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重》荼小橘

9、9

　　在奈良公园见到流川的那一刻，仙道内心涌起的情感足以将三年时光吞没。
　　他无法克制地盼着这一天，或许是明天，又或许……永不再来。
　　永不再来，该如何自处，是他最近苦苦思索的问题，要回旧屋找流川吗。
　　找他做什么呢，彻彻底底摊开心事，曝晒在日光下，等他给出回应吗。
　　其实回想起来，他并没有像泽北那般，将心意明示，当时是不敢去想，不敢去爱，现在呢。
　　幸好流川还是来了，他还有机会，小心翼翼试探的机会，能给自己一个交代。
　　坐在拉面馆里，两人被饥饿打败，仙道见流川吃得飞快，夹起一片叉烧放进对方碗里。
　　流川腮帮子鼓鼓的，不明所以看向他。
　　“怕你不够，喜欢就多吃点吧。”
　　随后他们不约而同忆起，旧屋分享泡面的往事，那个雪天懒得出门，仙道赶工，流川赶论文。
　　真的是饿狠了，仙道差点产生了，流川想把他也“吃掉”的错觉。
　　这孩子看着温驯，情绪来了眼神异常“凶狠”，犹如受伤的小兽，不可夺食。
　　反正仙道有反流型胃病，不适合吃太饱，于是习惯省下一点“喂”给小兽。
　　房客投喂房东，也是少见，谁又想得到，三年后角色换了过来。
　　流川摆出一副“别想赶我走”的姿势，强行住进了仙道家，成为了新房客。
　　“你弟弟妹妹呢？”流川拨弄着书架上的不倒翁，不解地问。
　　“哦，他们去了美国，远房亲戚在那边，找到很好的康复医生，边读书边治疗，不耽误嘛。”
　　嗯，难怪家里只剩下仙道了，不错。
　　流川默默环顾四周，虽说没有旧屋那么宽敞，但充斥着某人的气息，也不坏。
　　可认床的他第一夜就失眠，翻来覆去的。
　　奇怪了，作为新晋摄影师，头两年漂泊在外采风，也没见失眠啊。
　　于是他抓紧思考，好不容易住进来了，接下来呢，要怎么“作战”……
　　仙道也没睡安稳，后半夜实在累得迷迷糊糊，正要入眠，一个清瘦修长的黑影杵在床边。
　　他不由扶额，这小孩又梦游了吗。
　　勉强支起上身，准备引导流川回自己的床。
　　不料，流川动作机械地掀开被子一角，背对仙道躺下，还不忘拉过被子盖好，睡觉。
　　床不宽，就这么……一起挤着睡了？
　　仙道懵了，即使从前在旧屋，也未曾发生过此种情形，三年不见，梦游症还带升级的？
　　可他不敢去惊醒身边人，只好“将错就错”背对背躺下继续睡。
　　黑暗中“梦游者”悄悄扬起嘴角，几不可察地露出“得逞”的狡黠。
　　连续一周都是这样的“剧情”，每晚要使劲拘束着，仙道有些受不了了，是真的要命了。
　　他几乎可以肯定，流川这家伙压根没在梦游！
　　当晚，流川“故技重施”，熟练钻进被窝后安详阖眼，稍稍感觉有些奇怪，仙道今天怎么没有背过身去。
　　不管了，将睡未睡之际，背后伸过来一双手，轻轻环住流川的腰身。
　　身体因意外触碰，自然而然颤动了下，然后就彻底僵住了。
　　糟糕，被发现了，小霸王脑海一片空白，遇到这样要怎么办。
　　那双手丝毫没有“饶”过他的意思，越收越紧，越贴越近。
　　后颈能清晰感受那人温热的呼吸，正源源不断渗入肌肤，涌向心口。
　　不久，醇冽的声音痒痒地钻入耳中：“你学坏了，故意的吗……”
　　小霸王决不肯承认，不服气般梗着脖子，那人见状手上用了劲，箍得他快缺氧了。
　　“唔……喘不过气了。”小霸王只好服输，论力量，不是那人的对手。
　　仙道哑然失笑，放开了他，摸摸头表示顺毛，低声叹息说：“想睡在这里就睡吧。”
　　不行，哪能这么算了，顺毛像安抚小孩子，才不要这种效果咧。
　　小霸王犹豫了片刻，咬着唇翻了个身，笨拙地揽过对方已然平躺的身体，甚至怕他“反抗”，还压上自己的腿。
　　傻孩子倒底想干嘛，仙道很无奈。
　　这种程度的试探，接近冲动本能，并不是长久以来所期待的，“正常”恋情的打开方式。
　　流川这是在玩火，完全没有考虑过后果，仙道这样想着，下意识想推开他，却发现除非硬推，不然解脱不了被黏的命运。
　　仙道决定以逸待劳，什么都不做，静静等待对方的反应。
　　要是实在“过分”了，再拒绝好了。
　　可惜，失策了。
　　当流川的手指抚上他的脸颊，一路摸索到唇边，仙道的大脑瞬间宕机了。
　　感觉对方羽毛般的眼睫扫过眉心，随后柔软的唇瓣像印章那样，带着湿润的触感盖过每一寸肌肤。
　　仙道尝到对方舌尖那一丁点的甜，仿佛酝酿了许久，从犹豫到确定，一点一点被推进，缓缓抵达口腔深处。
　　对方的手愈发不安分起来，四处点火
　　仙道脑海中绷着的弦毫无征兆地断了。
　　他并非没有体验过，可这一次，对方是男生，是思念萦绕不散的暗恋对象，心中隐隐还有分离的痛，承受不了突如其来的给予。
　　真的好吗，他想清楚了吗，会不会是一时心血来潮，受好奇心驱使，想知道体验的具体步骤？
　　那太荒谬了。
　　仙道清醒了，连忙制止了伸下去捣乱的手，四目相对，俱是一怔。
　　——“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
　　——“你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清楚得很！”
　　两人陷入尴尬的对峙，偏偏还极度暧昧交缠着。
　　仙道叹了口气，被“不得章法”撩拨到要疯了，他想，算了，就纵容一次吧。
　　毕竟是朝思暮想的人，哪怕他明天后悔，也拥有过了，对不对。
　　卸除了“枷锁”，仙道身体力行教着依然青涩的小孩。
　　真的是小孩，除了实际年龄的成年意义外。
　　仙道发现流川还处于懵懂无知的状态，方才的主动想必是鼓足了勇气，甚至可能脑补彩排过。
　　借着窗口幽幽的亮光，仙道凝神看清了流川眼中的眷恋与依赖，还有一样饱经分离的痛楚，并不比他少。
　　他不由沉醉其中，原来流川是真的爱他。
　　于是他教会了流川，什么是真实的疼痛与欢愉，在深深被战栗折服后，心口漫过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