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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伍】 ...

  •   “皇上,裴将军前来辞行,正候在门外。”老总管走近御案,低低道。

      李胤停住手中的笔,抬起头,原本打算说什么却又蓦地收住。最后只是摆摆手道:“说朕有些不适,便不必见了。”顿了顿,待老总管已经应下走到门边,又忽地开口叫住。

      “替朕带句话便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说朕……盼他凯旋。”

      片刻之后,那老总管回到殿中,对李胤道:“裴将军已经离去。”

      李胤点了点头,又轻笑了一声,抬头看着他道:“公公所料果真不假,那谢云卿看着柔弱,性子实则刚烈得很哪。”

      “回皇上,谢云卿为人轻傲,又一向以忠良自诩。故国已覆,不能随其同去,于他已是莫大耻辱,而裴靖叛国,更是如同雪上加霜。谢云卿眼中只有一个故国,而不似裴靖着眼天下,对他这番举动自然无法认同,也自然不会轻易宽谅于他。”

      “便是所谓的‘爱之深恨之切’么?”李胤轻轻一笑,道,“他二人一个忠于国一个忠于天下,在朕看来,却都是栋梁之才。只可惜,一个宁死不为朕所用,一个即便为朕所用,却也始终不会死心塌地,倒着实可惜了。”

      “长安繁华,人才济济。此二人既然不能用,依奴才看,不如除之,倒以免为他人所用。”

      李胤点点头,“谢云卿朕倒不担心,可那裴靖……这天下被他看得太透,这样的人,是任谁也无法驯服的。”顿了顿,对老总管道,“余下之事,公公可曾安排妥当?”

      “回皇上,业已妥当。”

      “说来朕听听。”李胤朝椅背上靠了靠,似笑非笑地道。

      “是。”老总管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慢慢道,“皇上派去跟随裴靖北上的几名随从,奴才已经暗中吩咐。两军开战之后,待他们摸清裴家军存粮之所,便会伺机动手……”

      “粮草告急,裴靖必会修书前来索求。”裴靖突然接口道,却并不说下去。

      老总管点点头,再度续上话头道:“届时,皇上自可应下,但却以种种理由推脱,并不发粮。”刻意地顿了顿,才意味深长地道,“如此一来,不出三月,裴靖……必败。”

      李胤抬起头看了他半晌,很快又看向别处。眯起眼,若有所思地接口道:“裴靖一败,北戎必骄。且先以此示弱,随后命河南一带守军趁其放松戒备之时,一举奇袭。如此定可重创北戎。”

      “皇上所言极是。”老总管连忙垂首恭维。

      “好一个‘借刀杀人’,好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此果真一石二鸟之策!”李胤大笑,挥笔写了封信交给老总管,“八百里加急给镇守河南一带的陈计,嘱咐他整军备战。若听闻裴家军兵败的消息便立即发兵,不得有任何闪失!”

      “是。”老总管应下,急急忙忙地退了出去。

      *****

      裴靖按着腰间的剑立在城头。北地的风凛冽地撩得他袍角猎猎作响,但他的面容却冷峻得如雕塑一般,神色分毫不改。

      他的目光一直定定地落在城下处不远的空地上,那里裴家军正同北戎的军队激烈地作战。刀枪剑戟的碰撞声,喊叫声,嘶鸣声,马蹄声,凌乱地从腾起的滚滚烟尘中飘散入耳。

      片刻之后,一名偏将走到他声旁,附耳低声道:“将军,长安来消息了。”

      裴靖侧过脸来,面无表情地接过那偏将手中的战报,一举展开。那偏将小心地打量着他的表情,可是裴靖的目光始终是冷冷的,并不露出分毫痕迹。

      裴家军人虽三万,不及北戎人多,但在自己亲手栽培之下,个个堪称精兵良将,加之同北戎作战多年,更可谓知己知彼。故两军对阵之下,不仅不落分毫,反而占了上乘。

      “将军,朝廷怎么说?”终于,他按捺不住问道。

      “朝廷答应拨粮,”裴靖慢慢地把那布帛握在手中,抬头不动声色地看向远方,“只是……还需些时日。”

      “将军,这可如何是好?”那偏将一听便皱了眉,低声道,“城中存粮,最多也只能支撑一个月而已。只怕再拖延下去……”

      裴靖挥手止住他,道:“你下去之后,只对将士们说朝廷不日便会送粮过来。城中余粮充足,仍可支撑一年,不需担心。切勿透出任何缺粮的风声,以免人心不安。”

      那偏将愣了愣,随即坚定地点点头,抱拳告退。

      他走后,裴靖伸手扶住了城墙吐出一口气,面色才慢慢地松弛了几分。

      起初他回营之时,听属下报告了北戎在边境一带劫掠扰民的情形,便很快布置了战略,派三千精锐埋伏在北戎军经常出没之地。待到北戎军队满载而归,途经彼处之时,鸣哨一起,三千裴家军突然遍布山野,如潮水一般倾泻而出。

