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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沚珞山山神(一) ...

  •   风渐渐止了,雪渐渐停了。

      厚厚的积雪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蠕动,霎时,一只手破雪而出。

      是一个人,准确的说,是一个“血人”。此人蓬头垢面,衣不蔽体,一副乞丐模样。更诡异的是他好似刚从尸山血海里出来一般,脸上发上满是血渍,衣服上的血已结了块,硬邦邦的发黑

      他从雪里爬起来,手脚伏地,背脊微弓。他浑身抖了抖,将积雪从身上抖落。他轻嗅着,又将耳朵贴像大地。冷气逼人,寂然无声。

      他向前爬了几步,没错,是爬,四脚伏地,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他摔了,一个趔趄,倒在雪地里。他的眼里闪过一丝茫然。

      “他”愣在原地,一动不动。突然,他双腿跪地,五指收拢作爪状,开始刨地。一下一下,动作迅猛,目标明确,似野兽在追捕猎物,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渐渐的,风又起了,雪又落了。不知过了多久,“他”刨坑的动作一顿,他摸到了。此时的他,发上肩上背上又积了薄薄的一层雪,双手也冻的青紫,身体更是不自觉的缩得厉害。他却好像全然不知,只是机械般的永不停息的重复着他的动作,直到,刨出来一只庞然大物——是狼!

      这畜生通体雪白,毛发油亮。虽是阖着眼,但威严尤在,不怒自威,气势撼人。不过,被埋在这雪地里这么久,被“血人”粗鲁的拖拽着也无任何反应,大概,凶多吉少。

      “他”连拖带拽的把这头漂亮的家伙拖了出来,剥皮开始。

      动作并不熟练,约莫是第一次干这个,但动作迅速,下手准确,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三下五除二就将一张完整的狼皮扒下。他对狼很了解。剥的时候专挑那些隐晦的地方下手,一看就是行家,不是家里养过狼,就是专门杀狼的。虽然有些磕磕碰碰,似乎对手指还有身体操控不够灵活,不过整体而言非常完美。

      这是一张顶好顶好的狼皮,狼毛密集柔软、色泽饱满,用力一扯,弹性十足,握在手里温暖极了。狼皮雪白,没有一丝杂色,混在雪地里,就是最好的掩体。

      “他”将它拿在手里,掂了掂,够厚,便立刻往身上一套。身体瞬间暖和了起来,连风雪似乎都小了。“他”把狼皮在身上系好,就扑到了余下的狼肉面前,开始下一步的“分尸”。

      “他”摸向血肉模糊的狼头,往狼嘴里找着什么。他按定一个地方,“咔——”,是狼牙。“咔——”,又是三声响动,狼的四颗最锋利的犬牙被拔了下来。“他”握在手里,竟觉得有些握不住,好。。。小的手啊。

      “他”就着剩下的肉啃了起来,一是因为就“他”刚才的观察,这具身体搬不动剩下的狼肉,硬拖,“他”也得折在这;二是因为从“他”进入这具身体开始,这具身体的肚子就一直在叫。这具身体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三是因为这狼肉确实是好东西,他每吃下去一块肉,身体上的伤就好一处,每喝下去一口血,身体里的暗伤就好一处。可惜带不走了。

      人类的身体并不习惯吃生肉,咬不动也受不住,虽说这狼肉是灵肉,可仍旧免不了血腥味。况且这具身体本身饿的实在太狠了,此刻“他”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恶心欲呕,可是“他”生生忍下,因为他还有最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吃罢,“他”用狼牙割下一块狼肉,又撕下一块破布,将其裹好藏于身上。这些肉大致能撑五天,必须尽快出山,否则自己只有死路一条。做罢,“他”便将剩下的血肉复又推进刚才挖的雪坑里,埋好,起身,向着记忆中的方向爬去。

      雪继续下着,它不急,不缓,施施然,大地又恢复了此前的样子,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

      无人知,沚珞山就此,失了他的山神。

      五天过去了,“他”还是没有走出雪山,饿了就吃剩下的狼肉,渴了就吃雪水。艰苦的生活让本就瘦弱的身体。。。并没有更加瘦弱,因为这具身体的主人之前过的还惨些。

      坏消息是“他”五天了,还没走出雪山圣地,甚至连外围的边边都还没碰到,这让“他”有些出乎意料,不过尚在可接受范围内,而且,那个人也应该快到了。好消息是“他”对这具身体的掌控程度有所提升,至少现在能够直立行走了。。。

