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杞榆城（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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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居然......就这么简简单单地用出了分神期修士也难抵挡的袈若法印......
璇英默默把另外半句“暂时拖住”吞回肚子里。
——您请，当我啥也没说。
一边的青宝被巨大的法印震得惊叹连连，嘴里又被纪栾趁机塞了几颗华清丹。
“刚才还说我们打不过，现在知道“哇”啦？”
纪栾环抱着剑，带着几分笑意调侃。
看这情况，纵使黑气去而复返，莫桓暄一人也暂可应对，又有璇英在旁照看，那鬼修即使想故技重施，应该也找不到暗害的机会。
那现在，就该做做正事了。
“放心，我师兄强，我也不差。”
“有我在你身边，谁也取不了你的小命。”
纪栾笑眯眯的脸突然凑到眼前，青宝只觉得后襟被猛地一提，还没反应过来，人就站在了破庙的房檐上。
“什么——？”
纪栾把小孩像麻袋一样往肩上一甩，脚下步伐变换，转眼间已掠过三四个屋顶。
“咱们到外面玩玩。”
***
莫桓暄一击就废了庙前小半的活尸，这鬼修要是不傻，肯定第一时间残害更多的凡人，以补它的亏空。
果然，纪栾不过离开灯丰庙百步远，就看到一具活尸怪模怪样地往一户人家走去。
在活尸入门之前，一条墨黑的蛇纹长鞭带着爆响破空而至，缠束在它身上。
纪栾一手牢牢绕着长鞭，一手拍了拍青宝的屁股：“小孩，不久前这儿应搬来过一位叫何月芸的采药女，知道她住哪儿吗？”
这位何月芸，自然就是朝昶的养母。她靠采药一手将朝昶拉扯大，在他拜入曜陵宗后就住在不远的杞榆城，期盼着儿子什么时候下山，能再和她见见。
青宝点点头。这城里没多少人像何姨一样，从不嫌弃他，还常给他吃食和衣裳。
两人朝青宝指的方向赶去。踏着屋檐一直向西，几乎到了城界边缘，才看到青宝说的那个破旧的小屋。
屋前原本质朴温馨的小院此刻一片狼藉。一位头发凌乱，满脸泪痕的妇人跌倒在院中，绝望的看着活尸一步步向她逼近。裹满黑气的枯掌高高举起，下一秒带着残影挥落——
“缘因！”
纪栾一声暴喝，腰间的本命灵剑猛然从剑鞘中飞出。
飞射出去的灵剑快成一道流光，似带风火，在活尸即将触及妇人的刹那贯穿其胸膛。灵剑威势太猛，带着活尸冲破两道院墙后，才钉在一颗古榕上。
纪栾踏着屋檐疾驰而至，看到何月芸安然无恙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占了朝昶那么多端茶送水的便宜，这回救了他娘，算是扯平了吧。
眼下情势不明，若要带走何月芸，他反而不能保证其周全。纪栾思索片刻，咬破指尖以血筑了道结界——这样即使他发生意外失去灵力，这滴精血仍能维持结界不破。
他想了想，又从戒囊中抽出了几张符箓。他这回来得匆忙，没带什么高级的符箓，只贴一张怕不保险，干脆把剩下的全贴上了。
何月芸死里逃生，脑中还是一片空白。她伏倒在地上，愣愣的看着如神兵天降的仙君。
仙君拖着长鞭、伴着剑光而来，携起的风中都带着生冷的血气，可扶起她的那双手却格外温暖。
纪栾将她从地上搀起，随后微微俯下身子，与这位瘦弱的母亲平视。
未至四十，她鬓间已然花白了。
修真之人耳目清明，方才那瞬，他看得清楚——
将死之际，她没挣扎，却攥紧了脖间那枚，和朝昶身上挂着的一模一样的玉牌。
生死面前，她唯一放不下的，原来还是自己的孩子吗？
