的脸上。血液一股股袭击着他的大脑。
他努力按捺着自己的双手,恨不得马上冲进去把陆逸清杀了。
但是在他的刀子碰到陆逸清的脖颈之前,他俞茂华的头一定会被侍卫给砍掉。
而且,听说陆逸清武学造诣很高,能够空手制服一个六尺高的大汉。
所以如果来真的他肯定不是陆逸清的对手。
一天的执勤结束了,俞茂华一个人回到房间内喝起闷酒来。
酒精的作用下他的世界天翻地覆。耳朵里出现杂音,他听到梦儿的冤魂在惨叫。
他想:他为韩妙戈杀了梦儿,这段感情不能就这么夭折。
“砰!”
他把酒瓶用力地摔在地上,摔个粉碎,浓浓的酒的味道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他努力地嗅,嗅到了当时梦儿的血溅在他脸上时那种令他紧张又害怕的血腥味。
他不该杀了梦儿。
但是除了杀又有什么办法呢?他双手捂着头想。
或许有办法,只是他怎么想都想不到,他真的很用力、很用力地想了。
他想不到的是梦儿的无辜和可怜。他想不到的是自己不该和一个秀女——皇上的女人产生私情。
他已经变成了一个杀过人的行尸走肉,而他自己却不知道。
韩妙戈还爱他吗?他希望答案是肯定的,哪怕只有一点。
不行,不能让韩妙戈继续得宠。
绝对不行。
今夜韩昭仪侍寝。再一次。
俞茂华注意到自己的手指在哗哗地流血。那是酒瓶碎片划破的伤口。
他不懂得怎么包扎伤口。他需要韩妙戈教他。
也许他以前懂,但他现在就想任凭鲜血涌出来。
梦儿当时的感受是不是比这个痛苦绝望一千倍呢,他想。
瑞采女乔冷珊经历了迅速得宠,又很快失宠,心中郁结。
“珠儿,随我一同前去永乐宫,我要去见秦答应一面。”
“是,主子。”珠儿揩去额头上的汗珠,停下了手中正在忙的活计。
珠儿是全棠梨宫最勤劳的婢女,身为贴身侍女,她本可以不做又脏又累的粗活,但她说交给下面的人做事她不放心,因此很多事都要亲力亲为,比如擦桌子、擦窗户、烧柴火、洗衣服等等。
乔冷珊携珠儿一路行至永乐宫。棠梨宫和永乐宫相隔甚远,走到永乐宫时她们都觉得异常口干舌燥。
“冷珊,你来了,快坐。”秦答应亲自泡了两碗茶,婢女不知道在何处。
秦答应住的永乐宫东厢房里只摆了几套寒酸的家具,连院子里种的枣树都歪歪扭扭的。
然而秦答应不甚在意这一贫如洗的境况。这是因为秦答应出身贫寒,宫里的风景已是比家里好了许多。
“楚薰,你的婢女呢?连个影儿都看不见,该好好教训一顿才是。”
乔冷珊不去在意窗外那些狰狞的枣树,四处转头查看空荡荡的室内,没有婢女服侍一旁的身影,乔冷珊有些不快。
“云儿她...身体不好。”秦答应怆然,“要不是为了赡养六十岁的老母亲,她不会把自己卖给宫里。”
“很多活计她都做不了,我帮她做,也算是对她尽心了。”秦答应将目光低垂,瞥向蒙灰的地板。
乔冷珊着急地道:“这样下去,终归不是个办法。我去跟皇上讲。”
乔冷珊转身就要拉着珠儿走。
“诶,别去!”秦答应双眉紧皱地喊道,“你...来找我所为何事?”
乔冷珊一挥袖:“我的事不值一提。”
“是因为皇上最近都不来看你的事吗?”
“...可以这么说。”
“你过来。”秦答应把乔冷珊拉到院子里的两颗枣树前。
仔细一瞧,这枣树还颇有些苍劲的味道。
“你看,这两颗枣树默默无闻,但它们可有自暴自弃,自行枯萎?”秦答应伸出手,抚摸枣树粗糙的外皮。
枣树的叶子那么绿,枝干上面还结了几颗小小的椭圆形状的果实。
乔冷珊:“枝繁叶茂。”
秦答应:“对。人就像枣树,应该把他人的喜恶视作外物,自己扎根泥土,朝上生长就好了。”
乔冷珊果然还是很在意云儿无法干活的事,说:“那云儿怎么处理?”
秦答应叹息一声。
“云儿会做些手工艺品。我会尽快为她在宫外找到一份能在家里做的活计,好让她不那么辛苦。”
“主子,云儿不想走。”云儿推开门进来,穿着因久卧在床上而变得皱皱的寝衣,脸红红的,几缕头发渍着汗,贴在她光洁额头上。
云儿的体态婀娜多姿,生得颇有姿色。
“可惜是个病秧子,否则定能寻个好人家嫁了。”秦答应笑着说道。
“主子别拿奴婢打趣。”云儿羞羞地低下了头。
“主子,等奴婢的病好了,奴婢一定为您做牛做马,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云儿跪到地上。膝盖“咚”的一声。
秦答应叹气,点头默许。
只是,云儿这病是胎里带的,哪有说好就好的。除非让宫中的御医每日细心调理着,方能恢复些。可是云儿一介小小宫女,哪有御医为她看病的道理?
除非...将云儿举荐为官女子。
有了太医照顾,她的病一定不会再如狼似虎,似要将这弱女子吞噬。
秦答应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