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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情驻(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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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天下为公
该说不愧是二次元吗?简直是理想乡一般的存在。
工作内容越是辛苦、工作环境越是糟糕、冥灵越不愿意干的工作,反而报酬更高。
用冥冥的话说:“在这里,你就算去扫大街、扫厕所,工资随随便便都比去地府高。”
重要的是工资日结,兆想。
放在之前的世界,往往要工作后的第二个月中旬,甚至拖到更往后,才能发出第一个月的薪水。虽说他现在并不着急用钱,但一日的努力一日内就有回报,总比先白干一个多月好。
在得知判官所掌案与普通职员工资一致时,兆有些难以理解:“但是小崔,呃,判官大人的工作,相比之下,应该更多,也更辛苦吧……”
“工资又不是最重要的,”冥冥满不在乎。“重要的是你想做什么。冥灵本身没有物质需求,找到能满足自己精神的事物,才是最要紧的。”它理所当然地说,“何况,力量、金钱、权力,要是都集中在一个人,或者少数人的身上,可是会发生一些问题哦。”
“什么问题?”兆一下子没理解过来。
“很多很多,弱小的人、有缺陷的人、出身不好的人……会再次失去自由选择的权利。”如果能看到冥冥的眼睛,或许能看出其中的悲悯。
但很可惜,它只是一片捉摸不透的破布状幽灵。
短短几天的工作,改变了兆以往对工作的看法。
落叶不必扫,冥灵们不把那看作垃圾,奉行“叶落归根”的理念,任由树叶慢慢腐烂,最终归于泥土与尘埃中。因此,兆只要把废弃的纸类、塑料包装、烟头等多由外来游客不文明行为造成的垃圾拾起来,交给负责人统一处理就好了。但由于酆都对游客乱丢垃圾行为的约束也相当到位,这项本来非常简单的工作也产生了垃圾不好找到的难点。
兆感觉自己一整天没帮上什么忙,甚至断断续续被叫到休息室里休息了整整六次,里面备了热水、空调、床、沙发、书架还有医疗箱……设备完善,一应俱全。见同事们都习以为常地找最舒服的地方躺着,开始今日的闲谈吃瓜,兆一下子适应不过来。这么好的环境,真不是给什么领导上司专门准备的吗?
甚至发薪水的时候,他都有些受之有愧。负责人对他非常放心:“你做得已经够多了,每次都是开始得最早,结束得最晚,我都不用专门抓你有没有摸鱼。放心啦,工作可以慢慢做,总会做完的。而且你是人诶,”她顿了顿,眼睛里闪着新奇:“不需要吃饭吗?不用上厕所吗?有需求就直接说嘛。”
这两件事放一起说真叫人不好意思。
面对热情大方的冥灵,兆总能感到一阵耳热的不知所措。
02.所图未知
酆都的大家,都很友善。
酆都的工作,都真真切切地被尊重着、感谢着。
这样的劳动,不会被轻视、也不会被同情、更不会成为大人训导孩子的案例。与同事们萍水相逢的交往,兆也没有感到过分紧张或无措,慢慢变得像水中展开的茶叶一般放松。
而关于劳动所得……
不必去做无人知晓、自以为是的牺牲,寻常的努力就可以达到。
除去手段之外的,他仅有的那份心意,有些扭捏,也有些冲动,轻易地送给喜欢的冥灵。
——这样,难道就会显得廉价吗?
