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斑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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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
从口鼻冒出的热气被凝结成白色烟雾，随着扇叶的搅动缓缓融合进上空厚重的雾霭。
夏季的高地草原辽阔平坦，一直放着牛羊没剩下多茂密的牧草，现在那些低矮的草茬已被这场暴雪完全掩盖，索性牛羊被毛厚实，即使是夏天的皮毛缩成一堆也算是能取暖度过。
A７１枪口下压，保险栓维持在打开的位置，左手拿着电筒压在枪身上，他独自走着。
雪已经停了，云雾却没有丝毫散开的样子，灰白的氤氲压得很低，连风力发电机的扇叶都看不见，天空黑漆漆的。
‘呼’
A７１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倒计时。
‘３８ｈ１１ｍ０９ｓ’
距离枞星说开启纳米机械的增殖功能已经过去了大约三个小时，那是A７１是头一次看见纳米机械增殖的样子。
银白色的纳米机械包裹着要修复的位置没有明显的棱角，如同被风吹拂的水银一样自顾自的涌动，不算快速但确实明显的膨胀了起来。
等到刚才他又和老四去把聚集成管状的纳米机械往下一处移动的时候才发现已经多得需要他们分开行动才不会浪费时间了。
‘呼’
大雪撞上夏天晒得热乎乎的土地先融化了不少，即使现在积上了雪，土地深处也被浸润，背着沉重的纳米机械一脚踩下去，都说不准下一步的深浅。
从灾变收到任务开始，已是快过十个小时的连续工作，高强度的负重和行动不便的地理环境，饶是特战队素质强大也开始感觉到了一丝疲惫。
‘呼’
A７１放下背上的纳米机械，腕表传来定时震动，确认一眼时间，他打开耳麦：“A７１报道定时联络，安全，正在第１７组发电机”
“A７２报道定时联络，安全，位于输变线３段，跟老五在一起的。”
“A７３报道定时联络，安全，正在维修输电线２段。”
“A７４报道定时联络，安全，第１８组发电机马上维修结束”
“A７５报道定时联系，安全，输变线３段，和二哥在一起的。”
“枞星，照常。”
耳麦里大家的声音都没有什么异常，甚至还能听见老三和老五在啃饼干，A７１也觉得自己也饿了。
放好纳米机械，看着纳米机械自动化开包裹住损伤之处，A７１就近坐下摸了一巧克力块出来。
A７１不担心的队友，他清楚兄弟们的身体素质，不定期长达半个月的拉练锻炼人的能力也让他们十分了解彼此，更何况他们可以一个人警戒一个人休息，但枞星，A７１觉得她看起来比资料上还要瘦弱。
定时联系３０分钟一次，不算平凡，小姑娘大概是不知道每次要说点不一样的，总是很简洁的四个字，不过声音倒是一直维持着那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味道。
空旷的平原没什么好靠的地方，A７１就坐在正被维修的发电机机组的柱子旁：“老三，你出来的时候，枞星博士的状态怎么样？血止住了吗？”
A７３现在也是单独一个，他不敢离高压电线太近，找了一个倒地的树遮住后背：“止住了，我走之前她小睡了一会儿，看着精神状态还不错。”
A７３是三个小时前离开的，三个小时没啥问题吧？A７１想着，他不太了解小孩子，尤其是小女孩，他对小孩的印象主要来自于他那个能在院子里蹦跶一天的小侄子，有点熊孩子，不怎么讨喜。
“枞星博士真的是个硬汉！”
A７１正想着他那个有点烦人但不知道现在情况怎么样，还是有点担心的小侄子，就听见硬汉二字。
“？”硬汉能和那么瘦弱的小姑娘扯上关系？A７１脑子里面浮现出一个金刚芭比，再配上枞星镇静到没有波动的面容．．．咦！恶寒！！！一点不符合他的个人审美！！！！！！
想着资料上的案例，A７１对枞星的个人感官一直是觉得她在精神上很强大，不过能面无表情割自己手的确实也不多，但老三应该不是说的那个：“你是指的？”
“她，烙铁止血，还能跟我嘻嘻哈哈的。”A７３边说边发出吸凉气的声音，A７１能猜到他那个共情能力爆表的老三正在露出牙酸的表情。
“我差点以为她无痛症，结果她还跟我开玩笑，说她是面瘫。”A７３把饼干啃的咯吱作响：“但是她吃饭巨可爱，会用两只手一起拿饼干！比之前飞我们宿舍的那只猫头鹰还可爱！”
“三哥，没分析错的话我们现在的通讯中转站是在枞星博士带的那台电脑上。”学侦察和通讯的A７４背着纳米机械说话慢吞吞的：“你们要不悠着点，我不确定我们五人线的对话枞星博士一定不知道。”