      人类目前的身体构造最适合的行走方式就是直立行走,生物进化,物竞天择,世界的一切变化自有其规律。当我们接受一件事情所给予的好处时,也要料想到他即将带来的恶果。

      凛冽寒风吹,肆虐雪花飞,越往外围走去,气候便更加恶劣。云迷雾锁,暗无天日,风中夹着雨,雨中混着雪,落在人身上又似冰雹击打,疼痛万针。“他”扯了扯狼皮,试图裹得更紧,佝着身子,匍匐前进。

      所幸,他们还没有察觉,否则现在面临的可不仅仅是恶劣天气这么简单了。

      世界就是这么爱开玩笑,刚刚还在庆幸,现在就给你啪啪打脸。一枚冷针咻然袭来,混在冷冽的风雪里,令人察无所察。

      却见他翻然一侧,那针从他的鼻尖穿过,竟躲了过去。好险!若不是“他”数万年来对这座雪山极为熟悉,及时察觉到雪速的不对劲,只怕自己是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那针坠入雪地,刹那间,四周便化作一摊雪水,泛着碧色,在一片白雪中煞是显眼。竟是有毒!

      来者不善,能突破防线进入雪山深处,一出手就是杀招,使用毒针,看来没走错路,那位已经到了。

      “云衫——”,声音嘶哑,呕哑嘲哳,好似嗓子被热油浇过一般,但语气坚定,语态冷静,似乎对来人极为了解。

      风雪背后果然立着一人,来人一袭黑色劲装,面上蒙巾,腰间别着一个药篓子,似乎是来采药的。但见他身形一动,鬼魅一闪,顷刻间就到了“他”的身后,一记手刀。。。没砍成功,“他”又一侧身,反手搭上云衫的手臂,借力一送,右手遂掏出狼牙,往云衫喉上一顶,成功制住。

      “别动——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帮我,我也帮你。”

      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莫名的,还有一股暗香袭来,鬼使神差般的,云衫答道,“好”。

      沚珞雪山,人界禁地,闲者免进。

      传说中,沚珞雪山顶是一桃花林,四季如春,美不胜收。林中有一湖,传说乃神界之水,当世无双。沾上一滴,可活死人肉白骨,喝上一口,便可教人羽化成仙。。消息一出,无数人趋之若鹜,对着雪山蜂拥而上。一时间,人间大乱。

      皇帝们派遣最勇猛的将士来登山,无数精怪妖魔也跨越界门来赴这场雪山之约。他们浩浩汤汤,在雪山脚下相遇,人类看着美丽的精灵流出贪婪的口水,妖魔望着贪婪的人类也想一饱口腹之欲。霎时,沚珞山脚,血流成河。白雪里混着人类的残肢,还温热的人血咽红了大地,精怪们四处逃窜,妖魔凄厉的狂笑,仿若炼狱。就算侥幸有人偷渡到了山上,也会莫名引来雪崩,好似天罚一般,泰山压顶,顷刻间夺人性命。可纵使这般,也仍有大把大把的人视生命于无物,只为赌一把那成仙的可能。

      后来,沚珞山神降世了。传说中那神是狼非人,威猛非凡,每每出现,总是高高据在雪山坡上,俯视众生,让人不敢直视。

      再后来,沚珞山脚下就多了一块牌子,上道:“沚珞雪山,人界禁地,闲者免进。”

      当然,这是没人听的,人心贪婪,欲壑难填。只是,当人们再次走到沚珞山时总会迷路,绕着绕着就又绕回来原地。他们进到环境了。而且,每个的种族所遇到的幻境都是不一样的,真心求取与心怀不轨之人所遇到的幻境也是不一样的。有人试过破阵,但也极少有人成功,哪怕成功了,也从未有人活着离开过雪山。久而久之,沚珞雪山就真正成为了人界禁地,闲者免进。

      “他”趴在云衫的背上,神色恹恹,连续赶了五天的路,方才还两次急速躲闪云衫的攻击。这让本就就有伤的身体更是雪上加霜。。。这该死的禁术,得尽快破解才行。

      一个时辰前,

      “送我到山神庙。”嘶哑的声音再度响起。

      “仅仅如此?”云衫微不可察的蹙了眉头,觉得过于简单了些。

      当然不止这么简单,沚珞山上的山神庙可不止一座,至少这具身体和云衫碰到的就不是同一座庙。如果“他”想去这具身体去过的那座很简单,甚至可能一个转身就到了。可偏偏“他”要去的不是这座,而是云衫碰到的那座,这自然就需要云衫的帮忙了。当然,如果没有云衫,仅凭他自己也是能够走到的,但那还要再费些时间。况且,免费来一个劳动力,不好吗?