跟着安排把酆都整个桃止区清理一遍的期间,兆一直在思考那些,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
关于工作、生活、社交、自我……
最终也没个了然。
但相比一开始,因畏缩而远离崔嵬时紧皱的心,现在已经舒展了许多。
兆很感激这期间一直帮助自己的冥冥,特意挑了礼物送给它,对方收了东西却说:“谁跟你是朋友了?我只是对你别有所图才做这些的。”
首先排除傲娇。
它的语气很平常、很坦荡,没心眼的冥灵所说的就是它所想的。
因此,兆不在意它有时直白得有些伤人的话,甚至还能轻松地问:“那你所图什么呢?”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它神神秘秘的。
03.酆都真小
正好是旅游热季之后才产生的工作需求,在热季连尾调都散去后,整个酆都焕然一新。兆短时间内是无法继续“扫大街”了。不过,还有个庆祝工作完成的表彰大会,可去可不去。
兆想着自己暂时没什么事,去听听也无妨。
主持的冥灵姿态放松,语句流畅,总能根据特定情况灵活应变。
几句幽默诙谐的话把兆也逗得笑出来。
他笑完又感觉不自在,可看到身边有冥灵笑得比自己更夸张,许久都没停,便没那么无所适从了。
等等,他们还有评选“五大优质员工”……什么奇奇怪怪的头衔,真的是“优质”不是“优秀”吗?
开、开始念名字了。不会有他吧,不会的,不要自作多情。
在兆东张西望缓解紧张的时候,突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小崔!
他为什么在这里?查案子时路过吗?
有点想过去和他打招呼,但又不太敢。毕竟上次不欢而散好些天没联系,还没资格说这是冷战,搞不好已经一拍两散……呸呸呸,不要乱用词。
突然间,蓝与粉的异瞳朝这边看来,十分敏锐且准确地,与兆对视。
大概几秒钟,兆先承受不住地移开眼睛。再看回去,崔嵬已经背过身要离开了。
为什么……?
被视而不见比完全没看见更可怕,小崔已经开始…讨厌自己了吗?
就像是□□脆利落斩断联系一样,失去的记忆中似乎也有类似的经历,曾让他感到与此刻相同的短暂绝望。
兆猛地站起来,无视突然照到自己身上的光束,连主持冥灵说的话也没在意,转头向崔嵬离去的方向跑去。
“小崔!等一下!”他抬高声音喊。
崔嵬的听力并不差。
如他所愿,自己心仪的冥灵为他停住,用一副漠然的神情看着他,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那样的表情让兆有些害怕,之前的言行是否已经造成了难以挽回的后果。想说的话憋了回去,出口的先是:
“我打扰到你工作了吗?”
似乎说了句废话。
崔嵬神情不变,兆却解读出“你已经打扰到我了”的意思。
异瞳的冥灵眨了眨眼,看向他身后,视线回到他身上时,问:“你不上去吗?”
“什么?”兆一脸茫然。
“他们在叫你。”崔嵬指了指他背后。
“这位人族的朋友你要上来发表感言吗?你不上来我们就跳过你的环节了?大奖五日内领取都有效哦,超过期限你不要就归我了~”主持冥灵举着话筒眉飞色舞地对兆说。
下面的观众大声起哄:“见者有份!见者有份!”
被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兆被吓得后退几步,不自觉地靠近崔嵬。
他看着他,问:“我要去吗?我能不去吗?好多人、冥灵,我……”兆羞于向对方表露自己上不了台面的胆怯。
崔嵬的回应很冷淡:“你自己决定。”
退缩会让他失望吗?表现糟糕会让他失望吗?怎样做才能让小崔对自己满意呢?
但时间容不得兆多纠结。他已经预见对方不耐的前兆——冥灵开始皱眉了……
不能太别扭,不能浪费时间,要果断地做决定。
“我去。”他握紧拳头。“小崔能稍微…等我一会儿吗?”
04.全心所想
站到高处,再往下看去,兆怎么也找不到崔嵬的身影了。
骤然跌到谷底的失落,是怎么也没法掩饰的,何况他本身就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
在身边眯眯眼冥灵即将开口之前,他先道歉:“对不起!我的、我心里现在只有一个人、一件事,我现在,没有办法说出你们、想听的话,很抱歉…也许我不应该上来,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他好像已经走了……”
主持冥灵不在意地挥挥手:“按部就班的流程太无聊了,哪怕我这么有趣的灵魂也带动不起来~所以活人啊,你有什么伤心事,说出来也许、应该、大概、有鬼会和你一起哭——的吧?”