      北戎只道裴靖已去往长安,裴家军依旧处于群龙无首的情形,故近来大肆劫掠未有阻拦。然而此刻出乎意料地遇袭,大惊之下只得丢盔弃甲落荒而逃,更别说顾及抢得之物了。

      一战大胜之后,裴靖命这三千人马回城之后,却并不就此收兵,反而亲帅两万精骑直奔北戎老巢而去。

      北戎军队这才知晓,“镇北将军”裴靖回来了。而且此次,他志在决一死战。

      此事虽出乎意料,但北戎盘踞北方多年,到底也不只是乌合之众。迅速整军之后,便集结出同裴家军数量相当的人马,同裴家军在阴山以北三百里处展开初战。

      裴靖亲自披甲上阵,不消数个回合,便斩敌将于阵首。裴家军士气大振,一举将群龙无首的北戎军队击退至阴山脚下。

      眼看乘胜追击便在咫尺,然而此时,裴靖却接到暗报,说城中莫名起了一场大火,将所有存粮燃烧殆尽。

      裴靖闻言没有表露出丝毫的慌乱,只是第一时间便修书一封入长安,请朝廷援助粮饷。并且,尽力在军中散播仍有余粮的消息,以为此时仍在与北戎的作战之中,若军心动摇,任是精兵良将,也顷刻不堪一击了。

      只是他却不得不率军退回城中,以休养军队为名。他知道,若无粮饷补给,贸然深入北戎腹地,无异于自取灭亡。

      回到城中后,追查之下裴靖才知,防火焚粮的,竟是跟随自己从长安一同来到此处的随从之一。一瞬间裴靖脑中浮现出李胤含而不露的效益,他猛地想到了一种可能,可是却无法说服自己相信。

      而且就在方才,长安来了消息,表示愿意补给粮饷资助。如此一来,裴靖不知自己心下的那份怀疑,究竟是否还有立足之处。

      然而无论如何,自己此时却已没有退路。

      北戎见裴家军撤退,竟似是咽不下战败的那口气一般,又折回追击,一追便一直追到了城下。几日后,围困在城下的北戎军竟是越来越多。

      而裴靖此时并不愿过多的消耗战力,便只是坚守不出。他还在等,等朝廷送来粮饷的那一刻。

      直到数日之后,当他连续修书七封催促粮饷之事,但得来的却只是“尚在筹备之中”的答复后,裴靖才彻彻底底地明白了,这一切不过是个圈套而已。

      此时城中存粮已是日益稀薄,即便是暗中减少饭食的供应量,也逐渐无法隐瞒。而北戎仍每日在城下叫嚣骚扰,时不时地发动突袭攀上城池。

      好一个不露痕迹的借刀杀人之策!裴靖握紧了腰间的剑柄,却笑得有些苍凉。随后他传来那偏将,询问粮饷的情形之后,便下令召集全军将士,于点将台会和。

      照理来说,雁门一带,依山傍险,易守难攻。若存量充足,在此死守不出,待北戎军队退离,也未尝不是一策。然而裴靖深知,此刻的情势已将自己逼在了风口浪尖。北戎围城,无法取得粮饷,死守必无生路。

      出城是死,不出亦是死。

      点将台上,裴靖一身戎装,白袍银甲在日光之下格外耀眼。他神色凝重地环视了台下的将士,慢慢地开了口:“不瞒各位,余粮已经所剩无几了。”

      此言一出,底下哗然。

      裴靖不紧不慢地继续道:“半月前细作纵火焚粮,北戎围城无法筹粮,加之朝中亦不见粮饷供给……若留在城中,只有死路一条。”

      底下慢慢地又沉默下来。

      然而裴靖突然抽出腰间的剑,蓦地割破了自己的手腕,突然提高了声音:“事已至此,与其守在城中等死,不如拼死一战!裴靖在此同各位盟誓,不灭北戎,誓不归还!”

      “将军……”将士们看着从裴靖手腕上一点点淌下的血,似是有些触动,却终究说不出什么。

      裴靖声音缓和了几分,慢慢道:“此战是死战,家中尚有妻儿者出列,我自会安排他们出城。”说罢环视一周,然而所有人站在原地,并不为所动。

      裴靖笑了笑道:“不愧是我一手调-教出的裴家军。那么……”顿了顿,扬声道,“裴家军听令!随我出城,同北戎决一死战!”

      *****

      鼓声大起,紧闭了半月之久的城门蓦地被打开。

      原本在城下等待得倒有些疲乏的北戎军队倒颇为意外。匆匆上马备战之后,只听见密集的马蹄声从城中远远而来,如浪涛一般铺天盖地,几乎要将鼓声淹没殆尽。

      不多时,为首的一将,率先冲了出来。白袍银甲,挥舞着手中画戟率先杀入阵中。马蹄之下掀起阵阵黄尘,而画戟上那一簇红缨,却一如血般鲜艳。

      他身后的众将士紧跟着他,如排山倒海一般冲出城来。

      喊杀震天,气势如虹,很快便如沙尘一般,弥漫在整个沙场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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