月光下，纪栾神色温柔。
“朝昶现在过的很好。他拜入了云玥峰，每日都在认真修炼。”
“我儿？”妇人颤抖着捉住了他的袖子，“仙君认识我儿？”
“......我是他，呃，同僚。”怕她心生敬惧，倒不如以同僚自称吧。
“他悟性极佳，修行得很快，日后定大有所为。”
纪栾说的很慢，也很认真。思索着，一点点抚慰一名母亲细细密密的牵挂。
“等他筑基——等他更厉害一点后，就能亲自下山来看你。”
“......胖了点，也高了，长得很快，都要到我这儿了。”
他没说谎，这两个月他给朝昶通脉淬体，让刚入山门那个瘦弱的少年足足长了两寸。他怕何月芸不信，还比划了两下。
看着仙君略显笨拙地比划着自己胸口的位置，何月芸露出一个含着泪花的笑容。
纪栾抿了抿嘴，有点害羞似的安静了。
他来的时候像个天神，此刻又像个孩子。
突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在戒囊中一顿翻找，最后取出来一个木雕的小像。
那日休沐，他独自在峰顶喝酒，远远看见朝昶一个人往竹林里钻，便匿了身形跟上前去，发现他偷偷在刻母亲的木像。
十五岁的少年，嘴上不说，心里也是想家的。
朝昶从下午刻到日暮，而他斜倚着竹子，也从下午看到日暮。离开前，他从一地刻坏了的木雕中，拿走了一个。
......因为什么，他也不知道。
许是因为朝昶有个很爱他的母亲，而他没有过吧。
但看到别人被爱着，他好像也觉得幸福了。
今日正好，物归原主。
纪栾未再停留，收了灵剑，长鞭一甩，便带着两具活尸飞上墙檐。
身后传来何月芸带着抽泣的拜谢：“多谢仙君救命之恩！敢问仙君姓名......”
立于墙垣之上的俊逸仙君却仅未回头地一摆手，显出几分少年人的洒脱，踏着月光疾行而去了。
***
他方才在朝昶养母处浪费不少时间，眼下一秒也耽搁不得。
活尸四起，这城中万千户人家，他不可能给每一户都设下结界。但纵然不能守，他却可以先攻。
纪栾回到刚才放下青宝的房顶，又把小孩像麻袋一样往肩上一扛：“抓紧了！”
这一夜可还长着呢。
青宝看着纪栾的侧脸，觉得他像变了一个人。之前的几分戏谑调笑消失后，沉静肃杀的面容竟带了几丝让人不敢直视的威压。
闭目运气的青年，直至全身的灵气像熔浆一般在经脉中翻滚奔涌时，才缓缓睁眼——
长睫半掩的双瞳下似有流光闪过，唇齿间缓缓吐出一口热气，脚步稍动——下一秒，纪栾已鬼魅般闪出五丈远，竟是比方才使出的灵剑更快。
他运着步伐，在整座杞榆城上下高低不定的屋檐和外墙上移动穿梭，身型快得只剩残影。长鞭时时发出破空的爆响，每到一处，不远处的树上便会倒吊起一具新的活尸。
纪栾毫不吝啬灵力，直接将神识扩到了最大。哪里有声响，便赶去哪里，竟是没有一次失手。只可怜青宝被倒挂在肩头，颠得七荤八素，也不知道下一秒将是吐出来还是晕过去。
一片阴云悠悠飘过来，挡住了大半月光，浓雾中的街道小巷更显森暗。
纪栾若有所感的一回头，果然看到左后方不知何时跟上来了一具活尸，随着他在楼宇间腾挪闪转，速度竟半分不差。
来得好！
他早就注意到，城中活尸虽受鬼气操纵，但都动作滞缓，而重伤璇英的那具活尸却极敏捷，这便只有一种解释——那具尸首，是被鬼修上了身的。
那鬼修善使偷袭这等阴招，行事必然小心谨慎。如果灯丰庙三位仙君齐聚，它多半不会现身。届时他与莫桓暄困在阵法中，就算清散了尸群，也只是空耗灵力浪费时间。
因此纪栾独自出庙，又在城中闹出这么大响动，不光为救城中百姓，也是有意吸引鬼修的注意。
阴云散去，月光重新铺泄在屋顶的灰砖青瓦之上。有人从窗缝向外觑看，只见两道模糊的身影在屋檐间飞闪，带着霹雳般的鞭响。