破产了吗?失恋了吗?生病了吗?经历人生的苦果了吗?很明显,众冥灵摆出一副想要吃瓜的表情。
“我、我……”兆大脑一片空白,紧张得手一直在抖。
“哎呀,我刚活着的时候也这样,一到人多的场景就说不好话。”主持冥灵随手招呼来一个巨大的充气娃娃,浮在高台中央,正好把兆整个人挡住。
“给你减轻点负担,”他朝兆眨眨眼,低声说:“还想说什么就在这说吧,不想说可以从后面悄悄走下去哦。”
“谢、谢谢。”
呼……
他深呼一口气,告诫自己。
不能白白上来,不能什么改变都不做,不能总是因为害怕就逃跑。
兆下定决心,靠近话筒:“我、我还有点nervous,不、不对!”
嘴巴里突然冒出什么啊!趁着慌张的劲头,兆干脆把最不容易出错的先说了。
“总之!这些话我已经写下来排练很多遍了,我要跟一个人,不是,一个冥灵道歉。他收留无家可归的我,一直在帮我,对我非常好,我很感谢他,感谢的话说多少都没用,我想对他好!
“可是我们认识得也不久,我不确定我们的关系算不算朋友,送他耳饰是不是不太合适呢?我好像缺乏这方面的经验,我怕送得不合他心意。还有,他本来想帮我找工作的。但我觉得一直以来都太麻烦他了,而且我好像没什么用如果表现不好影响到别人对他的看法该怎么办…我不想他浪费自己的人情来帮我,我想证明自己是有用的所以我想自己先去做到。拒绝他我又觉得我不识抬举。
“所以他说我别扭。”他的声音压不住哭腔,“只是这句话,听到,我不是生气、也不难过,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害怕。好像得到他人哪怕一点的负面评价,都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敏感、脆弱到这种程度……总之我逃走了,就这样,好些天没见他、没跟他说话,我是不是搞砸了?我们这种不成关系的关系,是不是已经结束了?”
就这?
好幼稚的烦恼。
好复杂的人类。
冥灵们没有七嘴八舌地表达看法、或者提供建议,睁大眼睛继续听着,那个躲在吉祥物后面的优质员工带着哭腔继续说:
“今天碰到他了,但是他的态度有点…冷淡。我解决问题的能力实在太差了,我应该尽早做些什么的,都是我的错。他好像,已经对我失去耐心了……不,也许他只是在忙工作,他有自己更重要的事情。我、我当然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不管怎么样,就算他今天没空听,之后,我会找机会跟他道歉的,我想请他吃饭,多少次都没问题,我可以请到他原谅我为止!我赚了很多钱,也可以都给他!不知道这能不能抵消掉,我对他造成的,任何,不好的体验。我会亲口对他说的,这次就当排练了。
“不好意思谢谢你们,听到现在,一起工作的大家,都是非常、非常好的冥灵,我很、喜欢这段工作、工作经历。”
似乎一辈子都没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兆有些虚脱地,把话筒还给主持的冥灵。
“说得非常顺畅的嘛,不过,你300克的心脏,只有不到10%装的是我们呢。”主持的冥灵促狭地,把纪念品——珍藏版吉祥物劳动娃娃递给兆。
“啊?”兆没理解他的意思。
“开玩笑啦,你可以走了,还是再待会儿?”
05.像滚过脸的蜗牛
不好意思面对听完自己复杂心绪的冥灵观众们,兆默默从后面下台。
他缩在娃娃后面保持一个姿势一动不动太久,腿麻了,从高处下去时一个不稳,正要脸朝地摔下去。
随便吧。
自觉社死的兆不关心不在意。没有任何下意识自我保护的举动。
但预想中的痛感没有袭来。
微凉的手抓住他要扶稳他,可惜轻飘飘的冥灵低估了实心人的重量。连带着浮在半空的暗灰色纸卷,娇小的冥灵直挺挺地被压倒在地上。
幸好有生死簿缓冲。
“你果然很重。”闷闷的声音从脸旁传来。
兆被电击了一般,不顾磕碰的疼痛,撑起身体,捂着嘴,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
“怎么愣住了?”崔嵬不解,随手擦擦脸颊旁边的口水。
“嗯,你的嘴碰到了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