“你咋不早说！”A７３憨厚的声音都拔高了两度：“我想哭！”
“你说得太快了我也没来得及阻止啊。”A７４把纳米机械放到１９号下面：“老大你还在１７对吧？”
“２０汇合吧，１７没什么问题，我已经在收了。”A７１背起纳米机械柱子：“没关系老三，刚地震过，小树枝到处都是，很方便负荆请罪，你和老二他们远不远？”
“有点远，我们这显示还有３ｈ４１ｍ修完，修完等枞星博士改好程序就可以去老三那边。”A７２开麦。
“好的，我拣好小树枝等你们”A７３回复。
枞星确实能听见每个线路的对话，不过无论是被担心被关心还是成为闲聊的核心亦或是拿去跟猫头鹰做类比枞星都不在意。
枞星只是觉得，这种沉闷的氛围他们还能调节好自己的情绪，很好。
可枞星无力加入他们的聊天调节，她抱着电脑独自蜷缩在控制室的角落，呼吸早已失去装给定时联络听的那种平稳，急促又沉重。
染血绷带散落在身周的地板上，连续不断的程序改写扯裂了掌心上的伤口，又不停的渗出血迹，枞星不得不多次更换绷带以避免电脑被打湿。
暗红色的呕吐物在的阴沉的光线下看不清还没来得及消化的食物残渣，枞星的身体有细微的颤抖，五脏六腑的疼痛已经蔓延进四肢的骨骼里。
电脑莹莹的光芒照在枞星的脸上，映出浓厚的疲惫，她仍在目不转睛的盯着辅助AI处理过的信息，毕竟纳米机械判断是否能作为材料的能力不高，辅助AI也做不到１００％，只有她全身心的专注才能保证纳米机械的增殖速率。
能全盘处理的只有AI枞星，但虽然现在不缺发送强信号的电能了，但发电站的信号塔功率有限，始终没办法稳定的链接上卫星，这导致枞星没办法把她家AI上传道卫星上，而且枞星不敢确定，如果没有链接上‘脑’，那么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到底是AI０１还是AI枞星。
大脑尖叫着眩晕，手里的任务和四肢百骸的剧烈痛感像扯着她思维的两端在打架一样，忽然疼痛狞笑着占据了上风一瞬，状态被斩断，枞星也停下，可三次深呼吸后痛楚甚至越演越烈。
索性低下头去检查掌心。
手上的纱布又吸满血液了。
换好新的绷带，枞星看了一眼A７３留下的三针止痛，拿了两张纱布卷了卷咬进嘴里。
‘现在还不行，现在她还没有醒来。’
‘一定要让她醒来！’
‘．．．．．．’
“如果你笑不出来，那我替你笑吧！”
那是个没什么特别的早上，枞星一如既往的在只有自己一人的房间里醒来，而她的AI０１在昏暗的房间里发着微光，没头没脑的跟她来一句：“如果你笑不出来，那我替你笑吧！”
提示自主呼吸能力下降的报警声刺耳，吵得她头疼又恶心，早期的生物脉冲系统需要直接插入脊髓，接上神经，所以即使副作用是会大幅度降低感知，可刺穿脊髓的疼痛太过剧烈，还是极其的清晰。
脑子乱糟糟的，人也很难受，伤口的痛楚让枞星止不住肌肉的颤抖，而她的AI０１投影小小的，正飘在她面前担忧的看着她，干净得透亮的眼神里全是关切。
枞星很少有ｃｐｕ烧了的感觉，她几乎任何时候都能清楚自己的感受,能飞快弄清楚事物的原理，并能马上投入应用和测算。
但枞星不知道她那天想了些什么，好像很多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她只记得她伸出手说：“好”
大概是她的声音太过于沙哑，于是ＡＩ０１马上贴心的让实体辅助ＡＩ给她端了一杯温水。
“我要叫AI枞星！”她的AI声音里满是活泼和憧憬，与她一模一样的眼睛里是孑然不同的开朗与懵懂。
“好”“你可以是AI枞星也可以是枞月，或者其它”
她的AI拖着腮帮子思考了好一会儿，最后摇摇头对她说：“我还是想叫AI枞星，我知道我不是你，但是我要替你笑！”
“好”其实笑不笑什么的，那时候的枞星觉得压根就不重要，也没有什么是重要的，不过听到自家AI这么说的时候，她鬼使神差的觉得，太好了。
当然后来认识了好多人，看见了好多事儿，枞星懂了，她曾是恐惧着这个世间，甚至害怕截然不同的自己，于是她封闭了心神，只沉迷于不带有情感色彩的那些种类的知识。
直到，那个特别的早上，她的AI那句没头没脑的话，像个蠢笨的斑鸠，气势汹汹的闯入她的阳台，落在她的头顶，用闪着光的漂亮翅膀扇她大逼斗，逼她从被窝里爬出来，还得老实上贡一日三餐五谷杂粮．．．．．．
她的世界终于不再空无一物。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斑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