      当然这些云衫都不知道。

      “你背我过去。”

      这座雪山说活也活,说傻也傻,如果两人同行,他便一定会再开出第三天路来,届时会遇到哪个山神庙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可是,如果一个人背着另一个人,那雪山就默认只有一个人,那么去时的路和来时的路就极有可能是同一条,当然,也有可能不是同一条,这视此人在这座雪山上的机缘而定。

      “。。。好”。

      一刻钟后,两人还在走着,准确的说是云衫背着“他”在走。

      “你知道我。”云衫用的是肯定句,这是云衫最疑惑的地方,因为不可能有人知道这个名字,当然这并不是他唯一疑惑的地方。

      “闭嘴,不想死的话就保留体力。”所谓上山容易下山难,尽管上沚珞山就已经很难了,但下山会更难的。传说中能够下山的人都是成功完成试炼并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这时山神会设下最后一道考验,但内容为何,目的为何,无人知晓,因为古往今来,从未有人成功过。

      当然,这些云衫也不知道。

      云衫不吭声了,他感觉自己自从遇到了这个怪人就一直在被噎。但愿,“他”真能拿出自己想要的东西,否则,就只有请“他”去死了。

      雪仍旧在下着,不见小,但见大,好在冰雹没了,看来,没走错路,山神庙要到了。

      庙不大,在风雪中显得孤零零的,正门上方高悬一块匾额,上道,“山神庙”,大气磅礴,笔力遒劲。庙里面有明明灭灭的烛火,橘红橘红,像一团团小太阳,莫名给人,家的温馨。

      云衫背着“他”踏上台阶,跨过院门,走进了这,云衫心中的山神庙。

      云衫将“他”置于“山神殿”的蒲团之上,就起身往院里走去,似乎是在找什么。

      蒲团之上的那人望着云衫的背影,眯了眯眼,眸色微深。

      云衫在院里寻找着,没看到,又去厨房里,也没看到,僧房。。。都没有,他复又回到山神殿上——

      “没有,大师失踪了。”

      “大师?”

      “就是引我们去雪山圣地的那位大师。”

      “你确定,他真的是大师吗?”

      云衫听罢,只觉得骨寒毛竖,冷气逼人,就连殿上的烛火也忽明忽暗,似是要被寒风吹灭一般。

      “。。。逗你的,那定是大师罢。否则,你觉得这沚珞雪山,一般的妖魔上的来吗?或者说,不一般的妖魔你对付得了吗?”嘶哑的声音再度响起,这空旷的大殿上因了这人声竟显得热闹了起来。落在云衫耳里,就像定海神针,使云衫那飘了的魂儿又回来了。他不知道,此乃神音,有驱邪,避祟,稳定魂魄之效。

      云衫定了定神,心中隐隐有些感谢“他”,就连语气也缓和了不少,道,“也罢,他约莫是山上的神使罢。如今应是回神山上去了,不想我又回来了,所以才没看到。”他这样说着,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

      庙里静悄悄的,没人搭话。“他”在心里想,那可不是神使,阿祈没有这么恶趣味。

      两人大眼瞪小眼,一时都没人说话,庙里静悄悄的,显得更加怪异了。

      “咳咳,我的东西呢?”云衫望向了这庙里除自己之外的另一个活物,“他”。

      “他”静坐在蒲团上,是个少年。约莫十二三岁光景,黑发雪肤,唇红齿白,“他”望着自己,神态自然,从容自若。那眸子就仿若这雪山,圣洁干净,睫羽一扫,云衫只觉得那山上的桃花开了,那湖上的寒冰融了。“他”仿佛就在眼前,又仿佛远在千里之外。只那一眼,云衫就仿佛确定了终身

      殿上的烛火烧得越来越旺,满堂摇曳,拉得“他”的影子越来越长,越来越长。

      “停——”嘶哑的声音再度响起,仿佛打了一针镇定剂,烛火不再摇晃,云衫也不再愣神。

      “东西出了雪山之后给你。”若是现在给了,那便算是云衫的机缘。雪山之路本就变幻莫测,这么大的机缘,“他”可不想没事找事,多此一举,还是尽快出山为妙。

      “你的嗓子怎么回事?!”云衫惊道,这么美的人儿嗓子却。。。

      “谁干的!告诉哥哥,哥哥帮你。”

      云衫早已脱下面巾,凑到“他”的跟前,单膝跪地,神情紧张,面露愤然。

      “他”抬眉,与眼前人对视,这是一张春风得意马蹄,一日看尽长安花的脸,“他”记得他的身世,幼时无父无母,大了过的也是非人的日子,堪堪16岁,便是暗格刺客榜上第一名。奈何他竟是这般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他”着实没有想到。

      “我叫云衫,你叫什么名字啊?”

      “他”顿了顿,道,“狼”。

      “郎?你是说你姓郎?那我叫你阿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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