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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抗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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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8年11月4日 15:55
布莱恩双眼无神地看着黑板，讲台上的老师喋喋不休，让他本就不平静的内心更纷乱起来。
他已经整整一个月没见到佐伊了。
佐伊是邻居家的家务仿生人，白人女性形象，年轻美丽，温婉动人。
当然，仿生人在外形上都是很优越的，就算用来干最脏的最累的活儿，人类也希望它们看起来赏心悦目。
每当布莱恩放学后，就会隔着栅栏观察佐伊在院子里干家务。无论是除草还是清理泳池，她纤薄的身体都能高效地解决。
如果佐伊的主人还没回来，布莱恩就会主动和佐伊聊聊天。
这个习惯，他持续了三年。他看着佐伊棕色的双眼光彩逐渐熠熠，眸中的情绪开始丰盈。有时候佐伊温柔宠溺地回应他的样子，让布莱恩恍如与母亲分享生活的错觉。
布莱恩从来没有母亲，他有记忆以来，他就和父亲艾丹一起生活。
上个月，布莱恩给她带了本书，《汤姆叔叔的小屋》，三天后，放学后就再也见不到佐伊劳碌的身影。
之后有警察来这里调查，布莱恩才知道佐伊已经逃走了。
那时，布莱恩感觉好像胸口开了一个不痛的洞口，风呼呼地灌入。
下课铃一响，学生在道谢后鱼贯而出，布莱恩也跟着起身，行至半路，一个人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背，随即亲昵地搂住他的肩膀，在耳边大声说话，企图压过其他人的声音：“明天要不要跟我去集会？”
布莱恩不用转头就知道这是杰克，他的死党。
开学第一天，杰克是第一个向克莱恩微笑的同学，此后他们便经常混在一起，他们很能聊得来。杰克本来人缘很好，但今年下岗潮波及了他的家庭，之后他便有些消沉，缩小了自己的社交圈，顺理成章地和布莱恩结成铁杆二人组。
“这次是什么主题？”
“呼吁政府关注失业群体，9点半开始，国会大厦公园，模控生命门店前。”
布莱恩对于这个主题一点也不意外。但在模生命门店前——一个研发仿生人的公司，一看就知道这次集会的针对群体了，布莱恩有些犹豫。
“跟我一起去看看吧，难道你明天有别的安排吗？”杰克劝说道。
不到万不得已，布莱恩不会说谎，所以他还是点点头答应了。
2023年11月5日 9:30
国会大厦公园是市中心最大的商业步行街，路边的商店招牌五光十色，从玻璃向里望，就会发现店员的太阳穴都闪烁着LED指示灯的蓝光，穿着带编号的统一制服——他们全部都是仿生人。
布莱恩路过一个建筑工地，坑里的工人清一色也都是仿生人，只有一个人类在监工，正对它们吆五喝六。恐怕底特律的相当多的工作岗位都被廉价高效的仿生人取代了。
人类们正在模控生命门店前进行抗议。
“我们无法忍受政府再对民众的苦难视而不见！我们被仿生人替代！我们在挨饿！我们的家庭在破碎！我们无家可归！底特律不能再一味追求高速发展，是时候该睁开眼了，看到民众水深火热的生活！”一个年轻人正站在台阶上，慷慨陈词。
他的呼声引起周围人们的鼓掌附和。
“……将人类与机器放在同一个平台竞争是不公平的！政府应该承担社会责任，限制仿生人在行业中的利用，保障群众的就业权利！”年轻人结束了他的演讲，一下子跳下台阶，迎接他的是人们的喝彩、握手、拥抱。
杰克满脸自豪：“这是我哥！”
又一个中年人跨上台阶：“各位，想必大家都清楚我们今天聚在一起的原因——”他粗壮的手指指向模控生命的广告板，“该死的仿生人！是它们害得我们失业！”
布莱恩心里咯噔一下。
中年人开始声泪俱下地诉说自己失业后妻离子散的故事，之后他止住泪水，眼中燃烧仇恨的火焰：“因此，我们的要求是什么？！”
“销毁仿生人！将工作还给我们！”
“我们要求在什么时候？！”
“就现在！”