两道影子越靠越近。书生打扮的活尸满面鬼气，喉间发出嘶嘶低吼，手上漆黑的指甲暴长，眼见就要刺入青宝的眼眶——
纪栾轻巧旋身，急退几步，足跟再用力一踏，整个人瞬间腾至空中。
以踏步之处为中心，房檐上的青瓦片片碎裂如水波扩散，待力传至边缘，整个房顶猛然崩炸，碎瓦飞溅。
那活尸不闪不避，反而踩着空中的碎瓦借力，几个纵身逼至纪栾眼前。
......能做到这种程度，这活尸身上必附着鬼修。
纪栾眸光一凛，反手将长剑横练于胸前。鬼尸以手挥刺，尖利的指甲被长剑挡下时，竟发出金戈相击的铮响。
两人一攻一守，须臾间已过了数十招。那鬼修出手的角度毒辣刁钻，但都被“缘因”险险挡下。长甲斜擦而过时火花四溅，激得剑身灵光暴涨。
纪栾额上已经涌出热汗，亦是止不住急喘——璇英说的没错，在此处施用法术的确消耗巨大，就像有什么漩涡，正在连绵不断的抽取他气海中的灵力。
他周身气血翻涌，长剑回挡的速度越来越慢，好几次都是险之又险地避开。鬼修明显急切了许多，似是以为胜券将握，却没发现纪栾急退的步伐丝毫未乱。
识海里028紧张地计算：“......快了......还有九百米......马上就......”
浓雾之中，一座无门小庙在左侧不远处渐渐显出轮廓。
纪栾眸光一亮：到了！
没了门的庙，当然就是刚才的灯丰庙。师兄果然已经清尽了门口的活尸，现在应该在庙中守着璇英。很好，既然如此......
纪栾佯作步伐被攻击扰乱，微微一个错步调整了方向，旋即转身，直冲右前方的木塔而去！
那木塔有十九层，是城中某富商还愿时替佛寺修的镇妖塔。能不能镇妖不好说，但样子显然足够气派。站在塔顶，整座杞榆城可尽收眼底。
纪栾足尖轻点，几下就跃上了塔尖，鬼修紧随其后，可纪栾看也不看。
他只顾在幽绕的雾气里仔细寻望，寻一个破落小庙的青瓦屋檐......
找到了！
塔顶之上，青年用长鞭将青宝一捆，再将鞭柄在缘因剑身上缠绕两圈。
长剑一掷，被颠得神智不清、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的小孩，就瞬间被通晓主人心意的灵剑拽飞向灯丰庙！
028沉默了: 你做个人吧......
纪栾理直气壮：我这是救他的命好不好！
只他没时间再解释了，鬼修蹿至眼前，眼见着已是避无可避——
纪栾轻轻一仰。
数十米的高空，袍袖翻飞，他从塔尖直坠而下。
“你疯了？！”
“放心，十九层而已，摔不死我。”
纪栾的声音沉稳有力。
“帮我看着点，马上来了！”
“来什么！？” 028焦急地问，但下一秒，他就明白过来。
鬼修跟着纪栾一跃而下，长甲再度暴涨。就在它攻击的这一瞬，纪栾的眼前一黑——灵气不通、五感全失。
果然，在他跌下高塔的一刻，鬼修把握住了杀机。
唇角勾起——他就怕这鬼没把握住杀机。
半空中，纪栾有如神助，一瞬间侧首避开了袭来的枯掌，左手闪电般拽住书生腰间垂下来的腰带，略一用力，就将它拽至身前，同时藏在身后的右手刺出！
“噗哧”一声，刻满符纹的短刃，尽数没入鬼修腹中。
这把短刃叫“辟心”，请重元寺浮安大师开的光，啥都不克，就克鬼。
附在尸体上的黑气开始剧烈的沸腾，发出一个女人极惨烈的尖叫，随后附着的黑气似无力再保持凝聚，一息之间散在夜空里。
纪栾毫不意外，一脚踹开不再动弹的尸体——
他从鬼修露面起，就在准备这一刻。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杞榆城（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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