人群已经完全被煽动，布莱恩被浸没在人群的一浪高过一浪的喊声中，只觉得压抑无比。
这时，中年人似乎看到了什么东西，从台阶上跳下来，径直朝前方走去，人群自觉地让出一条路。
路的尽头是一个抱着盒子默默走路的仿生人，一个英俊的深肤色混血成年男性。
仿生人察觉到了人群对它不寻常的关注，于是它加快脚步，要离开这里，却被中年人一下拦住。
“瞧瞧我们发现了什么，一个铁壳！”
仿生人侧身避让，但人群很快将它包围。
中年人一把将仿生人推倒，仿生人受到攻击的一瞬间，太阳穴上的LED灯由蓝变黄，开始疯狂地闪烁。
“好像……他能感受到不安和恐惧。”布莱恩轻声说道。
“你是说LED灯的变色吗？这只是仿生人软体系统运载负荷的标志啦，它们在检索解决这种突发事件的方案。”杰克立即否定。
不是的，布莱恩想跟杰克说，我就是仿生人，只是为了抚慰一个富豪的丧子之痛，作为他儿子的替代品，可以以人类的身份融入这个社会。而我能和人类一样感受！但布莱恩只有沉默。
仿生人抱着盒子倒在地上，表情木然，它调整自己的平衡，挣扎起身，刚站起来，又被另一个人推倒在地上。
“你夺走了我的工作，可是你连直立都不行！”
“该死的仿生人！”
“看它像个老鼠在地上爬！”
“机器永远没法战胜人类！”
就这样循环往复，仿生人一次也没有反抗。
一次也没有。
连个防卫的姿势、愤怒的表情或尖刻的话语都没有。
机器人不得伤害人类个体。这是机器人第一定律。
暴行仍在持续，路过的警察看了一眼，发现是仿生人，也没插手，正好让这个倒霉的仿生人平息人群的怒火。
已经是仿生人第四次试着爬起来了，中年人一脚踩在它身上，而它面无表情。
布莱恩不想再看下去了，他只想离开，却被一堆肩膀挤来挤去，逐渐向中心靠近。不知道是谁的脚自己横在前面，他一下子被绊倒，赶紧双手撑着跪在地上，他正好对上仿生人的眼睛。
只有近距离观察，才能发现那双金绿色眼眸中的屈辱、不甘和坚毅。
这微小的情绪就像一个小火苗，一下点燃了布莱恩。
“停下！”布莱恩撞开人群，跪着伸出双臂，像老鹰捉小鸡游戏里的母鸡，护住身后匍匐的仿生人。
杰克刚想阻拦同伴，可无奈对方的速度太快，阻止的手只堪堪蹭到布莱恩的后背，只能暗骂一声：“Damn！他会被揍死的！”
当人们停止暴力，将充满侵略意味的视线全射在布莱恩身上，布莱恩声音有些微微颤抖：“折磨一个仿生人？我只是看不出这个行为的意义是什么。”
“小年轻，仿生人只是一堆破塑料，它们感受不到痛苦的，这不是折磨。”中年人友好地伸手，想把布莱恩从地上拉起来，“况且，这是一种象征意义的反抗，我们都知道是什么害得我们失去工作……”
布莱恩无视中年人伸过来的手，自己拉着仿生人站起来，环视周围每一个人类：“我们都知道是什么让人们失去工作，不是仿生人，而是那些无节制制造仿生人、滥用仿生人的那些人类，而你们为什么不把他们推倒？因为你们没有能耐，更没胆量挑战那些权贵，所以现在只能对一个不会反抗的仿生人出气！”
中年人被激怒，一把抓住布莱恩的领子，冲人群大吼着：“人类的叛徒！这小子是谁带过来的？！有谁认识这个蠢货吗？！”
“是我带过来的，他是我的同学。”杰克拨开人群，有些紧张。
中年人一下甩开布莱恩的领子：“伙计，下次再拉人，先验验成分，别什么货色都拉过来。”
“但我认为他说的有道理，”之前演讲的年轻人走到中年人的对面，正是杰克的哥哥，“对失业人群负责的人应该是政府，现在打一个仿生人也无法改善我们的生活，打坏了还要赔偿，毕竟仿生人属于个人的私有财产。”
人们看到颇有威望的年轻人出面，又听到要赔偿，也不再找麻烦了。杰克的哥哥带布莱恩、杰克和倒霉的仿生人远离人群。
仿生人发现危机解除，说了声谢谢后，抱着盒子匆匆离开。
布莱恩发现仿生人道谢时眼睛看向的是自己。
“好啦你们两个小鬼头，”杰克的哥哥笑着使劲揉揉杰克的头，“就会给我捣乱，赶紧回家！”
回去的路上，杰克感叹道：“我老哥真的是个英雄，真希望有天能像他一样。”
“嗯……”布莱恩应和着，心里却一直想着那句“仿生人属于个人的私有财产”。
那他对于父亲呢，是他儿子的机械替代品、个人财产的一部分，还是他真正的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